独孤桀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我…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她一边红着脸一边硬着头皮对欧景年说,说完就后悔了,一后悔头却低得更厉害,两手捏着衣角,两脚脚尖相对着搓来搓去。
有好长一段时间,走廊里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安静得像是子时以后的义庄。
独孤桀骜怀疑欧景年已经走了,然而刚才她一直凝神听着,却并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
独孤桀骜怀着好奇和忐忑一点一点地抬头,足足10分钟之后视线才又达到走廊的那一头,她先看见的是欧景年穿着黑色高跟鞋的脚,那是一双极其修长白嫩的脚,脚的颜色与漆皮亮闪闪的黑色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无论黑色还是白色都亮得令人炫目,她接着向上看,看见的是欧景年穿着肥大外裤的腿,这条裤子完全就是欧景年的腿的反义词——臃肿、肥胖、粗糙、毫无美感,奇怪的是,这条裤子对独孤桀骜既陌生又熟悉,她仿佛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条裤子,但却又不是欧景年衣橱里的任何一件,再接下去,就是长款的小熊睡衣了,毛茸茸可爱的睡衣一看就很温暖,直筒设计令它显不出欧景年美好的腰身,然而胸部有小熊图案的部分却诡异地突出来,独孤桀骜的视线越过胸口,心惊肉跳地继续往上,看见欧景年微微缩着肩,叹了口气。
然后她主动喊了一句:“独孤。”
独孤桀骜像是从沉睡中被锣鼓敲醒一样,整个人一动,一跳,随即紧张兮兮地看向欧景年,她两手握拳,心念电闪,一瞬间已经就“欧景年说再也不要理我了”这个场景分析出了四十二种应对方法,其中四十种因为对内力要求高、过于残忍而都被她抛弃,剩下的两种中有一招已经被她用烂了,不知可行与否,另外一招是她刚才跟陈锋现学的,看起来非常简易可行。
独孤桀骜只用了0.0001秒就下定了决心,一脸严肃地对欧景年说:“你等我一下。”
欧景年眨眨眼,不明白独孤桀骜在这种时候让自己等她干什么。
独孤桀骜慢慢走过去,清清嗓子,用手捂着嘴喷出一口气,确定并没有口臭,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摩擦了一下手掌,又对着欧景年深沉严肃地一点头,推着她的肩膀向后一步,欧景年就这么怔忡着被她推到了墙边,眼睁睁地看着独孤桀骜盯着自己,上身一点点地向自己倾倒,却在即将靠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停住,想了想,踮起脚,发现够不着,于是踮着脚向里挪一点,还是够不着,独孤桀骜怒了,一步逼近欧景年,两脚挤在欧景年两脚中间,几乎是竖直地踮立起脚掌,在她嘴唇上笨拙地咬了一口,然后皱起了眉头——陈锋刚才好像不是这么做的,好像…还要舔一舔?独孤桀骜凝着眉想了一会,两手勾住欧景年的脖子,强迫她低头,自己伸出舌头,在欧景年的嘴唇上小心翼翼地舔了一舔。
“不对。”独孤桀骜喃喃自语,放开欧景年,猛然跳起,在高处的时候有一点陈锋对文白的感觉了,但是这个机会转瞬即逝,她又落在地上,矮了欧景年几乎一个头。独孤桀骜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身高,她沮丧地低了头,看见欧景年的大长腿,情绪就更加低落了。
欧景年觉得她应该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笑不出来。
眼前的独孤桀骜虽然才和她相处了短短的两周,却似乎已经是她最亲近、最熟悉的人了。那张小麦色的娃娃脸是如此可爱,可爱到她不忍心这张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沮丧,这张脸本该是满溢青春活力而又诱人的,全世界所有的苹果梨都不会比她更甘甜可口。
可是现在,娃娃脸失去了活力,苹果梨变成了苦瓜干。
欧景年喉咙眼发干、眼睛发湿,一下就踢掉高跟鞋,身高整个降了下去。独孤桀骜怔了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高度,却发现这样一来,自己依旧比欧景年矮,她正要抓住这次机会再踮脚的时候,欧景年已经轻轻地低下头来,捧住她的脸,吻住了她。
独孤桀骜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比功成圆满、闭关出来时候的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要更迷醉一些吧。有一瞬间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偷喝师父藏的酒的时候,那种辛辣的滋味入了喉,起初是诡异而惹人厌的,但后来忽然就变得顺滑而引人入胜了。身周好像有花的香气包住了她,令她目眩神迷,无法抽身,脚下好像有云把她托起,带着她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独孤桀骜的脸越来越红了,这股红自内而外地浸透了她的皮肤,散出体外,连空气都好像被这股辐射似的红给传染了,带着热度的气体一波一波地在独孤桀骜和欧景年之间奔波反射,两人之间的空气迅速地升了温。
独孤桀骜溢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反手抱住了欧景年。
她和欧景年同时一怔,两个人都迅速地推开了对方,欧景年的头撞到了墙上,一瞬间就痛出了眼泪,独孤桀骜一个踉跄,后脑勺也差点亲吻地面,然而欧景年第一个喊的是:“独孤!”而独孤桀骜第一声喊的是:“奶娘!”
欧景年的脸比刚才更红了,草率地摸着头,眯着眼,瞪着独孤桀骜问:“奶娘?”仿佛她此刻才认识到独孤桀骜是个发育完善的成年人,喊出来的词语也可以有某些暗示意义。
独孤桀骜挠了挠头,机智地解释了一句:“我…我从小是奶娘带大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她…她死得好早…”恰到好处地低头,营造出楚楚可怜的鼻音,毕竟这是她的看家本领。
欧景年:“…别哭了,我们回家吧。”
独孤桀骜低着头:“…奶娘,母亲,父亲…”
欧景年:“…乖,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独孤桀骜:“我想喝可乐。”因为她晕可乐,所以这东西一般只能在欧景年的允许下喝。
欧景年:“不行。”
独孤桀骜:“…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师父…”
欧景年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回家给你叫外卖…满意了吗?”
独孤桀骜立马露出一个微笑,马上又把这微笑收了,怕欧景年反悔,扯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欧景年:“等等。”
独孤桀骜:!!欧景年不会是要反悔吧?难道她真的要把欧景年打晕了带回去?
欧景年:“我先去上个厕所。”
独孤桀骜终于想起来欧景年的身体状况,左手一抬,一直没离手的红色塑料袋被她拎在欧景年面前。
欧景年:“…不,我用卫生巾。”从睡衣的宽大口袋里掏出一片卫生巾,展示给独孤桀骜看:“这个东西,是卫生巾,经期用这个比较卫生,而且吸水量也高多了。”她看了一眼独孤桀骜左手拎着的红塑料袋,顿了顿说,“那个东西只有古人才用。”
独孤桀骜眉心一跳,没有再多啰嗦。
欧景年快乐地走进了厕所,历经一整天之后,终于得以顺她自己的意思,换上了一片卫生巾。
绝交的事,两人谁也没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