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本来以为经历了这样懊糟的一天之后,她终于可以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了,可惜世上不如意,十之九点九,菜单还没看完,她的手机就又响起来了,尖锐的代表着不重要人物的铃声突兀而顽强地叫着,惹得文白心烦意乱。
掏出手机,正要一把按掉,独孤桀骜眼尖地看见上面的字“餐馆服务员小宋”,她迅速地联想到了欧景年有股份的那家餐厅,本着不能让欧景年吃亏的大原则,扯着欧景年的袖子说:“是那家太国菜吧?”这个国家真霸气,名字叫“太”,大凡太字,总是用在尊贵的地方的,比如“太上皇”、“太子”、“太上老君”,连欧景年的电视里都有一些叽里咕噜看上去地位就很高的人被叫做“太君”。
欧景年听说是店里的事,倒没有太大的感触,横竖这家店也是开了让文白折腾的,而且也不是没有盈利,她平常除了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情去那里吃吃饭,就再也不会多管。
但是这回事情好像真的很急,小宋一个电话没打通,又开始打第二个,第二个没通,又开始打第三个,大有文白不接,就打到地老天荒、与日月同老的意思,文白不得已,只能不情不愿地接通了电话,打开免提——小宋就玩了命似的大喊:“老板,有人来砸场子!”
文白:“靠,谁敢砸我的场子,抄家伙上!”
小宋:“……老板,我们是餐馆,不是武馆。”
文白:“…我马上过来。”放下电话,眼珠一转,拉着欧景年说:“老欧,你也去吧,毕竟你也是股东之一。”软的办法追女神看来是不行了,要来硬的!要在女神面前展现自己的大女子气概。摆平闹事的客户,就是最好的展现大女子气概的方法!
欧景年:“我?我不去了吧,独孤还住着院呢。”
“我看在这里住着也没什么用,我跟你们去吧。”独孤桀骜淡淡开口,一副贤良淑德、宽容大度、为她人设身处地着想的模样,其实内心对文白的鄙视已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文白一开口她就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找个托假装打擂台来坑盟友这种事她独孤桀骜早就玩烂了,当初为了让大家同意她来做武林盟主,她可是派出亲近的人假装邪教攻上山顶,把反对自己最厉害的几个老头子全都干掉,自己再在危急时候出面力挽狂澜,让众人不得不领了她的情,最后推举她做了盟主,可惜那次不小心让那沈老头子逃出了生天,不然,哼哼。文白想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她玩剩下的手段,做梦!她偏要跟着欧景年过去,亲眼看着文白自取其辱。
欧景年跟陈锋说了一声,三人就直接坐文白的车去了金湖西岸——车太小了,文白想叫独孤桀骜自己打车去,欧景年却不肯:“我和她都不胖,我们塞一塞就好了。”
文白:“好吧,不许动手动脚啊!”话才说完,就看见欧景年先钻进车里,然后拉着独孤桀骜坐在自己身上——欧景年顺手就抱住了独孤桀骜。
文白:靠,我头一次后悔自己买的是这辆车!
这家名叫“萨瓦迪卡”的泰式餐馆矗立在金湖西岸的黄金商业街上,装饰豪华,充满了泰式土豪的暴发户风情。
这种风情正是独孤桀骜所喜爱的,富贵、堂皇、华丽、大气的那种调调。一踏进这家店的门,她的心情就不知不觉地变好了一点,看一眼文白,再看一眼欧景年,自动自发地把装修的功劳安在了欧景年头上。
欧景年要是知道自己在独孤桀骜心中就是这么个品味,一定忧郁症发作,说不定还会圣母病复发开始给独孤桀骜上一堂“美学入门”或是“搭配指南”之类的课。
闹事的客人是个中年谢顶的本地老男人,两手叉腰站在大厅中央,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他骂的是本地土话,文白个非土著听不懂,只好求助地看向欧景年,欧景年还来不及翻译,领班小宋已经添油加醋地说:“老板,他说你是黑心商户、丧门星,说我们排队时间太长,不让他吃饭,说我们不好。”
文白一听就怒发冲冠,正要撸袖子上前跟人对着干,欧景年扯住了她,然后转向那老男人,用普通话礼貌地说了一句:“先生您好,我朋友是这里的老板,听说您对我们的服务有意见,可以和她先谈谈吗?”
老男人看见文白来势汹汹,软骨病发作,语气不自觉地就低下去,然而再一看欧景年说得这样客气,就又拽了起来,大摇大摆地敲着桌子说:“你们这什么破店!进来吃饭要排那么久的队,好不容易坐进来,上菜慢得要死,螃蟹不新鲜,咖喱也不正宗,鸡肉是臭的,你这店这样开下去迟早玩完。”
文白又怒了:“你说谁玩完?谁要玩完?老子的店开得好好的……呃,老欧。”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欧景年破地荒地动了粗,踩了她一脚,虽然不重,却还是立刻让文大老板闭上了嘴巴。欧景年转过头,轻声细语地对客户说:“先生,不好意思,我朋友她脾气有点暴躁,您看这样怎么样?我们先到里面去谈。”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这位在外面闹,闹了影响不好不说,还容易带动其他客人闹事。欧景年深知这一点,露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声音如春风化雨,惹得文白春心荡漾,恨不能立刻搂住欧景年,抱紧她狠狠亲一口,不,十几口。
然而对面的那位显然也不是个善茬,一不被小姑娘的美色所惑,二不被小姑娘的温柔所打动,他露出一个金市老男人特有的笑容,高傲地说:“有什么事不好在这里谈,非要去里面?我告诉你,我还非要在外面,大庭广众的,大家一起来评评理。”
有几个爱起哄的客人纷纷附和,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跟文白抱怨,文白被一堆人说得头晕脑胀,眼前全是小星星,碍于欧景年在,到底没有发脾气,只是给小宋使了个眼色,小宋心领神会,拿起店里的电话,准备挨个开始呼叫老板的“朋友们”,然而没等他成功地拨出号码,独孤桀骜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到他身边,一个手刀将他打晕,熟练地搂住他将他慢慢放在地上——电话在准备间,只有小宋和独孤桀骜在,其他人谁也没发现。
独孤桀骜摸了一下小宋的脉搏,感觉他并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然而保险起见,她还是找了捆绳子把小宋五花大绑,出去,看见门把手上挂着钥匙,于是顺手反锁了门,拔掉钥匙,揣在怀里。
此刻外面的场面倒是已经没有之前火爆,但是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极端——老男人看见欧景年好说话,狮子大开口,要求店里赔偿2000元精神损失费,同时还要文白赔礼道歉,其他客人见到有便宜占,也都开始要求打折甚至是免单。
更严重的是,厨房里的人都在门口看热闹,没有人在干活。
独孤桀骜皱起了眉头。论理她不该多管闲事,但是现在欧前辈显然是想要平息事态,身为弟子,当然要有事服其劳。
而且,身为曾经的武林盟主,独孤桀骜有些轻微的,精神上的洁癖——她受不了混乱无序、不受掌控的场面,不但如此,她也特别不喜欢看到下属们偷懒。
而店里的这些人现在显然是在偷懒。虽然他们不算是欧景年的人,但是毕竟这家店欧景年也有份,看看欧景年明明很不情愿,却还是出面阻止文白,耐着性子和那个老男人对话就知道她还是在乎这间产业的。因为这个,独孤桀骜对欧景年的观感又上了一层。许多江湖耆老前辈,成名之后,挥金如土、花费无算,自己的产业、田土全不上心,一副暴发户的做派,独孤桀骜很讨厌这种做派,她自诩是有品位、有上进心、三观端正(按照如今的话说)的人,即使是当了武林盟主之后,也依旧勤俭节约、勤奋向上,从来都只把钱花在必要的地方上——比如她那把惊天地泣鬼神旷古烁今空前绝后的金椅子。
欧景年富贵而不淫奢,武功高强而能谦虚谨慎,正是江湖君子之楷模、古今武人之榜样。独孤桀骜觉得,自己对欧景年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崇拜、畏惧、依赖或是感激,而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情,她觉得自己终于真正的了解了欧景年、欣赏了欧景年,她们已经完完全全地成为了自己人。而身为欧景年的自己人,独孤桀骜觉得看着她的属下偷懒是对自己的侮辱。
独孤桀骜挺身而出了。她首先走到厨房,敲了敲门,沉着脸说了一声:“客人下的菜单都在哪?”
厨师们吓了一跳。文白往常交际的都是些富二代、阔少之流,这些人脾气通常都不太好,所以他们对文白带来的人一向很客气。
有个人就赔笑出来:“都是电脑操作的,按顺序排呢。”
独孤桀骜点点头:“还有多少菜?”
“还有6桌,大约30多个吧。”
“那还不快去做?”
众人好像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偷懒,笑嘻嘻磨磨蹭蹭地去干活去了。
独孤桀骜皱着眉看了他们一眼,转头又去吧台,把服务员们统统赶去干活——服务员们也和厨房的人一样,摸不清独孤桀骜的底细,只好慢吞吞地开始磨洋工。
暂时解决这里之后,独孤桀骜才走过去,那里欧景年已经谈妥了价钱,准备要赔偿了。独孤桀骜咳嗽一声,对那老男人说:“问你几句话。”
老男人刚要再投诉她冰冷的说话语气,独孤桀骜的目光就如鹰隼般直直钉了过来——她久居上位,那股刻在骨子里的狠戾气势一旦全开,识相点的就都知道这人不好惹了。
这老男人就是个识相的老江湖,马上闭了嘴巴,转头对欧景年说:“道歉不要了,赔了钱我就走。”
独孤桀骜冷冷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老男人被她看得竟然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你说。”
“你说服务不好,除了排队和上菜慢,其他地方还有什么不好的吗?”
独孤桀骜明明是在咨询消费者以求改进服务,然而说话的语气就跟审讯犯人一样,偏偏被审讯的那个人还不敢不回答:“有,他们态度也很糟糕,说我是团购的,骂我穷佬。”
“团购?”独孤桀骜暗暗记住这个听起来似乎跟省钱有关的词,“你说菜的原材料不好,有依据吗?”
老男人头一低,嘴一努:“东西还在呢,你自己吃一口就知道了。”
独孤桀骜就真的拿了筷子,尝了一口桌上的剩菜。
文白露出不屑的表情,独孤桀骜没有理她,细细品味了一下,点头说:“的确不新鲜。”转头问其他人:“你们的菜都有问题吗?”
有两个人说有,别的说没有。欧景年已经看出问题来了,看一眼独孤桀骜,再看一眼文白,开口说:“不好意思,今晚真是怠慢各位了,今天各位点的菜,本店全部免单。”
独孤桀骜露出“真知己也”的脸色,对欧景年一笑,不再说话。
欧景年就问文白:“小白,是不是?”文白看门口,已经很久了,她那帮朋友一个也没来,她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于是店里发出一阵欢呼,客人们的怨气就此消散,文白嘟囔着要去找小宋,骂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叫人来,欧景年却叫住她,拉着独孤桀骜,挨个地找客人聊天。
文白起先不明白,等聊过几个人,脸就渐渐地黑了——这里面不少都是熟客,全都反应近一年来店里的问题很严重,服务态度不好、菜色时好时坏、收银多打钱、忘记找钱等事情不少。
等到打烊的时候,文白的脸已经彻底黑沉如锅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