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样说,我还是无法接受,既然这样,那就把你接回来呗,横竖辰安对你死活放不下。可是我妈妈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最后,我妈妈哭了。从懂事开始,妈妈就是我心中最强大的人,从来,她都是背脊挺得最直,说话最有力的那一个,我以为流泪是和妈妈无关的事,可是自从辰安眼睛失明以来,妈妈却常常在人后哭,我那时才感觉到,原来妈妈也不是神,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而已,她对辰安的爱护和天下任何一个母亲一样。妈妈哭着求我,为了辰安的眼睛,她已经妥协于叶家,你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对于辰安,她心存愧疚,把依宸接回来是她表达愧疚的一种方式,也许这不是最好的方式,可是从她的立场出发,她只能选择这个……
她不能让辰安恨她,可她又舍不下依宸,所以做了这么一件别人看来貌似荒唐的事,甚至于,我那时也觉得荒唐至极,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答应,并不仅仅是因为妈妈的眼泪,而是因为,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维护的人和事,同时,也在伤害着一些人和事。妈妈要维护辰安,要维护左家,要维护……一种平衡,而我,要维护妈妈,维护亲情,所以我们伤害了你,其实也伤害了辰安,到后来,我终于知道,原来一切的原因并不是原因,而一切的结果也不是结果,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辰曦眼中泪光涌动处,是闪着微光的迷茫,迷茫着又透着无法言喻的坚定。
辰曦后来的话已经超过了夏晚露的理解范围,辰曦自己也感觉到了,微微一笑,一滴泪滑下,“扯远了……还是说那年的事吧,妈妈说领回依宸的事事关重大,动一则牵百,如果我是左家的女儿就必须答应,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必须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于是,我照着做了,那时候,我仅仅以为这动一牵百牵动的不过是辰安和妈的感情,妈和爸爸的感情,以及左家的平衡……”
辰曦在这里停了停,美丽的眼眸微微一眯,到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不仅仅是如此……她唇角牵了牵,一抹极勉强的笑浮现出来,继续道,“我对所有人说,我怀的是双胞胎,宋楚……那时候忙,基本陪我去产检的都是我妈,而且直接去住院部找的同一个医生,我们没给孩子拍任何孕期照片,不敢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估摸着我们的预产期相差不远,我提早住进了医院,等待你那边的消息。其实从你离开左家以后我妈一直派人跟着你,开始是怕你还会再来找辰安,会和辰安纠缠不清,后来才意外地发现你怀孕了,你一直都在那家小医院做孕检,也定好了在她那生孩子,我妈自然老早就把那医生收买了,等你生下孩子之后,立刻就把孩子抱走,至于她是怎么操作的,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住在医院里,而且马上打了催生针,被推进了产房,我进去的时候,产房里已经有依宸了……
其实,依宸比浩然大,应该是姐姐。但是,依宸生下来的时候个儿好小,也好弱,也许跟你孕期营养没跟上以及劳累有关,总之看起来小得让人心疼。我妈便称依宸比浩然小,是妹妹,在她看来,小一些的那个总是被疼得多一些,她希望依宸能得到更多的疼爱。妈妈是真心疼依宸的,这个连依宸自己都清楚。她让依宸姓左,依宸这个名字也是她取的,‘宸’字是‘辰安’这两个字里‘安’字的宝盖头和‘辰’字的组合,这些都是她在表达她对辰安的歉疚。她把依宸当宝贝儿似的捧着,一直让我们一家四口住在娘家,和我一起亲自照顾两个孩子。她是女强人,有做不完的工作,可她无论多么忙,每天必定要和依宸呆上一段时间的。依宸身体弱,一岁左右的时候老是生病,我一个人哪里顾得上两个孩子?通常都是我和她一起轮流整夜不睡地守着依宸,她完全把依宸当成小时候的辰安了……”
夏晚露无疑是愤怒的,事情的真相如此无情地在她面前剖析开来,就像把她心里最深处的一块伤疤揭开来一样痛,可是,面对辰曦,她却不知为什么发不出火来,她能想象,在过去的四年里,辰曦是如何*爱依宸的,而眼前的辰曦,竟然还让她产生一种感觉,一种怜悯的感觉,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因何而来,只是凝视着辰曦含泪的眸,那两泓摇摇欲坠的泪瞳,如清凉而幽深的潭,让她愤怒的,急躁的心渐渐冷却……莫名的,居然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不管怎么样,真好……她的孩子还活着……真好……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感激上天,泪如雨下了,似乎,其它的也不那么重要……
辰曦瞥了她一眼,轻问,“露露,你恨我吗?怨我吗?”
本来就正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她被问得一惊,良久,流着泪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辰曦便轻轻一笑,“露露,恨我或者恨我妈妈,都是你的权力,原不原谅,其实不那么重要。也许你永远也不能理解我妈的做法,夺子之痛,我深能体会,我也是母亲,如果有人要把浩然从我身边夺走,我拼了命也不会答应的,可是,到了现在,我却渐渐明白一句话的含义,有一种爱叫放手。如果浩然跟着别人会更有更好的人生,我会放手……”
她眼前闪过儿子在她膝前欢笑的情形,闪过宋楚或淡或浓的表情,心里一缕痛划过,眼中的泪意更加汹涌。她扯了纸巾,轻轻地沾去那承受不住已然溢出眼眶的湿润,“露露,我相信因果的,种善因结善缘,种恶因结恶果。其实,最初的最初,我妈真的只跟从她一颗慈母之心在行事,后来的很多事情是她也没想到的……人一旦踏上某条路,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我妈走得太远了,可她,依然是我妈……我知道我妈对不起你,五年前如此,现在更加,而我,也对你和辰安充满歉疚,你不知道我每次面对辰安和依宸在一起相处那么融洽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就像有一条毒蛇在我噬咬我的心无数次想对辰安说出真相,无数次退缩,时间越长,就越不能说了,真相出来的打击,爸妈承受不起,辰安承受不起,依宸……更加承受不起,所以只能抱了侥幸心理,但愿真相永远不浮出水面……呵……”
她嘲讽似的一笑,仿似在嘲笑自己的人生,“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只是想说,我不奢望你和辰安的原谅,做错了事就一定要有人来承担,所有的过错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我妈年纪大了,又一辈子好强……我只是希望,你和辰安幸福,希望你们一家三口幸福,希望,几年后,当你们的幸福渐渐冲淡了怨恨的时候,会想起我妈,一个普通平凡的老人,偶尔去看看她,让她不那么难受……”
夏晚露总觉得,辰曦这话里有什么东西,像雾一样,不远不近地飘着,可却怎么也抓不着……
她疑惑地看着辰曦,却见辰曦从从容容站起来,仿佛说完这些话她也解脱了一般,还对她从从容容一笑,“今天说的太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时情绪没控制住,很抱歉,有些话你就当没听过吧……我现在要走,你的脚……?”
夏晚露摇摇头,“没关系,我弟弟会来接我。”她的脚受伤,左家人已经知道,左爷爷,左家大哥还有辰曦都来医院看过她,也知她受伤的原委。
辰曦点点头,“你还是要小心吧!有什么需要……这是我大哥大嫂的电话,你可以找他们,毕竟你现在是我们左家的人了,我和妈不招你待见,但我哥他们是干干净净的……”她把左辰远和弯弯的电话写在纸上,她并不知道夏晚露还没告诉辰安,只当辰安没那么快回来,而夏晚露被绑一事不可小觑,其实大哥已经找了一些保镖在暗中护着夏晚露,只是没让夏晚露知道而已。
“谢谢……”夏晚露并没有去接纸片,她心里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要问,趁着辰曦才转身,忙冲着她的背影道,“辰曦,我不能生孩子的事真的是意外吗?”
辰曦站住了脚步,回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真的只是意外,我妈那人虽然要强好胜到了极点,但是绝不会蓄意伤人……即便是上次她对你恶言相向,也只是想逼你走,没想过你会去自杀……还有……你分娩时出了意外之后转到大医院,是我妈联系的,也是我妈付后续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