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青离的背影，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谁能告诉她，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名扬天下的玉扇公子竟然是个姑娘？她骗了整个江城的人整整十年！她骗了整个相府的人整整十年！
没有一个人发现！
因着自己太震惊，竟一时间忘记了叫住她。
这厢青离不住地往前走，一路上双目无神。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在叫嚣着它们的不服气，在青离的仙体上舞蹈，跳跃，折磨得她要发疯。
因痛得分明，便不会再有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脚下的路要通向哪里。但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似乎一直在叫嚣。
可……它到底在喊些什么？
这一路上不时有下人经过她的身边。
他们可以一眼就从这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中看出这似乎是一直呆在相府里的玉扇公子。只是惊讶到不能自已。
一是，这青城公子到底去哪里转了一圈？身上这么多血迹。二是，他到底是男是女？
从他散落在面前，可以挡住视线的头发来看，他的嘴唇猩红，仿佛是刚刚吸完血，从那死人堆里抬起了头。
他面色惨白，宛如地狱的罗刹。
他们看着青离一步一顿地往前走，都停下来对他行注目礼。
等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叫住她，她已经快到相府后面的小花园了。
她抬起头无意识地往前看，满园的花树，这个时节都开了花，有一瞬间似乎回到了自己的青离山。自己的琴，是不是还在那林中的亭子里？
“公子？”
宁子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喊住她。
其实他并没有看见她的正脸。他只是看着这个背影，这个浑身染血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
他腰间配着的，是公子常年用的酒壶。
于是猜测，应该是他。
可是这……为何满身都是血？
青离听见他喊自己的声音，停下了不知方向的脚步。毕竟她对宁子是有些好感的。
宁子站在她的身后，突然有些不敢上前去看。
他害怕自己到了前面去以后，看见一脸是血的公子，自己会忍不住。
青离将脑袋转了转，示意他有什么话就说。
宁子在原地踌躇了好久，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走到青离的面前。
等看清了她的样子，瞳孔紧缩。
“怎么回事？”
他手忙脚乱地抓住青离的双肩，却又迅速地将手缩回。因着只是刚刚一个动作，便染了满手鲜血。
青离低着眼睛，面上什么波动也没有。
她已经要离开了，如今若是再给他们一种自己亲民的表现，未免会太多不舍。而宁子，虽然有些好感，但是她这一生太长，宁子的生命在相对于她而言，太过短暂。
不重要的人，不去费心。生命太短的人，不去结交。
她本就是因为意外而来人界走了一遭，这一遭，够她回味半生了。
至于其他的，就算了。
“遇见了点事儿。”
她说完，便抬步绕过了宁子往前走。
宁子情绪激动，他转头看她，眼神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他快步走上去，想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停下来，却怕再伤着她。
“什么事儿！什么人？”
他几步走到青离身前挡着她，仿佛青离身上的伤口是在他身上的。
浑身颤抖。
“与你无关。”
青离没有力气抬头看他。
本来就与他无关。自己在人界招惹的事，招惹的人已经够多了。那些事，她自己会处理。而那些招惹的人，若是处理不了，就只能欠着了。
她接着抬脚想要绕过他继续走。
宁子怔楞在原地。
他从今日起来，就有一种预感，预感青离似乎要离开相府了。
那种预感，是他在和青离相处这十几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一整天心跳加速，做什么都不安宁。也没有耐心。
中午的时候去了青离的院子，果真发现他没在。只是自己又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如今乱撞，只能自乱阵脚。
于是就在府里等他回来。
然而，一下午干活都在出错，真的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可唯唯没有想到，等他回来，见到的竟是这幅光景。
他震惊，愤怒，心疼，担忧，可换来的只是一句“雨女无瓜”。
与我无关？
就是啊，就是与自己无关啊。他这么多年在相府和公子相识，也算是渐渐地摸透了一点。他觉得，公子只是来相府玩玩的。
就是玩玩的。
你看着他似乎对谁都好，对谁都上了心。可是……宁子通过对他的观察发现，他谁都不在意。或者，宁子看不出来他在意谁。
他能注意到公子每天都往外跑，早上公鸡打鸣的时候出去，晚上月上枝头的时候回来。
有时候甚至一整晚都回不来。
他不知道他每天都去哪里，只是知道，他一定有事情要做。
不是没问他在做什么，只是那个时候，他就对在做的事讳莫如深。
而如今，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却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一开始，身份上就不对。
青离往前走的时候，那柄剑就乖乖地跟着她的身后。
周围全部都是看着她的人，丫鬟，小厮，府里的小姐，男的，女的。
她走过去的时候，每个人都停下来。就仿佛时间静止，而只有她在不停地走啊走。她看着那些人不停地向后退去，看见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糟糕。
只是……不能怪她啊。
本来，相府就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看着面前的路，后面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射在她身上。
如芒在背。
就像她深知，这一次，将自己的性别曝光，对他们而言，有多么难以接受。
当谁都接受了那个身为男子的她，突然有一天她告诉他们她在骗人，对，就是骗，他们会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她努力忍着，让自己的呼吸声降到最小。
走到了相府书房门口。
刑管家在门口站着。
他从青离入府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事。然后马不停蹄地来和宰相商量对策。
只是……
青离看着他不赞同的双眼，开口道：“我是来道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