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和她在临高看到的、住过的澳洲人的房屋并无二致,墙壁用石灰水刷得雪白,墙壁上镶着一盏煤气灯。窗户上是明亮的玻璃,地板要考究些:用得是竹地板。天花板不高,屋子的面积更是小的可怜了。
这屋子真是比自家过去的猪圈还小!王保儿家过去虽然只是个小粮户,家里的四合院可是颇有规模,门前的打谷场就差不多就有一亩多地,三间朝北大瓦房每一间都比这房子大一倍,就是给扛活的忙年住的厢房都比这里大。
自家男人一直吹嘘“首长”们怎么有钱,对待百姓如何的好,百姓们如何的安居乐业,吃穿用度如何的好……说得和人间天堂似得――就看这房子住得这么憋屈,也不过如此……
可是说到底,临高到底是个太平地方,没有遍地的乱兵和土匪,粮食又便宜,顿顿能吃细粮不说,不时还有鱼肉可以吃。在她老家,别说是闹饥荒兵灾,就是正常的年景,像她这样的人家也难得吃上几顿细粮,遑论鱼肉了――能有吃块豆腐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有这么一块小小的栖身之地也算是不错的了,要知道自己和丈夫连这样的房子都没得住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间自家的房子。自己也是命苦,家破人亡不算,最后还沦落到嫁给这么个下等的武夫!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暗伤心落泪,听到郑月娥招呼她摆盘子,赶紧用袖子擦了。
黄安德招呼着自己的弟兄们落座。大家纷纷把自己带来的酒食放在了大桌子上,黄安德是个光棍,自然没人做饭,他预备的是从东门市买了两只烤鸭:商馆酒楼里的卖得正宗挂炉南宝鸭,油多皮脆。又预备下不少大米啤酒和果子酒。
两位女眷没有敢像传说中的女首长一样,大喇喇的和男人们坐在一起,而是躲在厨房里打理着酒肉菜肴去了。
“黄大哥,您这煤气炉真好使,一钮这个把把拿火柴一点火就腾起来了。”
“这是首长厉害,炉子这么考究。”王保儿小心翼翼的看看灶台,“这里冒着气,或许首长们用的是沤粪的沼气也说不定。”
“不是沼气,是煤气。”郑月娥见多识广,“沼气那玩意一会有一会没得,靠它做饭不靠谱。”说着拿出件布围裙围上,挽起袖子就开始忙活起来。酒菜都是现成的,除了冷荤切片装盘之外,其他只要热一热就成。
等众人落座之后,黄安德让大家都把就斟满。看酒杯都被倒满以后,黄安德举起酒杯,说大家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要不是各位弟兄帮衬,自己这百多斤的肉,说不定就扔在了登州城里。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家一阵唏嘘,也纷纷将自己的杯子之物喝了干净。喝完了酒,话匣子打开了,气氛也就活跃了起来。这时候忆苦思甜是最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
“哎,当年在登州营中,我就能盼着吃顿饱饭死了也值,没想到现在,顿顿都能吃饱,可惜了张大哥,骑马那么好,武艺也了得,立了功,鹿庄主都说能大用的,没料到出去侦察给辽兵射了一箭,就这么死了!”
“李大个子也可怜,平时身体壮实得像头牛,结果一到了临高就病倒了。没几天就过去了。一天福也没享到。哎。”
“就是到了临高,也不见得是享福。水营的毕大路――是我的表兄,也到了临高,分在海军,那可是有名的吃香喝辣的去处,没想到头回出海,他跟着师傅伺候锅炉装煤,炉子炸了水汽喷出来把他活活给烫死了!说起来他是个独苗,全家都死在登州,原以为到了临高算是延了我姨爹家的香烟,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众人谈起了各自的好友熟人,引来了阵阵的叹息。
这时候曹清呵呵一乐,说道:“要说咱们这伙子人里,除了黄大哥,还是朱老四最有能耐,万军丛中,还能把自己的老相好给拉出来。”一句话让满桌的人哈哈大笑,朱四低头憨笑了两声,倒是郑月娥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啐了一口:“曹清,到哪儿都改不了你这张臭嘴。”
朱四说道:“这也是黄大哥肯帮忙,要不然我也没这个本事!”
“说起来还是元老院的恩情,要不是鹿首长派我去人市收买人口,朱四你如何能遇到弟妹?我又怎么能解救她?”黄安德感慨道,“也是弟妹命不该绝!你们该有这个姻缘!”
朱四嘿嘿笑着,一副傻人有傻福样子。郑月娥端了个大盘子出来,两只烤鸭已经在炉子上重新烤过,全部片成了片,每一片都是有皮有肉,配着甜面酱、大葱段、黄瓜条和薄饼――都是配套买来得,郑月娥如今在合作社酒楼当帮厨,刀工不坏。
“你们都好好吃罢,冷了就不好吃了!”说着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擦,又回身进厨房去取其他酒菜。
黄安德看到郑月娥谈笑自若,恢复了当年辣妹子的神采,不由得举杯微笑。一扭头,看到自己的堂兄黄熊,正自个儿闷闷的吃着菜。自己媳妇也躲在厨房里不出来,只默默的干活。
“大哥,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来一起喝一个吧。”黄安德忍不住去劝酒。黄熊微微的叹息了下,和黄安德喝了一杯。
“大哥你怎么显得闷闷不乐的?”
“不瞒安德兄弟说,最近哥哥我进总参的战术培训班里了。进班里一看,里面大多都是比我晚参军的――按说咱也是最早的保安团的人了。当年澄迈大战咱没有赶上,真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啊。”说着又喝了一口闷酒,重重的叹了口气。
黄熊的事情,黄安德最清楚的:第二次反围剿没赶上,后面的夏季觉醒也没参加,叙功就比同期差了不少。好不容易挨到了参加发动机行动这样的大行动,结果他这一队,因为没有管住自己,都没有得到晋升,反而给弄到了济州岛当白马队,又错过了后面打郑家的行动。
不过由于他们人人都捞了个老婆,在男多女少的临高,这事儿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黄熊的夫人王保儿,听见自己的老公说到这事儿,也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应声。
黄安德便安慰黄熊:“老哥你不是娶了老婆嘛,如今老婆现在也有了喜,赶明儿生个儿子,比升官强!”
“安德兄弟,别看我娶了媳妇儿,但是官没升上去,房子没分到,要买也不知道要排队到猴年马月,现在我们还得睡宿舍呢。我自己好说,媳妇儿有身子住集体宿舍,别人嫌弃,我也不放心,再说生了孩子之后怎么办呢?总不见得继续住宿舍……”
黄熊夫妻和朱四夫妻差不多,都是平日里分居,休假日才能相聚。怀孕之后,再住集体宿舍就诸多不便了。王保儿为此最近老和黄熊闹别扭。
自己买地盖房子,在临高根本不用想:除了过去的土着有一部分土地之外,几乎所有土地都是元老院的,企划院不但控制着全县的土地规划,而且从不向个人出售宅基地,除非有土着愿意向他们出售宅基地:那价格黄熊是根本负担不起的。
王七索道:“黄大哥就不能申请房子么?最近咱们警备营刚给军官分了房子。黄大哥是老保安团的资历,比咱们营资格最老的连长都长了。”
“咱们是野战部队,怎么能和你们这样的羽林军相提并论?我是申请了,可是营里申请的军官多得去了。虽然我年资高,可是没打过几回仗,积功的分数也不够。只能慢慢排队。听联勤的小谢说,轮到我至少要到明年了。”
“黄大哥你好歹是保安团的老人,最早跟着首长从龙的,怎么也得有点优惠吧。”王七索边吃酒菜边说道。
“首长那还记得咱们呀。如今元老院家大业大,兵强马壮……”黄熊喝多了,不免牢骚满腹。他最近在总参战术培训班里接受培训,原本是准备升官的好事。去了之后看到很多资格比自己晚很多的人在军衔职务上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在自己之上。虽说讨到了老婆,心中难免有些吃味。何况为了这个老婆犯了纪律,住房也没有分到,让来到临高后的王保儿时不时要念叨念叨:“我家官人也算为首长立了大功的,别家都有房子,为啥我家就没有。还得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
“还有这里也没有什么开蒙的私塾,以后孩子可怎么进学呀。”听到夫君的念叨,在厨房里久不说话的王保儿也插了嘴。
“进学,倒是好办,首长们也有学校,你黄熊大哥是军官,孩子进学不要钱。弟妹尽可以放心。”黄安德也知道的临高地皮很贵,住的紧张,便没敢接黄熊的话头,顺着弟妹的说了几句。不过话头一开,黄安德从登州带出来的弟兄们牢骚也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