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他每次都下旨给朝鲜方面严词质询,但是收效不大。有时候朝鲜方面甚至拒绝互市,用本国没有此类物产的借口来推脱。
李朝表面恭顺,内情依然仰慕南朝――探子们送来得消息也说李朝暗中仍旧和南朝来往。
他正在考虑该如何小小的教训一下李朝,让他们不要忘记当初的“兄弟之盟”,兵部启心郎送来了一份紧急塘报。
皇太极看了一眼兵部转来得塘报的贴条,居然是镇江堡发来的,不由一震。
镇江堡是通往朝鲜的枢纽,又是震慑东江的要塞,是个十分要紧的地方。不过镇江堡已经很久没有警讯了,东江军的越江骚扰活动从征朝之后就已经消失了。而东江目前的状况也不大可能再深入鸭绿江来袭扰镇江堡一带了。
皇太极每天都在注视着周围局势变化。比起拥有专门特务机构的大明皇帝,他对敌国的消息灵通的多,这即得益于他对细作们不惜赏赐,也得益于后金小朝廷的“小”。因为规模小,消息从基层到上面环节少得多,被曲解的可能性也小一些。
除了指派许多细作在北京打探之外,在东江、登莱等要地他都派遣有细作,东江的内乱、登莱的战火还有北京朝廷上的忙乱举措和纷争,每隔三两天就有消息报到盛京,先密报到兵部衙门,随即就会呈进宫内。
皇太极对登莱之变非常感兴趣。在他看来,堆积在宁远一带的关宁军固然是个麻烦,但是他们从不主动“惹事”,只要不和他们正面开打,这些军爷照例巍然不动。反而形成不了多少威胁,倒是登州孙元化编练的新军已经形成一定的威胁。登州军在有限的几次和后金的战斗中显示出的使用火器的能力让八旗留下了相当的印象。
八旗对明军的火器并不畏惧,明军火器制造低劣,在运用上毫无战术可言,火器手训练又不足,基本就是胡乱放一顿烟花。除了惊吓马匹之外杀伤力极其有限。
唯一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红夷大炮的威力。但是红夷大炮数量即少,又十分沉重,明军只在守城中使用。野战中明军很少携带。相比之下,登州军几次和满清接战,都携带有红夷火炮等大小火炮,射击运用极有章法,让一贯重甲猪突即可轻松取胜的八旗军第一次尝到了用火器装备训练起来的军队的真实威力。
根据细作们的探报,在登州主持训练新军的孙元化奉了西洋人的“洋教”,有很多西洋人帮着造火器,训练军队。
更让他担心的是,登州军中有很多原东江军成员,这些人和八旗都是有过血海深仇的,一旦让孙元化训练成军,重效当年毛文龙故伎,从海上偷袭大金的侧翼,其威胁可比当初毛文龙的叫花子游击队大多了。
李九成、孙元化的叛乱的消息一传回来局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尽管由于战局纷乱,细作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是有大批东江军卷入叛乱的事情他是知晓的。在他看来,这场叛乱无形中将孙元化苦心经营多年的登州新军毁于一旦;而且东江军如此深的牵扯到叛乱中,势必会加剧东江军内部的分裂,同时也会让南朝朝廷对东江的不信任感进一步加剧。
这场叛乱,等于是不费他一兵一卒就消除了二个八旗侧翼的巨大隐患。皇太极颇有一种“天命归我”的感觉。
莫非这南朝的天下真要归我大金了么?皇太极最近经常有这样的感觉。
镇江堡能有什么消息传来?莫非――他的眼皮忽然一跳,想起几个月前细作报告,孔有德、李九成有数万部下从登州海上乘船出逃,不过出逃之后这些部众就下落不明了,探子从北京搜集到消息只说官兵收复登州,斩杀了李九成、孔有德等主要叛军将领,对这几万浮海逃走的残军去向却无说明。
莫非这是残军走投无路前来投奔我大金了吗?!皇太极心中暗喜,这数万叛军中必然有许多原登州军的火器手,说不定还会携来许多火器和战船等八旗急需但又严重缺乏的装备。若是这样,自家军队便可如虎添翼。
他怀着这样期待的心情打开了塘报:塘报上的确报告了“海上有船来”,却和登州残军不相干,而是一艘奇怪的大船,船上的人髡发短衣,十分奇特。这些人拥有威力超强的大炮,因为守将拒绝他们登陆,已经发炮将镇江堡城墙轰塌一部分。
现在,他们提出要求和朝廷贸易。
“这倒奇了。人都是对咱爷们避之不及,还有人送上门来。果然有胆色。”皇太极微微一笑。
既然对方上门求通商,对经济窘迫的后金朝廷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
他当下命人传来兵部启心郎丁文盛和赵福星二人,询问此次事件的具体过程。
原来海天号下锚之后的第二天,镇江堡守军即出动数百人,乘坐小艇突袭多智岛,企图一举消灭海天号,结果被船上的火炮和岛上的海兵消灭一部分后逃回。随后海天号又炮击镇江堡,将城墙毁去十几丈,炸死炸伤城内军民百人,大炮的威力较之红夷大炮更大。
挨了揍的自知不是对手的镇江堡守将这才老老实实的派人前去询问对方来意,知道对方自称“大澳”,要求与本朝互市。
“这大澳的船炮既然如此厉害,怎么从前没有听闻过?此国又在何处?可曾向南朝进贡?”皇太极对此事变得很有兴趣。
这二位异口同声,奏报说从未听说过什么大澳,更不曾听说过他们的船炮的厉害――大约又是海上飘来的红毛人的一种。
“奏报上的说他们和汉人长相无异,只是髡发短服。又能说汉语。”皇太极捻须道,“既如此,恐不是什么红毛人吧。”
“奴才无能……”
二人跪在地上,一脸诚惶诚恐的的模样。这横空出世的什么“大澳”实在让他们伤了一番脑筋,这二位在后金朝廷里也算是博闻多学了,不然也不会当上兵部启心郎这样的要职,但是绞尽脑汁,翻遍手头所有的地理图志,都没“大澳”半个字的记载。
原本他们是倾向于这是一伙大明境内的海商,假托外藩进贡来和后金做生意――海商大多是无法无天之辈,这么干一点不奇怪。
但是,根据塘报来看,对方船坚炮利远在大明之上,士卒全用鸟铳,凶悍善战,这又和一般海商对不大起来。
“罢了,既然他们千里迢迢前来,诚意可嘉。许他就是。传旨礼部萨哈廉,即刻安排大澳使者入京事宜!”
就在发出这道旨意之后不久,从镇江堡又快马呈进了第二封奏折。附着一本厚厚的印刷精美的图册。
这份图册便是面向后金销售商品的目录。皇太极看了这份图册之后,即刻又下了第二道旨意,命令礼部即刻调派马匹,民夫,为使团搬运货物之用。同时,命礼部安排迎接礼仪,准备馆舍。
虽然对方一直强调只是“商团”,但是皇太极安排的规格却是“使团”。对于已经有了窥觊中原的后金小朝廷来说,这种表现“外藩来朝”、“四海归心”的大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黄骅就在这忽如其来的热情中被迎接入京了。
来迎接的,是礼部启心郎为首的一众后金礼部官员,他们带来了二百匹马匹用于黄骅随从骑乘和托运礼物货样。但是黄骅的随员不过二十人,加上货物也用不了二百匹马。其余的马匹便暂留镇江堡。
为黄骅准备的是一辆有毡帐的双骡驮轿,这是当时最为舒适的旅行工具了,内部空间很大,可坐可卧,甚至还可以携带美婢娇僮同乘以为消遣。黄骅也是第一回坐这玩意。上去之后,发觉里面不但铺陈极尽奢华,连茶水点心都一应俱全,用心之极。
“这鞑子还真是周到,VIP待遇。”黄骅靠在一堆厚厚毡垫中,在心里自言自语,“不过我可没这么容易被收买。”
他的车前,左边走着赶骡的包衣,右边是骑马负责迎接他们的牛录额真,礼部启心郎的骡车跟在车子后面。周围有大约一百骑后金骑兵,看旗帜他明白这是正黄旗的人马。
旅途要花费多日,旅途寂寞,但是他和迎接他的官员并不多说一句话。期间他一直闭目养神,实际他的脑海中无一刻停止活动,考虑着到了沈阳――盛京后该如何与后金官员交涉。
第一个问题就是行礼的问题。黄骅个人倒不在乎给人磕头:做生意的人,节操早就碎了一地,当初陪着客户嫖娼弄女人的无非也是磕头的一种,但是他现在的身份是使节,元老院即使大明皇帝也不放在眼中,何况后金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割据政权,所以这跪拜礼是绝对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