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原听出他的泸定,不由微微挑起眉梢“魏理事为何会认定沐辰无事能做?”
魏柯轻笑“摄政王还真是多忘事,孟任之事本就是您一手安排的,水榭庄园内有多少眼线我是不知,但我可不认为您会什么人都没动。不说沐辰应付孟任与禁卫军动/乱的军心已措手不及,沐辰的一举一动也定然都在你手中,看摄政王并未有动作,沐辰也定然无事能做。”
他话语中的意思虽有一股吹捧的感觉,但他的语气随意且随和,风度翩翩无一丝献媚。沐原瞳色微闪“你分析的极对。慕容寒衣与林凌分别去了郸城飞雪月玄城寒衣调,尉迟零谦重病,羽少爷至今重伤未醒,千行几人为应付孟任无身乏术,唯一要重提的便是大凌左相与慕容芸齐齐离开月城不知踪迹。”
魏柯双目微亮“若沐辰真是颗棋子,那么一个宿主永远不会让一枚有实力的棋子脱离他的控制范围,既然沐辰身边无人,左相离开心也定然不会离得太远,看此时这个局势,左相最在乎的应该是传国玉玺了,或许他在想一个守住传国玉玺的妙计。”天降暴雨,阻拦的不只是他们,是全天下人。
沐原闻言,反问得是其他“魏理事似乎对沐辰是不是棋子更感兴趣?”
魏柯不可置否“若是沐辰直接杀了孟任我相信他不是棋子,但孟任到现在还活着,即使他被沐辰与莫远汐逼得步步后退,他确实没有死,这看起来很像沐辰想杀了他却无法杀他,只能逼得他毫无退路。”
魏柯看向沐原“他面上臣服于大凌左相一行人,实则忍气吞声,左相一言孟任不能动,动了禁卫军恐会溃散,压迫的他只能处处针对孟任,这一切都太过像一枚傲气不脱的棋子。但以我对沐辰的了解,他的高傲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在他头上撒野,因为这个人很聪明,所以即便他是棋子他也不会甘心屈服,但这期间并未传来任何沐辰与他身边一人有过吵闹矛盾,若是一句为了报仇抑或天下便可压制他,显然说不通,除非他另有把柄握在左相手中。”
“这些不过我的猜测,但沐辰到底是不是棋子,显然摄政王也在怀疑,既然怀疑不如试一试,就趁这颗棋子此时身边无人,测出这颗棋子最深的水,到那时他是不是棋子又能何妨。或许还会有另外的收获,摄政王可想过兵发边关及先帝祭祀典礼之后,将会有一段空缺的时间,这一试可是能最完美的阻碍预亲王府禁卫军的步伐,甚至将他们毁灭!在那段对我们极为不利的时间之前。”
魏柯挑唇笑到“况且我深深的为这位隐形人一般的预亲王大儿子深感好奇,摄政王一石四鸟之计不正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大世子是更想近你身,还是被这件事情逼出来?你说他是更在乎报仇?还是唯一剩下的血亲?”魏柯相信自己的推论但他更相信眼前可见的事情。
沐原双目微眯。
暴雨依旧再下,不论是沐原还是魏柯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神像展开的右手,修长的手中紧握着一把隐在层层祥云之中的长剑,临战之前剑又怎会带鞘,若是仔细便可隐约看见剑身镶七星。七星踏飞龙,美剑何如斯……
此时已入深夜,冬季的夜少了空山鸟鸣,更显的幽静,银盘似得月亮高悬,皎洁的月光轻洒大地,更为夜添出一股静谧。
今夜月圆。
白雪依如往日漫天漫山,雪山的雪四季不化,冬日又是月圆更显的寒了。山腰的红梅比起往日竟显出一股萎靡,雪山之颠的血梅竟也是一番别样的沉重,月圆的夜,并未给雪山带来一丝一毫的美,反而有股违和感。
幽幽灯火通明,若细看便会发现,那润和的乳白色光芒并非灯火,而是一棵棵珍贵稀有的东海夜明珠。十里长亭是光芒最明亮的地方,长亭尽头是一处极其特别的亭楼,六角亭楼,仅有六层却高耸入云。每层皆有红绳相敷,密密麻麻的红绳连接在亭楼各处,甚至长的出奇直向高处延伸而出的亭角,都用这红绳系着上古青铜铃,神秘而诡异。
高空似银盘的圆月渐渐升高,圆月正非常缓慢却又极为迅速的越来越圆,越来越圆……正当圆月完全充盈之时,正于亭楼楼顶一根直入天际的长针之上,仿佛长针再向上一分便可刺入圆月,将这圆月变成十里长亭最璀璨的夜明珠!
也正是此时,最上层亭楼的红绳骤然跳动,散发出一阵阵诡异的红芒,紧接着古朴的青铜铃声响起。一层亭楼又一层亭楼,红芒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满楼红线,牵动着满楼青铜铃一声声震动着,铃声很好听,空灵悠远,直入灵魂,勾魂夺魄,这铃声入耳便知非同凡响。
直到亭楼一层才发现满楼红线竟是从一层蔓延而出,六角亭楼,角与角之间勾勒着极其繁杂神秘的图案,若细看就会发现,这图案与慕容芸在水榭庄园西山水源井口布置的六芒星阵极为相似,更加凝实更加匪夷所思。
这如条条鲜血弯延的红线正是从六芒星阵正中一片红莲池中弯曲而出,当红芒汇聚莲池之时,沉睡在飘渺白雾中的红莲忽然苏醒,它们疯狂的长出,一瞬间挤满了这座并不大的莲池。
莲池中的白雾越来越大,就在白雾缓慢又极为迅速地弥漫整个十里长亭时,满池莲花也已长成,它们摇曳着花枝,毫不羞涩的开花散瓣,红莲接二连三的绽放。
奇怪的景象再现,纯白的薄雾由近到远,已莲池为中心迅速扩散整个长亭,正在此时,怒放的红莲忽然燃烧出烈焰大火,火红的火舌直直轰向一层楼顶同样刻着的六芒星阵,奇怪的是就在那火舌要烧了亭楼之时,楼顶的六芒星阵忽然散发出阵阵红芒,将火舌分毫不留的吞入图案正中。
大火依旧在燃烧,亭楼二层并没有一层的构造奇怪,六角之间依旧刻着诡异的六芒星阵,红莲的火舌竟然穿过一层楼顶的六芒星阵,在二层六芒星阵正中腾腾燃烧,只不过火焰的颜色已然变深变浓,如新鲜的粘稠的血液,诡异至极。
半空中悬浮着一朵巨大的红玉莲花,如血的大火整整包围住红玉莲花,将红玉莲花灼烧的更加透彻毫无杂质,渐渐的红玉莲花中竟然开始游走如血液的脉络,继而更多更多,弥漫了整个红玉莲花!直到红玉莲花中的血液脉络达到了顶峰,再无力承载,那些诡异的脉络竟齐齐抽根遁走,直接从红玉莲花莲蓬齐齐飞出,化成一只只血色的蝴蝶,点点荧光随着蝴蝶的翅膀勾勒出条条弯延优美的弧线,绚烂的光华将整个长亭照亮。
飞舞的血色蝴蝶之中,一个身影正漂浮在红玉莲花之上,一袭白衣,飘扬摇摆,肩上一条白练,无风飞舞在身后,清薄淡薄,纤尘不染。三千乌发随意用支黑色玄玉毛笔发簪束发入冠几分,额前发丝只余几缕,清晰可见长眉入鬓悠如远山。他虽闭着双目,却勿自天地为之失色。这抹永寂的白,就这般沉寂在红玉莲花之上,漫天红色蝴蝶之中,画本绝世,因这人在画中,这画更似仙境。
漫天飞舞的血蝴蝶忽然像是受到引力一般,都争先恐后地聚集到这人身边飞快的盘旋,蝴蝶竟迅速的围成的大圆,圆边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到圆内直径有一丈有余之时,大圆猛然停止!就在此时,这白衣人微微展开双臂,就这么突然的他背后竟然出现一对长有一丈的透明羽翅!那匪夷所思的翅膀就这般猛然展开,双翅透明流连着银灰的色泽,可以想象这对翅膀如果能够凝实这银灰的色泽该是多么美丽!
翅膀微微煽动,巨大的圆忽然破散,血色的蝴蝶齐齐围绕着这人背后的透明翅膀盘旋飞舞,美丽巨大的翅膀足以让所有人呼吸急促。这人终于睁开眼睛,依旧那双淡薄的桃花眼,但那漆黑的眼瞳却成了银灰色,光华离陆尽是肆意冷清,神秘美丽,诡异华丽,矛盾的结合,却意外的吸引人心,再让人无法离开这双瞳这个人,即使他永世孤寂,天人如是。
慕容芸微微回神,看着那些血蝴蝶齐齐拥入透明的翅膀之中,渐渐的巨大的翅膀变得越来越凝实,也正在这时,满楼的青铜铃忽然铃声肆意,急促而不安,仿佛遇到洪荒猛兽一般,刺耳的铃声扰的人心神不宁。
慕容芸聚力看着那人,双目一眨不眨,终于翅膀完全凝实,清晰的展开在半空中,栩栩如生,或者说这翅膀本来就是真实的,华丽的色泽直映入眼底深处,银灰色果然美丽的不可方物。
满楼的铃声越来响,越来越乱,让人丝毫不怀疑这上古的青铜铃会忽然破裂损毁,但显然上古的宝物并没有那么脆弱。美丽巨大的翅膀忽然一阵,一股银灰迸发而出,直到这股银灰到了二层楼顶,却忽然静止!
仿佛世间也跟着静止了,一瞬间银灰色弥漫而开,银灰色如雪一般飘摇坠落,就在这一根根银灰色的羽毛之中,那白衣人轻缓落下,背后的翅膀越来越淡,直到他脚尖落在红玉莲花,漫天的羽毛完全落进红玉莲花莲蓬,接着包裹着红莲的血火消散,一层的燃烧的红莲大火也渐渐熄灭,朵朵红莲缩回莲池,十里长亭血雾变得清薄,迅速收回莲池,变成缕缕白色薄雾,同红莲一丝陷入沉睡。
紧接着六芒星阵的光芒暗下,一层顶及二层的六芒星阵光芒都渐渐暗下。终于白衣人左脚也落于红玉莲花,背后的翅膀彻底消失,满楼红绳光芒尽敛,上古青铜铃也恢复了往日寂静,十里长亭又变得幽深而神秘。白衣人站定,飞舞的黑发缓缓落下,丝丝发丝划过黑色的瞳,微珉的薄唇,落于肩上身后,随着右肩的肩链轻轻漂浮。
慕容芸瞳放异彩,见重映月从红玉莲花落下,唇角勾起,俯首道“公子。”
重映月走近,轻抬手,掌心正漂浮着三颗血红色水晶小球般的东西。“乱世凡尘戾气浊重,涣水已不足以压制你们的力量,今日后便已血灵封印,三月之效。”
慕容芸点头,毫不迟疑地接过血色水晶小球,置两粒与白瓷烙红莲的小瓶中,将最后一粒置于脉门,血灵渐渐融入脉门,血色脉络隐隐起伏在皮肤表面,最终潜入深处,消失无踪。下一刻慕容芸苍白的面色已经轻缓,不过几息便恢复正常。看来涣水当真已不足以再用来压制他们的力量。“公子,是否将涣水封印?”
涣水,俗世称神水,传说是天河倾泻流入人间的水。实则不然,涣水在上古时期遍布整个大地,古人称其地脉。但随着时间与战争的推延,大地被破坏的极其严重,且愈演愈烈,地脉更不能幸免。古书记载地脉是最脆弱的宝藏,因为它是宝藏,所以它极为受世人‘青睐’,但它更脆弱,一点粗鲁的触碰即可让它毁灭。正因为这些,地脉迅速地在大地上消失。曾经重映月选择已雪山圣地为居,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这雪山之巅幸存一股地脉,恐怕也是世间唯一一处地脉。即使一般人不敢登入雪山禁地,但不保证在他们离开之后图有雪山大阵挡不住的强者。对于这世间涣水可有可无,但对于他们涣水不可或缺!
看她神色恢复,重映月转过身面对十里长亭,长亭纵有东海夜明珠照的通亮,也尽显冷清幽深。“封印。”这里便是雪山禁地,涣水便在十里长亭之下。
慕容芸点头,正欲转身,忽然听那清薄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去将血灵交给寒衣与小墨。”
慕容芸闻言停下步伐,爽快的点头,涣水封印极为繁琐,短时间无法完成,如此一来相对于封印涣水,慕容寒衣及羿墨的封印更加重要。“是。”
“月城如何了?”重映月微微亥首,轻飘的声音犹如薄纱在遥远的天际飘渺不定。
慕容芸闻言顿了一下,很快轻笑一声,道“月城相安无事,倒是沐原借恬帝之口,夺走了镇北及镇西兵权。镇北兵权现在握于花非与手中,因镇北军常年在边关,又极为桀骜不驯,沐原便赐了三千护卫队给予花非与,其言护送不过是沐原想埋在镇北军中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万事俱备,谁也没想到被突如其来的暴雨阻拦了步伐,虽然队伍仍冒雨前往边关,但速度也慢了一倍不止。镇西兵权握于耿裘手中,昨日整兵,若非因天暴雨阻拦,大军便已在前往帝国北及西北边境的路上。”
重映月眉目微动,雪山之颠无四季,自然也无风雨下雪,远方天际云浓灰暗,是天降暴雨之像。重映月微微抬首,看着更高的浩瀚遥远的天空,天命你信与不信,又有何妨。
“另外,沐原昭告天下,我们这些露过面的连小墨都成了帝国叛逆,通缉悬赏的一级重犯,不仅赏银赏金还赏官爵权位。沐辰已传来消息,他已知沐原何意,等他回来自会处理。”说到这一事慕容芸倒是有些哭笑不得,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成为通缉犯。
重映月点了下头“月城再生危机定然难平,嫡宝鉴当也应进入尾声,事了之后,你与寒衣速回月城即可。”
慕容芸扬眉点头“好。”
暴雨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又下了一夜,此时天色已亮,但这暴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莫远汐看着满地纸张,早已湿透的纸张已被水墨浑染的看不出面貌,但纸面上的红色还是一眼可知这些纸张是描画着他们相貌写着他们身份名字的帝国叛逆通缉令。“大将去哪了?”
谢嘌呤看着脚下流淌的条条小水渠,雨水中隐隐可见通缉令上混开的墨汁的黑与朱砂的红。“大将离开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既然未通知我们,只可能是想行踪完全隐蔽,这么说来……”
千行接到谢嘌呤的目光,肯定点头“庄园内有沐原的眼线。”
“沐原的眼线?”莫远汐惊讶,可以说不可置信“怎么会!”
谢嘌呤微微摇头“不知何人,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大将便是顾及这一点,才会悄无声息的离去。”
“那我们现在?”莫远汐眉头紧皱,他呼吸微微加重,不知是敌人潜入庄园的愤怒还是敌人已入庄园的忧愁。
谢嘌呤看向千行,千行也不再去想敌人可能是谁,果断道“回去,但我们已不能从后山返回,这些纸张一角都隐隐指向西北,看大将意思是让我们从左侧悄入城主府。”
莫远汐低头看向散落满地的纸张,虽杂乱无章,但毫无例外的都有一角或歪或斜的指向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