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的家住的并不多远,只不过一见破落的屋子,门破破烂烂,荣姜都不敢大力推,生怕给推掉了,窗上糊的纸也破了很多个洞,如今这样的天气还好,可要是到了寒冬腊月,凛冽的冬风吹进来,岂不是要把人给冻死吗?
三个人一踏进屋子里,就立马感觉到狭小的空间有些拥挤,魏鸣很懂事的往外稍微退了退,把更多的地方让给两位主子。
荣姜一眼扫视下来,床上果然躺着个女人,因是背对门口,她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形实在消瘦的可怕,身上像是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那女人突然咳嗽起来,小丫头便挣开了魏鸣的手,三两步跑过去倒了杯水,给女人端了过去。
因起身喝水,她才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再看赵倧与荣姜衣料上乘,光鲜亮丽,便知是非富即贵的人,便有些不安起来。
赵倧跨出去一步,看看那女人,见她面色蜡黄,想是多日未进食的缘故,平着声道:“大嫂别怕,才刚在路上我们不小心撞到了你家丫头,跟过来想着给家里的长辈赔个不是。”
荣姜心说你倒真是敢叫,也不怕一声“大嫂”折人家的寿。
那女人听他这样说,才稍稍放松下来,又一边苦笑着说:“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那样金贵,撞一下不打紧,不打紧的。”
荣姜一怔,不由得去看那女人。这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她小的时候别说是被人撞一下,就是谁敢言辞间欺负了她,都没好果子吃的。
赵倧又耐着性子与那女人谈了很多,荣姜因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便只是站在一旁,时不时的附和赵倧一两句。
一番交谈下来他们得知,这女人叫红娘,那小丫头就是她的女儿,乡下人没学识,只是随口叫小丫。她男人三个月前被官府强行给征兵走了,家里就没人能挣钱,后来县里太爷又连着来收了几次税,家里仅剩的积蓄也都上交了出去,到如今一穷二白,连下锅的米都拿不出钱买了。
听到强行征兵时荣姜脸色果然变了变,赵倧低声问她:“程邑征兵做什么?”
荣姜冷着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程邑不干这种事,江北驻兵都是精锐,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征壮丁。人肯定不会军中弄走的。”
红娘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虚软着声问道:“你们说什么?”
赵倧随口说了句没什么,才跟着问道:“你才刚说征兵又连着来收税,征兵和税收不都有朝廷的法令规定吗?每年或者每几年征一次兵,难道由得你们县令随意来定?”
哪里知道红娘叹了口气,带着些哽咽:“哪里是征兵呢,要真的是去当了兵,我们家里这些女人们每个月还能拿到些补贴。他们不过是为了糊弄我们,堵住我们的口而已。”
一扭头就看到荣姜丢给他一个“你看吧,我就说”的眼神,跟着就听荣姜开口问:“可不是征兵,那是把人弄到哪里去了呢?”
红娘似乎有些紧张,赵倧安抚了几句别怕一类的话,她才敢开口:“我们随县分上下两区,您别看我们这里穷,可是上县却都是极富裕的。那里有一位朝廷退下来的员外郎,我们县令都不敢招惹。听说是他的儿子考中了状元郎,他要重新修建祠堂,才叫我们县令下来抓男人去干活。就连收税......”她再说不下去,一味的哭起来。
荣姜听的怒火中烧,拍案怒呵:“岂有此理,”可这家里的破烂桌子哪里经得起她一拍,便立时散架成了一堆废木,她面皮一红有些尴尬,才刚的气势也没了,“既然你们都知道,怎么不去告?你们县令做这种事,为什么不联名到州里去告他?”
“怎么没有告,”红娘哭着喊了一声,“可是官官相护啊!我们去州里告状,却被知州大人说是刁民聚众,无事生非,还抓了几个带头的女人关了起来,我们哪里还敢再告。”
别说是荣姜,连赵倧都听的一惊。大邺律有明文规定,女子犯法若非死罪,不可收监关押,不可妄动大刑,若是一方有头有脸的女子,又或是命妇们犯事,还需在家中开设官堂,就在家中审理,不可旁观,不可外传。可是普安州的知州居然敢“原告下狱”,把告状的女子收监关押,这内里只怕大有文章。
二人又问了一些话,留下了二十两银子,临行前荣姜神色有些为难,赵倧看她抬脚不动,便不解的停下脚步来看她。却见她朝着红娘方向走了两步,开口说道:“我见小丫是个机灵孩子,又很有担当,想把她带在身边,教她读书识字为人处世,你放心,以后你家里的开销我一应都担负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大约也知道自己后话有些自作主张,扭头看了赵倧一眼,却还是说了出来,“我们是从邺城来的,大概要住一段才回去。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回邺城,我来帮你安身。”
要带走小丫这件事,红娘并没有过多的不愿,大约也知道在她这样的家里长大,小丫未来也不过和她一样,随便寻个什么人家出嫁,一辈子辛苦劳作。如今荣姜这样的富贵人物看得上小丫,肯把她带在身边,对小丫来说是好事。
只是这红娘也不像寻常女人那样见识浅薄,并没有赶着应下要同往邺城,反倒推辞了一番拒绝了,二人这才又与她辞别过一回,领着小丫出了门。
一出门赵倧就盯着她笑,把荣姜笑的有些发毛,白了她一眼抱着小丫翻身上马,大白因为有外人骑上来,还有些不大情愿,荣姜顺着毛连哄带威胁了一番,这才老实了下来。
赵倧就跟在她身旁,看看她身前的孩子,又看看她,嘴角还是笑,却很认真似的同她说:“只怕我们要在随县住几日,会一会这位员外郎了。”
荣姜知他用意,便点头应下。其后赵倧又吩咐魏鸣先去打探一下这位员外郎的来历,便驾马往上县方向去。
“那个,”荣姜突然开口,却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吐出来后话,“我以为今天就能回去,出门时候没带多少银子,你先借我些?我先给小丫换身衣裳......”
“哈哈哈。”赵倧果然放声笑起来,也不理荣姜,策马而去。
留下荣姜在他身后暗骂了几句,只觉得今次实在是太丢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