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姜。”赵倧忍不住喊了一声,却像没打算听她回应一般,只是细细的品她的名字。
荣姜被他喊了一声,却不听有后话,不上不下的吊着心里难受得慌,好一会儿才问了句:“殿下叫我有事吗?”
赵倧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掩饰似的别开脸,同她说:“你外祖父与叔父对这件事是有分寸的,我只告诉你,不要贸然进宫或是给陛下上折子。你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要等到冯远世‘有罪先请’之后,再进一道折子诉你的委屈。”
荣姜虽不愿涉足党争政斗,可却并非对此间门路一窍不通,赵倧这样说,无非是想让皇帝有个台阶下,对冯嘉免刑免罪。如果真让皇帝雷霆之势发落了冯嘉,那冯远世的仕途也就毁了,今后便也没什么情分可谈。她虽想出这口气,可冷静下来再细想,也明白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既想通了这一层,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今次闹到陛下面前,冯嘉的名声便已经坏透了。姑娘家坏了名声,即便将来嫁到平定伯府,也会成为伯府的污点,而冯知府内迁入京之后,女儿做下的糊涂事,也足够他在同僚面前无法立威了。”她又有些感激赵倧,端的很认真的与他一礼,“还要谢殿下。”
见她想明白,赵倧便也放下心来,不多与她客套,登车入内不复赘言。
荣姜才送走赵倧要回府,冷不防瞧见荣敏黑着脸出现在她面前,倒吓了她一跳,去问荣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话,吓我一跳。”
荣敏却不像往常那样同她撒个娇逗她开心,只是望了望赵倧离开的方向,复收回目光放在荣姜身上:“小厮来回话,说府里出了事,我才着急忙慌的回家来,”他说着伸手去牵荣姜衣角,拉着她进府,“二妹妹伤势如何了?”
听他有此一问,荣姜便了然,府里发生的事情他大约是都知道了,便只简单的与他说了一下,二人一同往上房院去看老太太,一路上荣姜还不往吩咐:“虽说冯嘉也伤了婧姐儿,可她到底也还是三婶婶的外甥女,一会儿见了外祖母,你有再多的不高兴也别带出来,没得叫三婶婶难受。”
“这个我知道,”荣敏眼底冰渣子始终没能散去,“只便宜了冯嘉,下回若是犯到我手里来......”
“行了,你一个郎君,难道要同她小姑娘计较吗?”荣姜推搡了他一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冯嘉的事到此就告一段落,她名声已然坏透了,你也不许再背地里使坏。若一时没分寸,怕真伤了三婶婶的面子。”
荣敏这才稍稍收敛那股狠劲儿,把她的话都记在心里。又行过一段,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犹豫,片刻才问荣姜:“你还记不记得,你回京那日,叫我去查流言从何而来?”
荣姜身形一顿,侧目看荣敏,示意他说下去。
“原本就是章玮散播出去的。”他有些愤恨,这原是应该的。章玮辈分要长于荣姜,却暗地里使这样的手段陷害她,实在叫人恶心。
荣姜的心里却警醒起来,章玮与她无冤无仇,何必要这样陷害她?这件事只怕真的同赵珩脱不了干系。当下吩咐添香去回老爷子,说是尚有事情要料理,待稍晚些再去老太太跟前服侍,便拉了荣敏转道回大房院。
二人才一进了屋,荣姜便开口问他:“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前几日章玮手底下江西道监察御史在如意楼吃醉了酒,说漏了嘴,我才知道的,后来特意安排人去打探过消息,”他暗暗地去看荣姜脸色,却见她神色如常,并未见不悦,心底有些疑惑,“姐,章玮他缘何要针对你?我派出去的人回话说,不光是京城里,连着浙江道与河南道二位监察御史,也都给地方官员透过信,叫他们去散播这样的流言......”
“你心里不是没考量,还非要我亲口说吗?”荣姜照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看他吃痛的躲,反倒笑了,“陛下不安排人造我的谣,怎么方便把我召回京城呢。我进京那日就察觉到不对了,所以也没什么好气恼的,只是有些不甘心——”她一顿,却岔开话题,“当日清风殿中我与陛下说过,我这一身军功与荣耀,都是陛下所赐。他既然要防我,要想办法算计我,我只能受着。只是章玮......”
说起章玮来,荣敏也是恨得牙根痒痒:“亏他还是左都御史,坐着都察院的第一把交椅,居然迎合上意这样陷害忠良之辈。”
“他原本就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年挣了个从龙之功,他不迎合陛下圣意,若一意孤行的直言上谏,”荣姜笑着摇头,很不屑似的,“凭他也配坐这个位置吗?”
荣敏却突然想着往她跟前凑。那样的笑她再熟悉不过,与荣敏不熟的人只道他是温润谦和的翩翩公子,可荣姜知道,他这样眯着眼嘴角微扬,带上些撒娇卖痴的憨态的笑,是要使坏的征兆。
于是眼皮子突突地跳了就跳,按住荣敏肩头把他往后推开些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呀~”荣敏叫她推开,便很自觉的坐正了身子,音调往上一挑,又“嘿嘿”笑过一回,才说道:“我还查出几件有趣的事儿,你听不听?”
荣姜眉尾一挑,示意他说,荣敏便对上她的脸,略歪一歪头:“章玮有个外室你知道吧?”见荣姜点头,他才又献宝似的说,“可你一定不知道,他这个外室是在章家老夫人丧期纳的。后来因对外不好说,才一直没有接进府。而且啊~”
见他使坏的吊人胃口,荣姜环着胸一拧眉:“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荣敏赶紧去扯她,又一边嘟囔:“你就不能让我有点成就感,”却还是很老实地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与她听,“他如今当宝贝养的那个儿子,就是那个外室所生,而且也是在老夫人丧期内生下来的——”一抬头看见荣姜满脸的不信,轻哼一声,“你别不信,这事儿好些人都知道,只是咱们从没留心过罢了。他们碍于章玮如今的地位,便没人愿意当这个恶人,所以从没人上折子参他,依我想来......”
“依你想来,陛下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罢了,是不是?”荣姜调侃似的开口打断他,果见他泄了气似的把头低了低,才轻笑一回,“所以你今次想把章玮这些老底都揭开,叫他自食恶果?”
荣敏却没跟着她笑,端的极严肃的,一字一顿的与她道:“他敢陷害你,我一定会让他好日子到头,连皇帝也保不住他左都御史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