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陷入死地,李赫也就不多想,他不愿意离去,舍命一搏罢了。
就算黎镇的纷争纸噩恐怖非凡,那又如何,他彻底解放图录,大不了一起进棺材。
偏偏黑麦岭一行,熟悉香火神道的王卞给出一条活路。
如果是最初那般,迥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唯死而已。若连这份觉悟都没有,还修什么道,如何镇压那些诡异又邪恶的噩兆。
但如今他是一岭之主,聚集了信任他、尊重他的一批人,更是背负数千岭民的希望,他不愿辜负。
当然,也是八品祥瑞诞生,给予了他选择的机会。
在五劫续宝根的影响下,不详纸厄的控制力得到最大程度的提升,其中最为宝贵的一点,便是纸画之径,短暂的开辟出一处空间,能够避免噩兆之息侵染。
时间不算充裕,或许只能维持一日。地盘也不是很大,不过是小小的一处山洞,其门口矗立着一块顽石,上面正印刻着五色根茎。
若是徐徐图之,此地倒能建造成李赫日思夜想的避难之地,最重要的是能让普通人进入,避过外界最险恶的灾祸。
他们不用去走那条诡异道路,因为纸画存于己身,如画便是那永恒的出口之一。如此一来,若是真遇到不可抵抗的灾祸,可以暂时躲藏于此,如钟闵、柳兀等人皆能保命。
但若是要救整个岭地,这处存于诡异纸画的栖息之所就需要发挥出最大程度的容纳,甚至会在中途发生崩塌,所有人迷失在纸画中,风险极大。
关键是,八品祥瑞带来的最大奖励,将会烟消云散。如此程度地利用这处空间,将会直接将其湮灭,再无留存可能。
为了所谓的岭民,真的值吗?
“别逗了,你不过是想要利用这些蝼蚁,借助他们成就道国,掌控图录。你真的很在乎他们的生命吗?未必吧,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如果真到了命悬一线的那天,还会这么假心假意地慈悲么?虚伪!”
内心彷佛有恶魔咆孝,血淋淋地将自己拆解。
从掌控图录以来,他包含人的情感已经越来越稀薄,甚至接近噩兆的行为模式。很简单,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下,要对付灾祸,只能比它们更恐怖。
初始来到苦茶岭,他的确没那么多想法,就单纯为了活下来,创建岭地,担任府主。谁要害他,夺他的根基,他就让谁死。直到如今,也是如此。
其实说来惭愧,神瑞将图录交付与李赫,该是想让他继承道统,揭开隐藏在迷雾中的奥秘。可跌跌撞撞下,艰难困苦,勉强存活,到头来还是为了求生,便已用尽全力。
那么抛下一切,孤身一人,独自离去?或许机会大一些。
他再度环视一圈,周围几位都面带笑容,纵使是黎镇噩兆,也比不上府主的威望。
也是,自从李赫来到苦茶岭,不管是何等危机,最终都能逢凶化吉。更是为岭地带来翻天覆的变化,他宁静平和,与以往的岭主截然不同,甚至那双不含感情的双目中,蕴藏着一丝平等。
无论是对待商贾、兵卫还是农夫,一视同仁,帮助他们改变境遇,让大家吃饱肚子,有钱买衣。还要求什么呢?这纷争世道,能有这些,已经不错了。
钟闵显得有些焦急:“既然有噩兆来袭,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去各地嘱咐一番屯长,让百姓们安心即可。”
说完便离去,心心念念地还是这群老乡。
府判大人,不知何时,从最初的唯唯诺诺,独善其身,变得一心为民,大公无私。
或许,是某一日与府主一同巡田,埋下的种子罢,天真的普通人啊。
柳兀也挠了挠头,看着逐渐从阴沉恢复过来的如画,似乎安心许多:“我将灵植与祥瑞看护好,把粮食都储备起来,有备无患。”
黎漓似乎有话想问,却终究没有多说,只是愤恨地攥紧拳头,留下一句:“对付黎镇噩兆,必须有我。”
见众人散去准备,心中不由升起荒诞疑问。他们真的明白纷争纸噩的意义吗?明白即将来临的灾祸有多么恐怖吗?
李赫没有说出逃离的决定,若是现在就告知大家,恐怕连第一次袭击都未必能挡住。而现在王卞还没有出关,他们没有任何生路,因此只能殊死一搏。
但离去,似乎已经成了必然的选择,能走多少,却是未定之数。
只剩下柳如画一人,举着褪色的红伞,妆容在渐渐恢复,却也不再是从前那貌若天仙,固然她的相貌也是超绝,此刻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之息。
如画从内襟取出一枚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李赫的脸颊。
一番斗法,纵然窥破纸心诡异,却也是危机万分。再有纷争纸噩作祟,李赫应付的很勉强。要不是八品祥瑞晋升,阻拦纸心殁源显化,今日苦茶岭怕是要尸山血海。受潮意侵蚀,无数纸人环绕而来,就算李赫道法通玄,也难以抵挡。
他的脸上有爆炸所波及的伤痕,如同被焚尽的纸张,透露着死寂。
如画冰凉手指卷起轻柔手帕,先是将灰尘抹去,随后贴在腐朽的伤口,像是在摸着猫咪的皮毛,不敢加重哪怕一丝力气。
伤口在如画的抚摸下,渐渐愈合,可她正在恢复的妆容,却再度变得惨澹起来。
像她这种骨子里都爱臭美的女子,难得有一日不在乎容颜。
“如果事有不遂,便撤了吧。王卞所谓的逃生之法,必定不能容纳多人。黎镇背后阴谋,也没那么简单,目标越小,越容易逃生。”
如画像是一位温柔的夫人,边打理着伤口,边劝解。
“这世道,没有人是救世主。但对我,你便是唯一的意义。”
“谁会没有恐惧,谁会没有自私。正如你所言,我们终究是人,不是噩兆,所谓的逼近不过是本能的选择,唯有如此才能对抗灾祸。”
如画将李赫冰冷的纸手,放在她的心窝上,却是同样的平冷。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情绪,我都能感知到,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分担。”
李赫看着这个最熟悉自己,最亲近的噩兆女子,受纸心侵蚀,反倒是帮她进一步平衡噩兆之息,就连话语都多了些,不再那么冷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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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入噩兆,就连这份人性都只能在受伤时暂复,度过今日,或许她会再度冷漠如冰。
李赫笑了笑,将手松开,安慰道:“这是我选择的路,便是我的宿命。天下哪有只享受福,不受劫的好事,踏上修道之途,掌控图录,便该有此难。
放心,我会量力而行。”
没说抉择是何,李赫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如画的脑袋,便入了山下人间烟火处。
红尘蒙蒙,江河湖海,暂时被切断神通道法,他想亲耳听听,岭民的生活。可堪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