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子都不想再遮掩什么,林叶自然也就不能再遮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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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叶让天子满意,林叶对天子也满意。
但林叶还是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清楚,他还不能直接问天子。
可以说天子这个计划很大胆,大胆到完全不计较自己的生死。
因为这个计划能成功的基础,就是天子配合拓跋烈的计划,离开大玉到孤竹来。
林叶也很清楚,就算拓跋烈这次没能让天子到孤竹,也能让天子去冬泊。
最不济,天子到云州。
林叶还没有想明白的就是,天子为何就这么来了,天子尚无皇子传人,万一这计划出什么意外,他在孤竹出事,这大玉的天下还不是一样的分崩离析。
而且,天子之前已经狠厉到,把所有能威胁到皇位的人都铲除了。
他的兄弟,他兄弟的孩子,能不留的就一个都不留。
如此局面之下,若天子在孤竹出事,皇族之中都选不出一人来继承皇位。
那大玉能不乱?
这一点想不明白,林叶就总觉得,天子这计划有些不能理解。
但以林叶如今对天子的了解,他确定,天子又不可能没有什么准备,那是怎样一个心思缜密又极具大局观念的帝王,怎么可能没有留手?
可是,就算留手,难道他真的做好了自己死在这的准备?
宁可自己死在这,也要把大玉的隐患彻底清理一遍?
然而江山社稷之事,定数难改,天子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大玉三十年的风气。
可是天子不在之后,也许只需再来一个三十年,权臣还会当道,豪门还会掌权。
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掌控身后百年大事。
因为不理解,反而有了钦佩。
天子这二十几年来所做的事,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做到的。
不够果断,不够自信,哪怕是不够狠,不够毒,都不可能坚持的下来。
从天子的御辇上下来,林叶本该去见见子奈,见见拓跋云溪。
可既然他来接驾,总不能在天子的队伍里随便乱窜。
子奈看到他了,有些激动,虽然离开林叶身边并没有多久,但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她能应付的来天子,应付不了每天的想念。
“他不可以随便上来,但你可以下去。”
拓跋云溪忽然说了一声。
子奈先是一喜,但很快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再坚持一下,到了阳梓城就好。”
她说:“我哥在外边要护卫圣驾,我跑出去扰了他,会有不少人说闲话。”
拓跋云溪笑。
她看着窗外远处,那个骑在战马上的年轻人,竟然有些恍惚。
初见林叶的时候那家伙才十四,看起来虽然清秀俊美,那张脸上难免还有些稚气未脱。
如今十七岁了,身上不见了稚气,只有英气勃勃。
“你哥长大了。”
她自言自语了一声。
说完这句话后才醒悟过来,自己好像不该说这样一句话,于是她扭头看向别处。
子奈也笑。
而坐在拓跋云溪身边的小禾姑娘,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那么局促不安。
就好像,到了这陌生的地方,让她不能踏实下来。
拓跋云溪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让这本就有些局促的小姑娘,更加慌了起来。
慌就慌了,还要故意表现的自己其实很淡定,她演技又说不上有多好,于是那张脸便红了几分。
小禾姑娘在想,自己这是何必呢,早知道留在云州好了。
可是大小姐要随御驾到孤竹来,她当然又不放心让大小姐一个人来。
一个女人的心事,便可激流涌动,三个女人的心事,那就是风云变幻了。
与此同时,阳梓城。
宁未末失踪了。
就在隋轻去杀夜鹰营朱雀组的当天,宁未末失踪了。
与宁未末一起失踪的,还有萨郎。
所有事,并非都是意料之中,所有事,也并非都是掌控之内。
他们的对手是拓跋烈,不是一个凡夫俗子,那是能和天子斗心机二十几年的枭雄。
隋轻去拦住了朱雀组,却没有料到,对手的目标竟然还能是宁未末。
因为不管怎么看,宁未末都不算是很重要的那个才对。
拓跋烈是在忌惮如今已经成为大将军的林叶,是已经开始在孤竹募兵,将来权势会更重的林叶。
宁未末和拓跋烈之间,没有那么不能相容的对立。
可是,一群黑衣人冲进了经略大人府里,杀死了所有的护卫和仆从。
这些人出手狠厉,动作迅速,配合默契。
尸体中不见宁未末,可想而知他是被抓走的,负责帮忙盯着经略府的萨郎也失踪了,他大概是发现了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来得及留就跟了上去。
小院。
隋轻去站在钱爷面前,他不想见钱爷,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矛盾。
而是他觉得,这个老人的性格与自己不和。
老人总是善于计谋,而他行事又向来直截。
“是我的错。”
隋轻去道:“我知道朱雀组来了,但没想到青龙组也会来,那本该是留在拓跋烈身边不会外派的队伍。”
钱爷点了点头:“是我的错,我只顾着算计拓跋烈,忘了万域楼。”
拓跋烈和宁未末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对立,但万域楼有。
那个老人,确实不想放权。
他是在两大势力之间夹着的那个人,反而被人忽略了。
“为何是抓走,而不是直接杀?”
隋轻去看向钱爷。
钱爷摇头:“我还没想到是为什么。”
这是很奇怪的事,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不管是拓跋烈还是万域楼,既然下手,就没必要抓一个活的宁未末走,直接杀了岂不更好?
“我去查。”
隋轻去转身就走。
钱爷道:“你不能去,天子就要到阳梓城,若拓跋烈已准备好反叛,必在这阳梓城里早有安排,他能让人封锁天子消息,不让大玉百姓知道,但他更愿意天子死在这,越早越好。”
隋轻去沉默。
钱爷道:“你和萨郎也不算多熟悉,我去查这件事,你留在阳梓城,帮林叶。”
隋轻去点头:“好。”
说完后转身往外走,到小院门外,他脚步停住,回头看向钱爷说道:“你已经很老了,一百多岁,活了这么久,别死的那么随便。”
钱爷微微一愣,片刻后眼睛都亮了些。
隋轻去大步离开。
钱爷想着,那个小家伙不会说话,你也不会,还真是说不出的一样。他没有急着去查萨郎和宁未末失踪的事,他需要仔细梳理一下。
坐在那把躺椅上,越是思考的多,他的眉头越是皱的深。
拓跋烈暗中勾结孤竹国君,这事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所以这阳梓城里,拓跋烈一定早有准备,可能潜藏起来的高手之多,超乎想象。
宁未末被抓走,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拓跋烈的人要审问宁未末。
想从宁未末嘴里逼问出,天子是不是有什么针对计划。
“老对手......你还是那么让人害怕。”
钱爷自言自语了一声。
他从来都没有轻视过拓跋烈,这些年来,他和拓跋烈合作,为的只是骗取拓跋烈的信任。
他成功了,也不算完全成功。
因为他越是和拓跋烈相处的时间久了,就越明白,拓跋烈其实谁都不信。
当年拓跋烈害了钱爷的两个弟子,一个是刘疾弓,一个是雁北生。
为了给刘疾弓报仇,雁北生被拓跋烈骗到了云州,创建朝心宗。
钱爷后来出现在拓跋烈身边,也是假装确定,刘疾弓和雁北生都是被天子谋害,这样才能换取拓跋烈的一丝信任。
“你在想,你到底输在哪儿了?”
就在这时候,钱爷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钱爷一惊。
自己刚才思考的太过专注,竟是没有察觉到有人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
“别胡思乱想。”
他身后的人笑着说道:“你没有察觉到我来,不是因为你在沉思,只是因为你老了。”
钱爷转身。
那个黑袍人就站在他身后大概两丈远的地方,被接近到这个距离,毫无察觉,钱爷心中生出几分悲凉。
“这世上终究没有修道之人,习武的至高境界,也不过是比寻常人活多几年,不可能如传闻那样,越老越强。”
黑袍人和钱爷说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讥讽之意,甚至还充满了同情。
黑袍人道:“修道修仙的那些故事里,一两百岁的老家伙都很恐怖,可实际上呢,你一百多岁,连你巅峰时期三成的实力都没有了。”
钱爷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确实三成都没有了,不然的话,你又怎么敢亲自到我面前来?”
黑袍人把帽子往后撩开,若此时还有其他人见到这张脸,一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我亲自来?”
黑袍人叹道:“你老了,不只是武学上的修为下降,你也变得愚蠢,变得迟钝。”
钱爷眼睛逐渐睁大,因为他面前这个穿着黑袍,和拓跋烈一模一样的男人,竟然不是拓跋烈。
黑袍人道:“你有什么心思,大将军早已看破,当年就看破了,留着你,只是大将军觉得能用你。”
钱爷忽然冷笑:“原来他怕死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有替身。”
黑袍人道:“这不是怕死,大将军要图谋天下,多做些准备怎么了?”
他不光是长相实在太相似,说话语气,和拓跋烈都几乎找不出差别来。
黑袍人道:“从一开始,和你联络,与你相见的,就都是我。”
他说:“最后送你走的也是我,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做人要有始有终。”
钱爷一笑,长身而起:“那就试试?”
黑袍人迈步上前:“我代大将军送你一程,大将军有交代,说他还算敬重你,所以让你死的体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