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智这个人暂时要留着,因为这是个宝贝,一个在近期内无可替代的宝贝。
无法想象一个人怕死到了什么地步,才能把贪了的绝大部分银子,都用于收买人。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保。
也就是说,这个人除了享受现在的生活之外,把所有钱都用在卖内幕这件事上了。
目标明确,行动还很有效。
这对于林叶来说就是捡了个宝贝,一个熟知御凌卫内幕的宝贝。
所以相对来说,林叶此时对那个什么万指挥使的兴趣,低于张明智。
县衙。
聂无羁正坐在那喝茶,林叶进门的时候,聂无羁还伸手示意了一下请坐,比林叶还像个主人。
林叶在他对面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这个家伙。
聂无羁也看着林叶:“说谢谢。”
林叶不说话。
他不说话,聂无羁就好像个三五岁的孩子似的,很坚持。
“说谢谢。”
那样子,就仿佛林叶和他都是幼稚园的小朋友,林叶掉了东西,聂无羁帮他捡了起来。
但是你得说谢谢,你不说谢谢我不给你,这就是幼稚园的规矩。
良久后,林叶败了。
“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聂无羁满足的点了点头,就好像完成了人生之中必须要完成的一项成就。
这个成就的名字,大概就是打卡幼稚园互帮互助。
“我帮你抓回来一个,还帮你引走了追上来的人。”
聂无羁喝了一口茶后说道:“不愧是我啊。”
完全也没想想,如果他不抓回来一个,也就没有人追上来。
这就好像幼稚园的第二个打卡成就......
我帮你去招惹一个一年级的大孩子,在他打你之前,我又帮你解决了危机,为了显示自己的义气,甚至说出了你别打他,你打我吧这样的豪言壮语。
不愧是我啊。
林叶问:“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你现在已经是天水崖的第二号人物,你就不能让自己看起来......”
说到这,林叶停顿了一下,他在找合适的措辞。
聂无羁:“你的意思是,像我师父那样装模作样的端着些?”
林叶:“不愧是你,天水崖第一孝徒。”
聂无羁一边品茶一边说道:“我来这是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林叶:“不清楚。”
聂无羁:“毫无自知之明。”
林叶:“请司礼神官大人明示。”
聂无羁放下茶杯:“明示你之前,我想先问问,你这个茶怎么味道怪怪的,喝起来除了一点点苦之外,还有一股异香,甚至还有一丝丝麻。”
林叶看了一眼,回答:“我自己配的。”
聂无羁:“这么复杂奇怪的滋味,你是用什么配的?”
林叶:“麻椒,大料,五香粉,桂皮,香叶等等。”
聂无羁:“听起来......”
他一个天水崖的神官,其实真就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天水崖的厨房在哪儿,他知道但从没有去过,你要是突然问他厨房在哪儿,他可能还会愣神仔细想想。
林叶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意思是你勇敢的说出来,听起来怎么了?
聂无羁居然端起来又品了一口,然后说:“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口感上有你说的这些东西。”
林叶放弃嘲笑他了。
你嘲笑一个人,他却根本不知道被嘲笑的点是什么,那这个嘲笑就会很没有乐趣。
聂无羁见林叶放弃了嘲笑他,暗自松了口气。
心说卧槽,幸好我会装,不然被这小子笑话死。
灵魂之处就是他又若无其事的端起来喝一口,这就是他今日的演技精华所在。
但是下一个动作出卖了他。
放下茶杯后,他下意识的把茶杯往远处推了推。
林叶就假装没看到这个细节。
聂无羁尽快转移话题,他看向林叶说道:“你问我为什么来,那你先想想两件事。”
“第一,云州之内,最不稳定的因素的是什么,第二,天水崖在云州的作用是什么。”
林叶想了想,回答:“第一,云州之内,最不稳的的因素是天水崖,第二,天水崖在云州的作用就是搞的云州很不稳定。”
聂无羁起身:“告辞。”
林叶:“不送。”
聂无羁坐下:“你特么的去把正经茶叶拿出来!”
林叶:“这里什么都没有,县衙内一切东西都已经抄没封存,我怎么知道你会去厨房翻出来个料包。”
聂无羁叹气。
他说:“你这个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个武凌卫的指挥使,你看看人家那些大人物,出门是多大排场,过的有多精致,而你呢,一点都不端着......”
林叶:“我也学不来你师父那样。”
聂无羁:“闭嘴。”
林叶:“孽徒。”
林叶道:“你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是,现在的我,成了云州最不稳的那个因素。”
聂无羁点头:“正确。”
林叶:“我很好奇,他老人家为什么如此觉得?”
聂无羁:“我劝的,我讲道理摆事实,才让他相信你现在对云州的威胁很大。”
林叶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说:“拔剑。”
聂无羁笑道:“你现在不盼着这样吗?整个云州,没有人比你更盼着局势变得更乱起来。”
林叶:“剑还是要拔的。”
聂无羁:“你我都知道,现在云州的局势看起来复杂,实则一目了然,北野王府,御凌卫,你.......所以你是被两股势力夹在中间的那个。”
他自豪的笑了笑:“而我出手之后,事情就变了,天水崖入场后,局面立刻就不一样。”
林叶:“我没想出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聂无羁:“那是你疏漏了,你想过没有,现在的你,是不是被三股势力夹在中间了?”
林叶:“请到门外说话。”
聂无羁笑道:“这其中的妙处,以后你就明白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我准备找地方去补觉,至于在什么时候我再来找你,你自己想想。”
林叶:“不必想,什么时候需要天水崖来添乱,你自然就来了。”
聂无羁忍不住又笑了笑,然后身形一闪,从窗口掠了出去。
林叶看着聂无羁走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跳来跳去,为何不走门?”
一夜就这样过去,天亮之前,林叶盘膝打坐呼吸吐纳,精神恢复的很快。
还是老习惯,清晨洗澡,更衣,然后才出门。
大概轻微有些洁癖的人,都很喜欢这干干净净的身体,触碰到干干净净的衣服,那一刻的舒坦。
没有出门去调查什么,因为林叶的兴趣还在张明智身上。
庞大海见林叶出门,上前问:“将军,今天去抄谁家?”
林叶:“今天你们就在县衙里休整,告诉焦天宝,京县城门照常开闭,但只进不出。”
庞大海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传令了。
林叶溜达着又到了大牢那边,一进来,就看到张明智正背着手在牢房里转圈。
听到脚步声,张明智扶着铁门往外看。
林叶缓步走过来,看了张明智一眼:“门没有锁,你为何不逃?”
张明智:“指挥使大人,我出了监牢的大门,应该就没命了吧。”
林叶:“我说放了你,你自己不走,你这样做显得我说的话,格外没有权威。”
张明智乞求道:“指挥使大人,我想明白了,我什么都说。”
林叶转身:“那就换个地方说。”
张明智以为林叶是觉得这牢房里太脏了,毕竟林叶看起来确实是干干净净。
他跟着林叶往外走,以为会在前边转个弯,然后去县衙那边找一间屋子,坐下来好好聊聊。
结果林叶根本就没有往县衙那边走,背着手,慢悠悠的出了门,直接上街。
这可把张明智吓坏了,他站在大门口,迟疑了许久。
就好像大门口是阴阳两界的分界线,一步迈出去,就是阴曹地府了。
但显然,林叶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所以张明智也确定,自己若再不跟上去,可能就要出大问题。
情急之下,一咬牙一跺脚,他加快脚步追上林叶。
大街上,林叶也不和他说话,只是在前边走着,张明智就只能在后边亦步亦趋的跟着。
走到了大街上人最多的地方,林叶这才停下来。
这是京县县城东西主街和南北主街的十字路口,很宽敞,十字路口正中还有一座凉亭。
这亭子的作用可不是为了堵路,而是为了分流。
林叶迈步走进凉亭,张明智再次咬着牙跟了进去。
在这个地方,张明智无所遁形。
林叶就在凉亭里坐下来,张明智不敢坐,只敢站在林叶对面,还低着头。
他说:“指挥使大人,是真的想让我死。”
林叶道:“倒也不是,是想告诉你,离开我身边你会死。”
如今这小小的京县县城里,各方势力混杂,天知道这些看起来平凡无奇的过路人中,有多少个是眼线。
就在这最繁华的地方,张明智暴露的彻彻底底。
“指挥使大人,何必这么狠?”
张明智叹道:“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以后就为大人卖命了。”
林叶道:“我怕你准备不充分,帮你一把。”
他指了指对面石凳:“坐下说。”
张明智摇头:“我还是站着吧,坐下不踏实......大人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问吧。”
林叶道:“我让你坐你不坐,外人看起来,好像我很不能容人似的,你让他们怎么想?”
张明智立刻坐下了。
林叶嗯了一声,问:“我现在吩咐你做什么,你能做到完全遵从吗?”
张明智点头:“能!”
林叶道:“那你站起来。”
张明智立刻就站了起来。
林叶:“往四个路口,都看看。”
张明智立刻转了一圈,往四个方向都看了看。
然后看向林叶,等着林叶的下一步指示。
林叶说:“大声喊,我与御凌卫不共戴天。”
张明智扑通一声跪下了。
林叶看着这个已经吓呆了的家伙,不再说什么,也不必再说什么。
在这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看到了张明智,不管是御凌卫的人还是北野王府的人,都会开始调查,这个张明智到底是什么身份。
御凌卫的人从这一刻开始,就会从根上去查张明智到底知道些什么。
张明智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可是林叶却能用这样一个小人物,搅乱各方势力在京县的布局。
其实聂无羁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林叶确实希望整个云州的局势变得更为混乱。
因为此时此刻的林叶,还有一些东西他看不清楚。
尤其是庄君稽在从林满亭城回来后,对他说暗地里还有一股力量存在。
他想真真正正的看懂云州的一切,就必须看清云州这一大片荷池中,飘满了浮萍之下的水中,到底有多少条鱼。
如何把这浮萍之下的鱼儿看的更清楚些?
其实并不难,洒些鱼饵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