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如眼,月如钩。
当外面的天色映着此刻的画面时,定然是让修斯年可以就此记忆深刻到了怀念一辈子的地步,他赫然对上的眸光中,是狡黠的,是灵动的,也是天然去雕饰的!
原本他对那些用来形容女子美好的词语诗句都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此刻却觉得自己竟然也有着输到用时方很少的地步,竟是怎么也无法在心中想出一句合适的来?
末了,唯有在这震惊后的回神之中,沉声一句:“臣,不敢。”
修斯年这顿着最后两个字的语气里,是再真诚不过的了,他的确是不敢,也的确是没有这样认为过,尽管他在朝中的议论中也听过不少对宣瑜本人的诋毁,或好或坏,或中肯或夸张,但是人生在世,饶是修斯年自己不也是在这些风言风语中一步步走来的么?
“罢了,大人既然已经就此亲自来问我,倘若我不说的话,也不过为难了大人,且皇兄那边肯定也会对此颇有微词,到时候夹在中间的人也有大人不是,与其你我两个人难受,倒不如一个人承担的好,何必让别人也受苦呢。”
宣瑜淡淡的扫了一眼修斯年那绷紧全身的样子,虽然嘴上说着气话,但是心里却是早已明白他的为难之处,也明白他既然肯提前来问一下自己,倒也是为了自己好,总比得过他直接任由那些朝中女眷们就此进宫,在自己身边随意叽叽喳喳的强了。
有了选择才有了主动权嘛,末了——
宣瑜不等修斯年对此回应些什么,便接着说道:“这样吧,你且先将那些女子的名册送上,待我一一过目后,圈出几人来,你再次斟酌即可,如何?”
宣瑜知道,如今舒载筠尚未在朝中上下进行选妃,而那些对此翘首以待的官员们更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这样的事情落定,就可以光宗耀祖了呢。
尽管这是靠着自己家女人上位的老把戏了,可历史传承下来的就是如此,谁也无法改变什么,当你发现一件事情是真的无法被改变的时候,那就要学着就此适应,才是硬道理啊。
难为了宣瑜这么多年来,也总算是明白了这样的道理,此刻这样的一番话,倒是让修斯年在心底大松一口长气,也不由得真心行礼道。
“臣,谢过长公主,臣知道长公主觉得臣这样做,是在利用长公主,但是臣保证,臣即便是对此事有着为难的地方,但是绝对没有利用长公主的心思,臣只是希望长公主在宫中的生活……安好。”
可以听得出,修斯年这一番话中有着不少试图解释的急切口吻,甚至也感觉的到,他在低头抬手的讲述中,那微微颤抖的衣袖下,更是一双冰凉颤抖的手指才对,然而——
宣瑜已然不想去追究了,其实被人利用这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有就此被利用的价值呢,如果连利用都没有了,那自己是不是连存在的必要也无了?
就像是如此凌久和舒载筠都不会想到要利用自己的话,那么自己此刻是不是会依旧待在某个青山绿水之中逍遥的过着自己最普通的日子?
“公主?”
兴许是宣瑜这忽而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些时间过长了,殿中还在低头行礼的修斯年,依旧是维持原样的保持不动,心中更是惶恐的等着这头顶上的传话,而荃芳姑姑则是在旁边小声的提醒一句,这才听宣瑜回神道……
“修大人不必如此,本宫……本宫知道。”
宣瑜刻意顿住的最后四个字中,饱含了她内心的不少感情,也说明了她此刻心中的不少想法,更是让修斯年觉得,宣瑜在这个皇宫里,待的一点都不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修斯年,竟然在心中的某一个软软的角落里,暗中的心疼着这样的人,毕竟那主位上坐着的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而已啊。
——
晚膳时。
舒载策带了不少东西亲自前来,他更是拉着宣瑜亲昵的问道:“才来了半天,可还觉得习惯么?我知道圣上已经让礼部的人给你安排了一些朝中的女眷进宫陪着你了。
可你要是对此觉得不妥,我可以去跟圣上说说看?”
舒载筠再怎么样,肯定也会给舒载策一些脸面的,但如果宣瑜拒绝了这一次,定然还会有下一次,而兴许下一次人家就不会如此好说好话,甚至是如此客气的对待自己了,不是么?
念及此,宣瑜倒是难得冲着舒载策露出一抹缓笑来,浅声摇头道。
“不用了,如此甚好。”
舒载策看着此刻的宣瑜,看着她脸上正在流露出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勉强笑容,仿佛她现在是已经被这牢笼给困住的无奈天使,仿佛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正在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是那样的无可奈何,而又是那样的从骨髓里,从血液里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忧伤,这样的忧伤似乎连舒载策都忍不住的想要紧紧的将她就此揽入怀中了。
但是,他除了用一双流露着无数温柔的眼睛将眼前的宣瑜紧紧裹住外,再也做不出其它的举动来,直到宣瑜无声的捏了捏舒载策拉着自己不放的掌心,这才像是在提醒他些什么,却听——
“我听说之前礼部尚书修大人亲自前来找你了?”
这宫中的消息向来都是跟一阵风似得,跑得飞快,宣瑜对此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淡淡的点头道:“是啊,是来问我喜好的,说是务必要我在这宫中住的习惯,可我一个原本是要远嫁的人,何苦习惯些什么呢?”
宣瑜忽而说着这样的话,倒是让舒载策连眼神都凝固住了,这分明跟宣瑜进宫之前的心态和意念完全不同啊,怎么会?
说话间,舒载策刚想要蹙眉反问些什么,可是却见宣瑜的目光愣是无声的从自己眼前往正在布菜的荃芳姑姑身上一扫。
见状,舒载策赫然明白了,这分明是宣瑜在提醒自己,这荃芳姑姑就是舒载筠派来的人呢,而宣瑜自然是要将这样的话说给舒载筠听得了。
只有在舒载筠面前伪装成一只已经收起了利爪的乖猫,才会在他不经意见出其不意,这才是宣瑜真正的目的吧。
“罢了,何必说这些呢,来,你尝尝这个我特意叫人给你的蜜饯,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些,虽然跟宫外的口味不同,但到底是些新鲜的玩意,你只管尝尝就是了。”
舒载策当即转移了话题,也同宣瑜一起用上了晚膳,渐渐的连同两侧的宫女也都撤换了下去,唯有荃芳姑姑始终守着宣瑜不放,就此——
舒载策的心里也更加跟着明白了起来。
——
入夜后,宣瑜在宫女的伺候下安然入睡,这是她在皇宫中以长公主身份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而这样的夜晚似乎对整个皇宫而言,也是格外的不同。
尽管到了深夜,可是这舒载筠却是还没有休息,反而是在乾筠宫内老神在在的等待着什么人现身。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道身影无声的靠近,而丹参公公则是快速的退出在外面亲自守着。
“奴婢见过圣上。”
这出现在舒载筠面前的,赫然是荃芳姑姑了,只见她将宣瑜这进宫以来的一举一动都细细的告知给舒载筠,甚至连宣瑜都跟什么人说了什么,晚上都吃了什么,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一一说个清楚。
而舒载筠就这样一手撑着额角,一手随意的搭在自己膝头,安静的听着,嘴角处还不忘勾着一抹闲适的笑容……
如果不是荃芳姑姑知道宣瑜是舒载筠血缘关系上的表妹的话,定然会觉得,舒载筠此刻的表情该是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才对。
末了,等到荃芳姑姑一一说完后,才听舒载筠反问一句道。
“那公主那边可都已经决定了什么名单么?”
舒载筠似乎是在专门等着宣瑜挑选出一个名单来似得,尽管荃芳姑姑此刻不敢绝对的做出这样的猜想,但还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份备录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道。
“回圣上,这是公主在入睡前,翻看了一边修大人送来的名册后,圈出来的几个人名字,但是……”
顿着后话,荃芳姑姑有些迟疑,在偷偷对上舒载筠挑眉微顿的神色后,才接着说道。
“呃……但是公主并未表态说,这些人到底是希望她们进宫的还是不希望的,只说了等明日着人亲自去请修大人到了心瑜殿,再将这名单给他。”
荃芳姑姑不愧是被舒载筠亲自派去在宣瑜身边安插的卧底啊,这样的办事能力倒是让人折服的不行。
也的确,宣瑜是并未对此名单做出什么选择,也说明了这些被圈出来的人可能是要进宫的,或者是不进宫,要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很有可能会判断失误,但是荃芳姑姑却是已经如此老练了,可见其本身的不同凡响啊。
听罢,舒载筠只是无声的招了招手,任由荃芳姑姑将这名单捧上前,自己睨眼看了一遍后,忽而轻笑道。
“放心吧,这些都是被请进宫的。”
荃芳姑姑一听此话,倒是愣住了,想着不知为何这圣上会如此的肯定,且还露出这样的笑容,却听舒载筠兀自解释一句道……
“阿瑜这丫头,别看她现在这么装乖,可是心里头哪里是真的替我着想呢,既然她都知道了这些女人是被宣进宫中,要给朕选妃的,那她怎么会选择那些乖巧听话的来暖朕的心,定然要选择一些会闹事的,好看朕的笑话呢。”
舒载筠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名单放下,别看他虽然一直在这件事情反对,甚至是不予发声,可是心里头却是对自己臣子们的家眷都派人去调查了一片,此刻只要一看名字便知道哪家的女子是什么样子,什么秉性,什么喜好。
毕竟是要进宫跟自己在这前朝后宫里生活的人,虽然谈及不上什么感情,可是这生活中却又牵扯了很多朝政方面的事情,舒载筠怎么会不做好提前的准备,等着被那些老臣们糊弄了不成?
对此,荃芳姑姑倒是提出疑问道:“那圣上要是觉得这名单不妥的话,不如亲自跟修大人提点一下,也免得……”
“免得什么?”
没等荃芳姑姑的后话说完,舒载筠却是挑了眉峰的反问,愣是让荃芳姑姑给问愣了,下意识的不敢直言,唯有支支吾吾的低头道。
“万一从中出错了什么,会不会误了圣上的大事?”
听罢,舒载筠脸上的神色就刚才而言却是有些淡淡的收敛了起来,虽然荃芳姑姑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心中惶恐的着急下跪,仿佛在恳求舒载筠的原谅,却听——
“朕知道你的办事能力,也知道你的忠心,这才将你放在阿瑜身边的,但朕只是让你看着她,而你既然已经成了阿瑜身边的人,自然是要处处替她着想在先的,可明白?”
舒载筠这一番话落地,荃芳姑姑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原来舒载筠是觉得自己不够对宣瑜好,才如此的?
可是——
荃芳姑姑此刻顾不上去猜忌这位年轻帝王的复杂心思,唯有无声的叩首,却也就此忽略了舒载筠眉眼中的一抹笑意,那神色仿佛是在对这场即将,哦不对……
该是说,已经开始的游戏隐隐有着期待似得,甚至还更加迫切的想要看着宣瑜跟这些女人在后宫中是如何相处的?
既然宣瑜圈出来的都是一些朝中重臣们家的女眷,可见她对这朝中的人士也暗中做了一番调查,又或者都是舒载策告诉她的?
但无论怎样,他舒载筠都是乐见其成的,作为一个坐在高位上看着底下人斗来斗去的主,似乎就喜欢这种看着别人斗争,而掌控权只会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就像是他明明是可以直接拒绝了中书令之前的提议,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呢,难道真的是为了宣瑜不成?
亦或者,这其中的复杂道理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呢,那都是成了无法言明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