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国,大夏二十一年,皇后殁。
举国哀丧,群臣叩拜,整个皇宫上下皆是沉浸在了一片白色之中,更是让舒国上下的百姓们也体会了一把毫无声乐的日子。
但也许这对别人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事情,但是对舒载筠却绝对不是。
皇宫内院,折桂宫中。
此刻已经全部安静下来的内殿里,被放置着一副棺木,里面赫然躺着的是已经毫无声息的皇后娘娘。
周围的烛光被点燃的十分透亮,仿佛是将这此刻的黑夜也变得明亮一般,然而此刻跪坐在这灵堂前的舒载筠,则是格外的冷静,甚至都没有过分失态的痛哭流涕,只是默默地守着这灵堂前,安静的面目上,呈现着一副格外的冷漠和淡然。
这是他真正成长起来的变化,他也知道……
从此刻起,他再也不是那个还有着母亲庇佑的孩子了,而是一个肩负着无数仇恨和鲜血的男人,曾经那些失去的,那些已经替自己牺牲的人,无论是谁……
都要一一的找回来,那才是他即将要去做的事情才对!
可是,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中,除了舒载筠是真正的替自己的母后感到伤心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是如此。
“殿下。”
点翠是皇后身边唯一一个伺候了二十几年的大宫女,按照她的年纪,可以做舒载筠的姑姑了,只是在皇后娘娘离去之后,对点翠也有了安排,便是安排她回到辰家,无论怎样也会给她一个安稳的后半生,可惜……
“殿下还请不要伤心,娘娘走的很平静,而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选择,那也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所希望的,殿下兴许会觉得奴婢说这样的话是对娘娘的不忠,但是还请殿下看过了这封娘娘的亲笔遗书后,便会明白这其中的一切了!”
说罢,点翠将手中捧起的一个盒子缓缓的放在了舒载筠的脚边,而自己则是兀自起身跪坐在了皇后的棺木前。
听罢,舒载筠以为这只是点翠要交还给自己的一个东西而已,随即便也没有去多看一眼异样举动的点翠,只是打开这个盒子缓缓的拿起里面的一封封书信。
那些熟悉的笔迹上,只皇后亲自讲述的一个个故事,也是远比他自己所知道的那些还要详细,还要震惊,只见——
“载筠,当你看见母后的这些字迹之后,母后已经永远的离开你了,但是你千万不要伤心,也不要放弃自己,你要知道,你永远都是母后心中的希望,只是有些事情,母后活着的时候不能告诉你,但是母后现在死了,却必须要让你知道这些一直压抑在母后心里的事情。
当年,母后跟舒帝,和成王,是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的孩子,辰家当年在先帝在位的时候,十分的荣耀四方,在朝堂上,有太傅为首的众位大人,在军队上也有可以统率一方的大将军,所以先帝对辰家也是十分的厚待看重,更是在母后我出生之后,便带进宫中抚养。
等到我长大一些后,开始懂事之时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最终是要在这个看似喧闹华贵,却是绝情狠辣的宫廷中结束的,只是这个过程,却是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
早些年的时候,成王是绝对的首屈一指,无论是朝堂上的大臣们还是先帝本人,都会成王这个儿子有着过分的喜爱,更是对成王也寄语了强大的父爱。
虽然成王跟当年还只是一个普通皇子的舒帝都并非是皇后所生,但先帝对成王的偏爱却是众所周知的,尤其是当年的舒帝也不过是一个地位很低的嫔妃所生,随即他的母亲也很快的香消玉殒了,甚至当年的先帝都不曾对他母亲的死提及过任何一句话。
我想,这也是舒帝在后面的政变和宫变之中能够真正狠心的重要原因之一吧,用他的话来说,那便是他从未在这个皇宫的族人中感受道对自己的一份一毫的感情,所以他才会手起刀落的如此痛快,也会从小就有着如此深厚的心机。
当年,我本身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所以跟成王也是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但是美好的爱情很容易的开始,却未必会很容易的坚持下去,尤其是在皇宫之中。
最初,先帝对我跟成王的事情很是看好,毕竟有着我们辰家家族的支撑,成王在未来的皇位道路上也只会更加的平顺,但是——
再怎么样的故事里,都少不了一些反派的存在,当年也是因为辰家在整个朝堂上太过一手遮天了,即便是先帝对辰家十分的信任,但也奈何不住那些小人们不停在背后的念叨。
于是,先帝很快就改变了注意,另外给成王选择了一个王妃,而打算让我晚上两年再嫁给成王做侧妃,这样一来,将来的我就不会是皇后的位置,而辰家也不会再次的扩大了家族的势力,这兴许对未来的帝王也是一种好处吧?
无论怎样,当初的先帝和成王都已经同意了这样的做法,甚至在私底下已经秘密的进行了部署,只是都偷偷的隐瞒着我一个人。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年的成王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肯勇敢一些,或者说肯坦白一些的面对我,将这其中的缘由一点点的给我解释清楚,哪怕只是欺骗我,说自己是被先帝强迫如此的等等……
我兴许都不会有这后面的决定,也不会那样愤然的离去,更不会在那个夜晚里,失去了全部。
当夜,我原本是溜出宫去玩耍的,等我回来后,本是想要将手里的点心带给成王,请他品尝的,却没想到竟然听见了他跟手下的人在低声商量着如何隐瞒着我迎娶新的王妃?
那一刻,我崩溃了,我也震惊了,我无法相信这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男人竟然已经变成了眼下这样面目可憎的人物,我也无法相信我们之间所许诺下来的话还是否算数。
于是,我愤然的离开,却是在这路上遇见了舒帝,他带着我回到了他的宫殿里,甚至在后面的几天里,利用我此刻的愤然情绪,不停的给灌输着成王的种种过错。
以至于我在愤怒之中,竟然答应了要跟他联手一起搞垮成王,而在当时,搞垮成王的唯一做法便是谋逆。
历朝历代之中,谋逆都是罪无可恕的罪名,无论这成王是有多受这先帝的宠爱,只要这谋逆的罪名被定夺之后,就无法再回头了,所以……
当时的我竟然就答应了,我甚至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将内心里的愤怒都加诸在了成王欺骗我感情的事情上,甚至也不记得当年的舒帝是怎么做到的,竟然伪造了成王勾结西北王意图宫里宫外联手谋杀圣上的书信。
一直等到后来,多了许多年之后,我才从藏书阁的一封旧书中发现了这其中的古怪之处,原来早在当年,我因为一时生气,就将自己跟成王通信的信件都被扔掉了,但是这些信件却被舒帝拿走了,他是对比着上面的字迹才模仿出成王的那一封所谓的亲笔信件的。
外加上事情发生的时候,成王也的确是还有些张狂的反驳,甚至对那些反对他的人呢有着生命的威胁等等,也越发的助长了反派的声线,让先帝不得不降罪给成王。
可即便是如此还不够弥补舒帝的计划,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让成王彻底的死亡才算是真正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所以……
他在后面故意跟先帝求情,说是成王想要面见先帝最后一次,可谁也不知道这个见面的过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
当成王离开了国都,按照被流放的罪名离开的时候,这皇宫内的先帝竟然死了?一时之间,大家都认为这是成王的所作所为,更是加重了他身上的罪名之外,也让成王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更是让他真正的坐实了这个谋杀君父的罪名。
此后,舒帝被推上了皇位,也对此事而派出军队一路追杀成王,你曾经问过母后,这个青松派到底跟皇族有什么样的渊源,我想,这便是母后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了。
就在成王被判罪之后的大半年内,这朝堂之上的众人中,还是有些一直都支持成王的人存在,而且早在十几年前,青松派作为当年的武林第一大门派……
很是有着绝对的地位,而且先帝也是一个崇尚武学的人,所以一直都对这些江湖门派有着看重的心思,然而在成王的事情上……
却是因为成王暗中跟青松派的众人来往的过于亲密,而且在先帝突然驾崩之后,这皇宫中的太医竟然当场和指证道,说是先帝是中毒而死,而这种毒只有青松派所有?
于是,一时间,这事情的矛头更是直直的指向了成王以及整个青松派,但是当时的舒帝还没有露出他最后的面目来,甚至还当着众臣的面说自己会亲自去青松派给先帝找解药?
随即,舒帝就带着人出发了,众臣甚至对他这种孝顺的行为而感动不已,还一直在宣称要让他上位登基等等的话……
可是在当时,却都被舒帝给拒绝了,直到后来——
舒帝带着人一路追着成王来到了青松派内,母后想,你也是去过青松派的人了,一定知道那里面的洞穴和一片片丛林吧。
而你看见的那个成王的墓碑,就是舒帝给成王准备的,而且在当年,那里就是舒帝亲自斩杀了成王的地方。
这一件事情是青松派仅剩下的几个活口跟舒帝之间的契约,只要青松派的人至此就隐居在山林之中不再出山,更不在出仕之后,他们这些人便可可以接着活命下去。
随后,更是有些人称呼这青松派为守墓人,而他们所守得墓碑就是成王的墓碑。
听到这儿,你千万不要责怪母后当初在你提问的时候不曾对你说出真正的实话来,那是会因为母后不愿意让你整天都强颜欢笑的面对着一个杀人凶手。
母后知道你对你的父皇有些不和,但母后真的不想让你因为母后那一辈人的事情而在你父皇面前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从而让你成为承担我们这一辈子人的过错的载体。
我也明白,这些充满了杀戮的事情,到了最终也会有一个结果,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舒帝竟然为了不让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竟然丝毫不顾及你的死活,就直接派人去歼灭了整个青松派,甚至也毁灭了他自己当年的诺言。
载筠啊,面对这样残忍的君王,你一定要学会坚强的面对,更是要绝对伪装自己的情绪,母后只能将你推送到了眼前这一步了,这后面的种种事情,都只能靠你一个人坚强的走下去了。
但你放心,整个辰家都会为你所用,小树也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母后只是先走一步了,但是母后也会在冥冥之中始终等保护着你,看着你,支持着你。”
当舒载筠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不知道流下了多少眼泪,更是忍不住自己内心的哽咽,浑身颤抖的捂着半张眉眼……
“点翠姑姑……”
然而?
这一句呼唤声之后,却是在没有任何人的回答了,这个最后陪着皇后走完这人生历程的女人也就此倒在了皇后的棺木前,以为点翠很清楚……
即便是自己有着皇后,甚至是整个辰家的庇护,但是舒帝还是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最后唯一的知情人的。
皇后的死,也早已意味着自己的死了,况且……
在点翠的心里,她也是愿意在这地狱的深渊里,一直等着皇后娘娘的到来,那才是她生命中唯一需要伺候的女人啊。
“不……不要!不要!”
舒载筠的目光终于对上皇后棺木旁边的那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了,只见点翠的鲜血已经缓缓的从这棺木旁边流出,渲染在了这整个大殿之上。
这个往日里充满了华贵的折桂宫中,再一次被鲜血染成了这幅无法被人接受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