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青松山位于舒国边陲的一片群山之中,被那一层层的青翠松林包围着,一年四季中,满是翠绿色。
无论是炎炎的夏日,还是茫茫冬雪之中,都有着无限的绿色,让人不禁向往,瞻仰……
但当初的舒载筠却是始终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真的来到这里,会真的踩在这个青松山之上。
不仅如此,带领他往这山中师门上走去的,还是一个毛头没张全就敢戏弄自己的女孩子?
“喂?你快点呀,要是师门已经休息了,那可是没人给你治伤的。”
宣瑜一溜烟的往山上走去,丝毫不觉得这崎岖蜿蜒的山路有多难走,毕竟她每天都跟猴子一样爬上爬下呢。
可惜,这对于舒载筠而言,却是难上加难。
话说……
“你明知道我受伤,还将我一个人丢在后面,难道你不该搀扶我一把么?”
舒载筠,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在这毛丫头的面前装柔弱,谁叫……
人家压根不吃这一套呢。
“哈?我扶你?你个子比我高,胳膊比我粗,长得比我大,你觉得咱们俩站在一起,到底是谁扶着谁比较好呀?”
果然……
宣瑜这种脑回路,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呀。
“你……臭丫头!”
舒载筠被这话说得一噎,却是完全没有脾气不说,更是连半句后话也无。
随即,他想着自己身上的伤,的确是需要个正经人看一眼的好,索性这才不跟宣瑜废话,憋足了一口气,狠狠地咬牙往台阶上爬去。
待到这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完全被拉长放大之后,这落在青松山门下一百零八抬石阶上的,则是两道被格外透亮的影子。
无论是此刻的这其中任何一抹,都不曾料想到,多年后,这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的影子,正如他们随后的人生一样。
纠缠不清,交叠不楚。
“师姐?大师姐我回来啦?大师兄!师傅!”
宣瑜眼见着自己已经踏进了这最后一道台阶,刚要伸手推门,却被身后的舒载筠抬手扣在了肩膀上,下一刻便……
“唔?”
宣瑜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舒载筠这个身上还有血口子的人,却是对这一股子飘散而出的血腥味太熟悉了。
“呜呜?”
宣瑜被捂着嘴闷得有些发懵,却是连双手都被身后的人给缚住动弹不得。
待到舒载筠从脚边提了一块石子直直的冲进这半开半合的大门后,里面的一切才赫然出现在眼前……
尸体,鲜血,杂乱,还有哀嚎。
宣瑜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甚至还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却……
刺骨的疼!
“啊啊啊!”
当舒载筠已经上前查看这地上的尸体时,宣瑜才尖叫的回神,却是发疯了一样的往内宅跑去,可是……
她却看见了最恐怖的一幕。
里面满地都是尸体,甚至没有一个活口,直到?
“小瑜?小瑜是你么?”
最里面的内堂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歪倒在团蒲旁,嘴角上的一口鲜血俨然已经发黑了,但也只有他这一道微微的声音,将宣瑜拉回了片刻的回神。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会这样啊!”
宣瑜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发生,更是不懂为什么自己离开前还是好好地,可是这才半天的功夫就会变成如此的一幕?
“小瑜……听师傅说,这山上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要多留此地,快点带着这个信物下山,去找……去找你爹……娘。”
话落,眼前的老人已经气绝身亡,再无半点声音了。
“师傅……师傅!师傅你不要死啊!师傅我错了,我再也不调皮了,我也在不偷懒了,哇……哇!”
房门外,舒载筠站在一片尸体中,听着宣瑜这震天动地的哭声不断传来,也听见了刚擦那位老者的话。
“下山找爹娘?信物?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如果说,他们真的是因为我而被蒙面人谋杀的,但是……这个女孩的身份又是什么?”
舒载筠远比他所看起来的样子要更加的心思深沉,早已在这风云变化之中想到了太多。
甚至连宣瑜手中的信物也落在了他的眼中,只是……
那一枚皇家贡品的黄玉珏,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女孩的身上呢?
舒载筠不明白,自己到底遇见了。
“呜呜……呜呜……”
宣瑜长到十三岁,还没有这般大哭大悲过,往常的她,始终是得乐且乐的样子,永远的乐天派,唯一不喜欢的便是被几个师姐们轮流拉着去洗衣服。
大抵,那才是宣瑜最讨厌的事情。
可如今呢,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这一切都可以不发生,那宣瑜一定愿意洗一辈子的衣服,可惜,没有如果。
“你哭够了没。”
舒载筠还嫌弃人家宣瑜一个小姑娘不会照顾人呢,他自己一个男子,不也是照样不会安慰女孩子?
哪里有人这样对待一个刚刚失去家人,失去一切的女孩子说话呢?
末了,宣瑜只是从撕心裂肺哭到了默默无声,直到最后的泪水不断横流,但是脑中却是毫无半点思绪,更是半点想法。
甚至,连手边落下的那枚黄玉珏,也任由舒载筠拿到一边,好仔细的辨认辨认。
不过,经过舒载筠这双从小在各种宝物中轮流而过的眼睛鉴证后,这的确是十五年前,西域小国进宫给舒国的贡品。
他还记得,自己那一年刚刚满五岁,而进贡的东西十分的珍贵,除了在当日被皇帝拿出来给众人过了一回眼瘾之外,再无露面现世了。
可如今,却是阴差阳错的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呢?
“师傅……师傅……”
宣瑜还是那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但是舒载筠却忽而收敛了神识,侧耳听到了些许的动静,再也容不得宣瑜这般磨蹭下去,立刻拖着她就走。
谁知……
“你放开我!都是你!都是你来了才会变成这样的,你到底是谁!”
宣瑜不被舒载筠碰还好,被他这么一拉扯之后,登时回过神来,也许……
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样杀人的画面和话题都太过严肃了,但对于宣瑜而言,她相信,这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可是这十三年来,甚至连山底下的农民都没有上山进过师门,只有师门内的几位师兄师姐被允许下山。
而这样的祸端,又怎么会是无端而来的呢,这其中必定有其原因!
就连舒载筠自己也没有想到,宣瑜一张口便问道了问题的重点,可问题是……
他也想知道这其中的答案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告诉你,凶手就在外面,他们要杀进来了,你是等着被杀,还是躲起来看看他们是谁!”
舒载筠来不及跟宣瑜多做解释,只是凝神听着外面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猜测着他们手中还有武器,只好拉着宣瑜就往内堂后面躲去。
熟料……
“这?”
当舒载筠拉着宣瑜一股脑的跑到这后堂后,才发现这山后面竟然是一片天梯不说,更是蜿蜒到了山崖之下,看起来很是恐怖阴森。
舒载筠更是在心里补充一句:难道我刚刚侥幸存活,又要陷入死地了么?
念及此,舒载筠看了一眼身边生不如死的宣瑜,想要问这里还有没有其它出口的时候,却听外面的一阵阵脚步声快速的靠近不说,更是直直的冲着他们而来。
末了,舒载筠抱着宁可跳崖自杀,也不愿意被这些抓到虐杀的后果,竟是……
“该死!”
如果舒载筠真的该死的话,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的最后一句话,而他要跳就自己跳呗,干嘛拉着宣瑜一起呢?
“啊?”
宣瑜被舒载筠拉扯的动作一懵,说实话……
这跳崖的大胆行为,才总算是让宣瑜回神几分,而且!
“你有病啊?”
当宣瑜下意识的拉住了崖边不断往下蔓延的滕曼后,只觉得满手心一阵血淋淋的疼痛,但也远比真的掉下去的好。
见此,舒载筠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不然这丫头也不会如此的无所畏惧。
“哼,你还是闭嘴吧,万一被上面的杀人凶手听见了,我看你怎么办?”
耳边的烈风呼呼的吹着,舒载筠没好气的恶狠狠瞪了一眼过去,他就知道这丫头没安好心,要是自己没有拉着她一起跳的话,一定还不知道这崖边还有可以救命的东西呢。
“你骗我!你明明说要我看凶手的样子,可现在我要怎么看?”
宣瑜两手抓着滕曼不放,虽然这滕曼上的刺扎着她手心疼,但却远远不能跟自己死去的一门师兄姐要更加伤心。
听罢,舒载筠一脸无话可说的样子兀自往山崖下爬去,而这一次……
“喂?你不要爬那么快呀?帮帮我啊?我最害怕高了!”
大抵,正是因为宣瑜最害怕高,所以才从来都没有用过这条捷径吧。
要知道,这是青松派的一大机密,往往是因为山中遇到了什么急事,需要山上的人快速出手帮忙,大家才会偶尔从这里离开罢了。
而且,从这里离开的都是几位门内有高强功夫在身的师兄和师姐,对于小小的宣瑜而言,自然是宁可去爬山,也不愿意从这里离开的。
却不曾想到,宣瑜曾经最害怕面对的事情,终究是要在这最后一刻遇见了。
“什么味道?”
爬行间,宣瑜却闻见了一股跟周围清风完全不同的味道,错愕间的她还没有想清楚,只听见旁边的那根滕曼上,被自己快一步的舒载筠阴沉着脸色抬头一望,低沉道。
“是他们那伙人在放火,一定是为了掩盖他们的杀戮才这样做的,你快点往下爬吧,万一没等我们爬下去,这大火就烧到了这滕曼上,到时候……”
后面的话,哪里需要舒载筠接着说完,人家宣瑜虽然是年轻不懂事,但又不是傻瓜,当然想得通这后面的结果。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赶尽杀绝!”
宣瑜两手握着这刺入肌肉能让流血不止的滕曼,可她的心里却是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因为……
那些可以使她有感觉的人,已经离开了。
“你是不是没听见我说什么啊?快点往下爬!如果你死了,可不关我的事!”
舒载筠装作恶狠狠地样子丢下一句,却听宣瑜急忙问道。
“我的死跟你无关,那我师傅师兄师姐他们呢?你还敢说,那些人跟你无关吗?你刚刚莫名奇妙的从天而降,随后他们就追杀而来,不仅杀了我师傅他们,还放火将我师门烧毁?
正如你自己说得毁尸灭迹一样,你跟他们一样都是黑心肠的恶人,要死也该是你去死!”
宣瑜正在气头上,一股愤怒之火无名的在燃烧,更是对眼前的男子愤恨的指责道,却见……
“你给我闭嘴!”
舒载筠快速的往头顶上一看,却是扣着宣瑜的腰身往自己这边抓来,更是匆忙的往山崖下躲去,像是为了躲避上面的人似得?
然而这动作落在宣瑜的眼中,却误以为舒载筠是要杀了自己,怎么也不肯就范的胡乱扑腾起来。
于是,两人便在这不断的扭曲中双双掉入了这崖底。
此刻,正在青松派内放火的一群人,一个个都带着黑色的面纱,看不清楚样貌,但为首的那个却是狠戾的环视了一圈,直到手下的人前来汇报。
“主上,各处都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任何活口!”
“……很好。”
待那为首的黑衣人收回自己冰冷阴郁的目光后,这才抬手将众人带着撤离,只是……
这巍峨了近百年的青松派,却是在这一场无名的大火中消失殆尽了。
似乎,一夜之间就成了坟场,被葬送的数十条人命也成了一缕缕的冤魂。
就连这崖底的两人,也成了命悬一线的流浪者。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