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最近已经利用了小瑜儿多次,之前那些是妄图伤害小瑜儿,朕还有话可说,但如今可是唐逸舟啊?
他可是当初救过小瑜儿的人,即便是朕容不得他,那也不能利用小瑜儿来铲除!”
成璃到底还是没有真的这样做,虽然这个计划早在唐逸舟上书京都之前,就已经决定了。
而眼下,成璃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更是听得殿下的陆修有些唉声叹息。
怎么说,这宣瑜也是自己的女儿,饶是自己愿意牺牲自己女儿的一切,但这早已动情入性的圣上,却未必肯了。
“好了,爱卿你也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兴许……还能想出点什么别的方法来,况且……”
末了,成璃叹口长气,这才收敛了几分刚才烦躁的表情,随即在眼角中捎带了一抹肃穆,更是目光沉沉的眺望着殿外的一片空荡,半晌才接着开口道。
“不管怎么说,朕都要听一听这个唐逸舟怎么说吧,他说会让朝堂来接手胶东,也说过愿意举家臣服,那朕……总得要亲耳听听他这番话才是。”
话落,殿下的陆修知道自己此刻再说什么也是无意了,随即拱手行礼后,才缓缓退出,任由这空荡荡的大殿上,成璃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却又满心虚无的望着这一切。
有时候,你看似拥有了一切,可事实上,却又什么也没有得到。
而有时候,你看似一无所有,却又拥有着这世上最幸福的所有。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不断的轮回反复,不知疲倦,也没有尽头吧。
——
翌日。
难得在这寒风中,有着晴空万里,高阳远挂的好天气。
唐逸舟一身黑色劲装外,披着一件白色狐裘,只身京城,一路往皇宫内走去。
手中的玉牌递出,任由这一层层上传的消息再次传出后,唐逸舟就这样安静的站在这宫墙外等着。
他犹记得自己上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是这般默然的望着,而那个时候,这个宫墙里的某个人,却是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却是要回答她的身边去么?
不知过了多久,这从乾坤殿外一路走来的内侍,才将圣上的口谕传达道。
“请唐公子随老奴前来。”
“是。”
唐逸舟看着这位当年就在成璃身边伺候的老人前来给自己领路,心下已经明白,兴许成璃是打算先行在私下里跟自己见面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两人总归还是要好好的谈一谈的,免得……
有些无端的误会。
反正,他这一次来,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自己有去无回罢了。
一路前行,这宫中的九转回廊之风依旧,只是比起当年成帝在位时要安静疏朗许多,兴许是因为成璃上位后,没有招纳后妃的缘故吧。
唐逸舟始终半低垂着目光,跟随着前面内廷总管的脚步,然而……
“老奴拜见皇后娘娘。”
等到唐逸舟冷不丁的看着前面的脚步微顿,耳边响起这一句拜见之声后,脑中登时一震,目光更是下意识的,不经过思考就了望对上了那一抹眼神。
隔着数步的距离,也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宣瑜裹着巨大的披风下,除了那看不出多大的腹部外,一张小脸却是比唐逸舟想象中的要消瘦很多。
“娘娘,天冷,咱们这就回去吧。”
旁边安白早就是一脸的着急了,谁哪里想到,这圣上竟然会这般传召唐逸舟呢?
难道不该是直接上金銮殿,从前面走外殿么?
也许,这就是圣上的真正目的呢?
总之,当安白又是紧张,又是害怕的心下一团杂乱之际,这宣瑜已经跟唐逸舟迎面相撞了,不仅如此……
安白倒是觉得,这对面旁边引路的内廷总管,却是甚为淡定,像是专门等着这一幕似得。
见状,安白刚才那句底气不足的话,更像是落在了无端的空气里,显得没用了。
“草民,唐逸舟,拜见皇后娘娘。”
等到唐逸舟回神后再次行礼问安时,宣瑜也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那双落在披风外的手掌,却是冰凉的更加彻底。
怕是宣瑜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跟唐逸舟见面,就像是无端的走在路上却又突然撞见了心中一直担心的人一样。
然而,此刻的她,倒是更加担心了。
“你怎么会……”
宣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口,才会不显得那么矫情,更是目光往旁边的内廷总管身上望去,接道。
“可是圣上通传么?怎么不走外殿的正道,却从这后院的回廊里经过,这可不是召见的礼数,难道公公您人老忘了不成?”
连安白都看的出的计策,宣瑜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向来这般藏着掖着的举动,倒是对着这老奴冷斥一声后,更是连个解释也曾要听的直接开口。
“既然如此,本宫正好也要去见一见圣上,左右也好跟圣上认罪一番,免得说本宫这个后宫妇人不懂得规矩,坏了这召见的礼数。”
话落,宣瑜当先往前走去,后面的安白唯有跟始终低头不敢回话的内廷总管对视一眼,两人倒是识趣的兀自落后一步,只等着唐逸舟抬脚跟上后,才敢前行。
于是,宣瑜跟唐逸舟之间,便成了宣瑜多了他半步在前,唐逸舟微微躬身垂眼在后了。
这样的画面,倒有些像是当年在东宫里似得,仿佛两人还是依旧的关系,也是依旧的情形。
“你从胶东离开,进入京都,这一路上难道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么?”
宣瑜既然敢这样做,自然也是敢做敢当的,她不怕成璃忌讳自己跟唐逸舟有什么,反而是直言不讳的追问一句,听得身后的唐逸舟无声的勾了一抹浅笑,却是在开口时语调平稳道。
“多谢娘娘记挂,只是……为人臣子,哪怕只是一介草民,也该有自己的责任罢了。”
宣瑜听此,不由得有些皱眉,更是嘴上没忍住的轻讽道。
“你可是当年翊王的嫡孙,怎么就成了一介草民了?还是你非要故意在我面前这样说话么?”
宣瑜还以为这是唐逸舟故意跟自己这般怄气似得,虽然自己并不想让他冤死在宫中,但也不会白白忍受他这样的气闷。
可谁知……
“娘娘误会了,草民虽然的确是当年翊王的嫡孙,但此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不提,就说当年的翊王也是逆臣,草民自然是逆臣之后,还是圣上宽容不曾妄加罪责已是很好。
草民哪里还有邀功请赏的脸面呢?”
唐逸舟一声声谦逊的说道,仿佛他始终都是东宫里一个默默无闻的总管,可这样的话落在宣瑜的耳中,怎么听都愈发的不是滋味了。
然而,这一次,宣瑜却没有再开口反驳什么,只是一路带着身边的唐逸舟往乾坤殿的议事厅走去。
如今已经是下朝的时间,这偌大的议事厅内,除了高座龙椅上的成璃之外,还有旁边的一路户部尚书大人,陆修。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这一声传唱落地,里面的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是目光沉沉的看着这缓缓走进的一行人。
成璃的眼神始终落在最前面的宣瑜身上,好将她的脸色看个清楚。
成璃心下明白,聪明如宣瑜,怎么会看不出自己是故意让内廷总管带着唐逸舟走着后宫的回廊,再往乾坤殿内拐来呢?
于是,他自然也是有些心虚的,竟是错了几分眼色后,才往那身后的一抹人影上落去。
不管怎么说,成璃也对唐逸舟此人放心不下,饶是他这幅长衫玉立的姿态,也让成璃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臣妾拜见圣上。”
“老臣拜见皇后娘娘。”
“草民……”
“臣妾在来乾坤殿的路上,正好碰见了年事已高的内廷总管大人,竟是将这外臣从后宫里带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本宫召见的呢?
见此,本宫只好亲自将人带来给圣上,免得让圣上……误会了。”
宣瑜一口打断了身后唐逸舟这要行礼问安的话,兀自一番的说完,更是抬头直直的对上成璃的目光,这其中的涵义早已是不用说出口便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末了,宣瑜更是没等成璃那微微冷脸的神色上浮现出半抹怒气来,更是直接俯身跪地,堪堪叩首道。
“臣妾擅自撞见了外臣,更是擅自做主前来,还请圣上降罪。”
宣瑜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是惹怒了成璃,甚至还当众维护了唐逸舟,这样的罪名若是真的被追究起来,定然也不小了,索性竟是一鼓作气的自己说了出来。
听此,饶是成璃再怎么忍耐,也是没了脾气,索性不与搭理的直接问着大殿上还在拱手行礼的唐逸舟说道。
“之前你上奏文书,朕已经看过了,具体的内容,你且当着朕的面一一说道,只会有人记录下来,当做证据。”
成璃轻吐一口闷气,并未当众跟宣瑜争吵,更是直接将她这般举动忽略后,等着躺唐逸舟的回答。
听此,唐逸舟自然是心下明白清楚,更是在余光处看着旁边已经做好记录准备的陆修后,一字一句的沉声道。
“草民原为翊王后人之嫡系长孙,而今愿意将整个胶东上奏朝廷,此后,胶东的一兵一卒,一寸土地,一粒大米,都归朝廷所有,草民更愿意以身赴死,只求圣上厚待胶东的子民。
草民此生此世,都以唐姓为名,此后世上再无翊王血脉,只有唐家子孙,而唐家子孙只会为朝廷效力,还请圣上明鉴。”
唐逸舟朗声将这番早已准备好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完,不仅是成璃,就连宣瑜也忍不住的回头看他,一双杏眸里,仿佛是无声的质问。
他这样大的牺牲,连她都觉得不值得了。
但,这个世上的很多事情,都并非是以值得或者不值得为界限的。
“此事……重大,朕还需要考量。”
半晌后,成璃缓缓开口,倒是从龙椅上起身走下,顿步在唐逸舟面前后,才冲着陆修吩咐道:“唐公子远道而来,一定累极了,还请爱卿先带他下去安置休息吧。”
听罢,唐逸舟更是垂首行礼,却是在低垂的目光中快速的看了一抹前面始终跪地的宣瑜,这才被身边的陆修领路而出。
等到这偌大的外殿上再没有一个人后,成璃才觉得心中的怒火正在蹭蹭的外冒不说,更是转身就将还在地上跪着的宣瑜一把拽起。
“你够了吧!”
当着自己的面,故意替唐逸舟说好话,成璃这心中哪里还有半点清醒,要不是看在刚才陆修在此的份上,兴许……
“呜呜……呜呜……”
然而,回答成璃的,只有宣瑜断断续续的哭声,直到宣瑜抬着一张凄苦的面容对上成璃又是恼火,又是心疼的目光后,才喘息一声。
“疼……”
听罢,成璃脸色大变,更是看见宣瑜刚刚跪着的地上已经流了一滩鲜血。
“不……小瑜儿!小瑜儿!”
登时,成璃这才回过神似得将宣瑜抱在怀中,扬声冲着外面的侍从大喊。
“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这厢……
已经走出老远的唐逸舟,蓦地顿住了脚步,待他错愕的回头望去时,正好看见大殿上匆忙跑下的小太监,竟是不管不顾的拦着问道。
“可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唐逸舟早在刚才就看见宣瑜的脸色不对劲儿,此刻的猜测倒是也十分的准确。
这正着急的小太监顾不上思考太多,只是一叠声的点头道:“圣上要传太医,奴才不方便告知。”
说罢,小太监已经麻溜的往外跑去,却听唐逸舟冲着身边的陆修说道。
“在下精通岐黄之术,知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可否让在下前去看望一二,这等到太医来之前还得有些时辰,切莫耽误了娘娘的玉体才是啊!”
唐逸舟此刻已经顾不上陆修怎么想的,只是急忙解释一句,不等他点头答应,自己已经往身后冲去,愣是让陆修在后面跟上,更是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