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阳殿里安静的形同死寂一般后,成璃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龙床边上,触手处一片冰凉。
毫无半点人气,周围的陈设都换成了最高等级的,可是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身边最爱的人。
“小瑜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低喃的声线在这空荡的大殿上萦绕回荡,久久不曾离去,带着成璃此刻的心伤。
……
“咳咳……咳咳咳……”
“小姐您慢点。”
“没事,只是受了些风寒罢了。”
浅碧扶着宣瑜重新躺下,这才端着手里的药碗离开,只是……
“主子。”
“她怎么样了?”
唐逸舟始终站在这安静的院落里,颀长挺拔的背影在这黯淡下来的夜晚间,被流泻的月光投射出一抹瘦削的影子。
为了避免在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浅碧早已开口,称呼唐逸舟为主人,称呼宣瑜为小姐,然而……
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被掩盖的。
“小姐她……身上原本就有些旧疾尚未痊愈,经此一折腾,我看有些严重了,但愿今晚上不要发烧才好。”
浅碧对宣瑜的确算是照顾有加的,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听此,唐逸舟眉峰轻皱,却是二话不说的兀自迈进身后的房中。
柔软的床幔内,宣瑜昏昏沉沉的躺着,对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些后怕,她自然知道惹怒成璃的下场是什么,只是此刻的她……
也的确病的有些虚弱了。
甚至连床外渐渐靠近的人影都不曾察觉。
很快就被药性带入了深沉的睡梦中,宣瑜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拂过轻柔的触摸,想要睁眼却是无力。
唐逸舟一手掀开床幔,俯身凝视着宣瑜的侧脸,一手拂过她面颊上的几缕发丝,眸光深沉而又专注的凝视着床上的人,仿佛要将她的面容潜入心坎里一样。
站在外面的浅碧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捏紧双手低垂了眉眼,她就知道,自己的主子对宣瑜的感情非同寻常。
原本他们是该在趁着东宫混乱的时候离开此等是非之地的,可是为什么……
他们却又留了下来,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非要将这个前太子妃给救出来呢。
浅碧的心里明明有很多个答案,但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个。
“去把我的药包拿来。”
良久,唐逸舟果然摸着宣瑜渐渐发烫的额头,心下一顿,终是轻声冲着门外的浅碧吩咐一句。
“……是。”
微微一愣,浅碧才回神离开,而房中的唐逸舟已经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覆在了宣瑜的额间。
“嗯?”
似乎是被这靠近的重量和气息惊扰,睡梦中不得安宁的宣瑜一声轻哼,却是没有睁开眼帘。
“别动,小心再着凉了。”
但她耳边的声线却是透着浓浓的关心,不是之前的逼迫,也不是无情的算计和利用,更不是隐瞒和破坏。
宣瑜只觉得自己可以再一个温暖的可以被依靠信赖的怀抱里安稳的睡去,此后……
再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这一夜,唐逸舟始终坐在床头,抱着宣瑜守了她整整一夜。
这交叠的影子映在轩窗上,透着那微弱的烛光一起落进浅碧的眼中,她终是怅然若失的叹息一声。
“主人,你动心了。”
是啊,倘若不动心,又为什么不再达到目的后直接离开,为什么又要再次深陷这难以自拔的泥潭之中?
……
待宣瑜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
且不说皇宫里的动静如何,光是这大街上的也俨然是一派严肃之风,尤其是城门口处的各种检查,细致的令人发指。
“这是什么东西!”
“回大人,这是些药材。”
“药材?什么药材?”
浅碧将自己打扮成一副村姑样,抱着怀里的药包怯怯的看着眼前这检查的兵官解释道。
“是我娘亲生病了,我去药店里买来了药材,大人您请检查。”
将自己的包袱打开后,浅碧一副乖巧的没有什么隐瞒的样子,总算是被这些官兵给放过了。
等她从城门口回到这静僻的小院后,躺在床上的宣瑜正被唐逸舟亲自喂着汤药。
“好苦啊……”
宣瑜咽下最后一口,实在忍不住的摇摇头,刚刚醒来的她,虽是还算清醒,但到底还没有搞清楚眼下的状态。
她只知道,自己是被唐逸舟带走的。
“没办法,你身体里还有些热度,不能给你放太多的甘草,先忍忍,等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主子!”
唐逸舟这轻声解释的话刚落,外面进来的浅碧却是忍不住的扬声打断道。
“城门外的检查越来越严厉了,主子我们恐怕很难出去了。”
浅碧的担心也是正常的,只是这话听在宣瑜的耳中,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等等……”
眼见唐逸舟要起身,宣瑜急忙拉着他的袖口,却被他一个侧身,捏着一块饴糖塞进嘴中。
“唔?”
“这里化咳清肺的药糖,你含上一颗,不要说话,一会儿就不觉得苦了。”
唐逸舟的反应就像个真正的大夫一般,任由宣瑜鼓着腮帮子瞪眼望着他,可他依旧起身在宣瑜的复杂眼神中,缓缓放下床幔,隔绝了她的视线。
末了……
等到唐逸舟迈步出门后,才冷冽了眉眼瞪着身边的浅碧冷斥道。
“谁叫你进来胡乱说话的!”
唐逸舟当然不想让宣瑜多知道此刻的情况,一方面是不想让宣瑜多加担心,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到了公布的时刻。
“主子恕罪,奴婢……奴婢刚才一时口快,还请主子息怒。”
“哼。”
冷声一顿,唐逸舟已经收敛了身上的冷意,这才改口追问道:“城门外的情况究竟如何,你且细细说来。”
“是,主子。”
浅碧低头将城门处的守卫情况一一汇报后,更是补充一句:“虽然成璃现在还没有大张旗鼓的公布小姐的身份,也没有张贴小姐的画像,但是这样严密的搜查力度,的确对我们很不利。
主人,不如……”
末了,顿着后话斟酌半晌的浅碧,终是抱着惹怒眼前这人的风险咬牙道。
“不如您先离开,这里有我来照顾小姐,等到小姐病好后,我再想办法带她离开。”
话落,浅碧一脸期冀的等着唐逸舟同意,可惜……
“不。”
他却是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主人?”
“我说……不!”
唐逸舟冷冷的侧身,对上浅碧那满目着急担心的眉眼,却是一贯的坚定不改,更是自有深意的沉默着,任由浅碧的关心化为了无形。
……
皇宫内。
安白颤抖着跪在这大殿之上,摊开手里搜查到的资料,捧过在头顶,呈上给成璃跪拜道。
“启禀圣上,奴婢翻阅了之前东宫的所有的在册名单,发现……唐逸舟的身份有变。”
成璃一手握着御笔正在朱批,一手将眼前的折子丢在一旁,尽管他才刚刚登基数日,但这弹劾的奏折却是不少。
待他听见此言后,手中的动作也跟着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缓缓对上安白那颤抖双手中的一叠资料后,才靠在身后雕刻着龙形的椅背上,薄唇轻吐一字。
“说。”
“是……”
安白听见自己还有机会戴罪立功后,急忙将手中的卷册摊开道。
“唐逸舟的确是自小入宫,随后跟随前太子成敏肃成为他的贴身小太监,但是五年前,成敏肃曾跟着明皇后出宫前去大佛寺祈愿,途中遇到了刺客行刺。
至今都是一场迷,大理寺卿以及刑部等人都未曾调查出行刺之人是何方,而此案中唯一受伤的人却是……
唐逸舟本人。”
顿了顿后话,安白没听见坐上的成璃说些什么,便只好自顾自的说下去道。
“据说,行刺的刺客原本是要刺杀成敏肃的,但是成敏肃身边的唐逸舟却是替他挡了一剑,当时伤势很重,随后就被大佛寺的主持大人留在了佛堂中救治。
一来是因为他到底是个下人,二来也是因为明皇后当时受了惊吓,下令立刻回宫,而唐逸舟本人的伤势过重,不能立刻上路回程。
随即大佛寺的主持便留着他在寺庙中养伤,这一养便是整整两年。、
两年后,唐逸舟再次回到成敏肃身边,因着他之前救主有功,所以成敏肃也没有对他有什么怀疑,此后的他更是扶持成敏肃成为东宫之主,功劳不小。
在成敏肃成为太子后,唐逸舟也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东宫的总管大人。”
一番话落,安白总算将自己唯一可以在这些有记录的卷册中查到了蛛丝马迹找了出来,但是……
良久后,成璃微蹙着眉峰,撩眼望着殿下的安白,冷声一句。
“就这些?这场刺杀案子朕比你知道的还清楚呢,当时太子也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至于谁会刺杀他……当时的结论是,敌人根本没有分清楚明皇后身边的人是成敏肃还是成帝。
所以这也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刺杀,你此刻提出来,难道是想说……这是唐逸舟自导自演的不成?为了就是假换身份?”
成璃可谓是聪明之极,立刻就猜出了安白这话中的意思。
“圣上明鉴,奴婢的确是此意,奴婢觉得这个唐逸舟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太监了,他埋伏在东宫身边,自然是……是……”
后面的话,安白自己也没想清楚,可是?
成璃却对此言眯起了眼角。
唐逸舟?唐逸舟?
他应该早有察觉的,一个东宫的总管,一个太子身边的近侍,为什么会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又为什么……
要带走他的小瑜儿,是报复吗?
一瞬间,成璃的心乱了,他为了这一天隐忍了这么多年,可到头来却还没有搞清楚一个假太监的身份。
“哗啦……”
“啊?”
蓦地,成璃心里的一股怒火冒出,只见他挥手将桌上的东西齐齐挥落在地,吓得安白轻呼一声,抱着脑袋浑身缩紧。
“滚下去!将此事不查个清楚,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是是是……奴婢领旨。”
安白早已是吓得浑身发抖的离开,但……
龙椅上的成璃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舒心。
“小瑜儿,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要跟唐逸舟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我?”
这些天,成璃每每午回梦醒,每每想到那日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最想登上的位置俯视众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已经逃离了自己。
他不会认错的,宣瑜是心甘情愿的跟唐逸舟离开。
可是……
“为什么!”
一手掰断了手中的御笔,成璃的心也跟着这断掉的玉碎一般痛的不可弥补。
也许……
他是明白为什么的,但他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
京都城郊外,距离出城口只有五十里的地方,原本是富贵人家在这里置办的一别别院,但随着年代的久远,曾经的富贵人家有的渐渐没落,而这些别院也随着祖辈们的流传该卖的卖,该租赁的租。
此刻,宣瑜就在这其中一个别院里,安静的养病。
她犹记得自己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天了,该吃的药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可是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知道。
“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明日便可以不吃药了。”
一直给自己诊脉的都是唐逸舟本人,宣瑜以前还从不知道他竟然会懂医术。
“谢谢你。”
不管怎么说,宣瑜都要说这样一句话。
离开了皇宫,她再也不是当日那个被束缚的太子妃,而眼前的人也不是东宫的总管。
“何必言谢,你想说的原本也不是这个吧。”
收好药碗,唐逸舟倒是不等宣瑜开口,已经道出了其中的玄机,而宣瑜的目光则是透着几分淡漠,而又自嘲的轻笑一句道。
“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想逼你,但是……”
顿了顿后话,宣瑜终是对上唐逸舟那双隐含着太多秘密的双眸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总该是让我知道的吧?”
也许这个问题,唐逸舟的确该该告诉她,但……
与此同时,他也想问一句别的话。
“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