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虽然明白浅碧是唐逸舟派来的人,但更知道她是真正心系宣瑜的,索性也就不顾及这么多了,倒是暗中利用起来。
在浅碧耳边吩咐一通,让浅碧去劝说宣瑜,再在唐逸舟那边通了气,这太子妃回府看望自己父亲大人的事情便不过一个时辰就办好了。
“娘娘,您看可要带些什么东西吗?这些都是殿下那边送来的。”
浅碧将手里的礼单捧上给宣瑜过目,又询问着她们这边可要准备什么?
然而……
宣瑜淡扫一眼,却是没精打采的睨眼看着浅碧细问。
“殿下怎么想起来让我回陆府了呢?该不会是打算把我休回府里,再也不要来东宫了吧。”
如今宣瑜的心情可谓是低到了尘埃里,当真是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出来了。
只怕是这朝代里还没有太子休了太子妃这么一说呢,也顿时将浅碧给吓傻了,半晌才磕磕绊绊的回神道……
“娘娘您胡说什么呢,这……这怎么可能啊?”
浅碧也是差点被宣瑜的话给说得咬掉自己舌头,看着宣瑜那始终不肯相信的脸色,急声解释道。
“是太子殿下知道您身体一直不适,病后也始终郁郁寡欢的,这才提出让您回府中跟家人团聚一二,想着兴许这样能讨得您欢心。
您也知道,之前您生病的事情,毕竟是因为皇后和明良娣引起的,太子殿下也是有苦难言,更不敢跟您当面说,只好背地里让我们这些奴婢们好生劝慰。
所以啊,娘娘,您还是放宽心了,承了殿下的这份心意吧。”
听着浅碧这张巧嘴说个不停,别说是当面的宣瑜了,就是隔着一道门的安白也觉得这个丫头不错。
敢情那个唐逸舟倒是挺会挑人的,挑了个这般机灵的放在宣瑜身边,安白都有些担心宣瑜会不会因为看重了浅碧而偏颇了自己呢。
本想上前也凑着说两句的她,却是又担心宣瑜多想,觉得这是自己的主意而不肯去了?
反而只好在门口守着,等着宣瑜的回答。
其实……
这是谁的主意,宣瑜心下有数,太子怕是自顾不暇,就是有了空暇也是去关心明良娣,怎么会照顾自己的心情。
不过看着浅碧如此积极,大约这是唐逸舟的意思?
而门外的安白也没有反对,那可见自己这趟出去也不算是危险吧,索性……
“也罢,反正整天在这东宫里闷着,我也是受够了,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是,娘娘。”
一听见宣瑜总算是点头答应了,浅碧急忙俯身应声,高兴连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扬,急忙冲着门外的安白使个眼色,两人没一会儿就忙里忙外的准备妥当。
“娘娘,小心。”
“嗯。”
两人一左一右的在宣瑜身边跟着,唐逸舟特意安排了一队侍卫跟着,一行人这才往陆府走去。
话说……
虽然宣瑜一个太子妃回府探亲,算不上是大阵仗,不过这该有的架势还是不能少的。
以至于等到宣瑜在自家门口下轿时,愣是有一种到别人府上被接见的错觉。
“臣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父亲快请起吧。”
看着府上的奴才都跟着陆修一起下跪行礼,宣瑜顾不上其它的赶紧上前搀扶,这才一道往府中走去。
宣瑜对自己这个“父亲”还算是敬重,虽然他也并非表面一般淡泊名利,但各人有个人的立场,这一点她也是明白的。
“老爷,厨房准备了各色点心,可要呈上?”
府中一向很少有奴婢,只有管家带着几个家奴,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清廉了。
怕是成帝也是因为此,才会看重陆修这个户部尚书,让他的女儿成为东宫太子妃,更是成为自己的心腹。
只是……
成帝的心思,和璃王的心思,怕是很难说,谁更胜一筹了。
“呃……瑜儿,听说你要来,府中准备了你爱吃的点心,这会儿离吃午饭还有些时辰,你看?”
“好啊,我好久没吃李婶做的点心了,那就劳烦管家了。”
“娘娘客气,老奴这就去端来。”
“嗯。”
宣瑜知道,这管家和后厨的李婶是一对夫妻,两人一个管着陆府前院的事情,一个管着后厨的事情,更是在陆府干了一辈子,都是家里的老人,更是十分可靠。
“好了,尔等都退下吧,本宫要跟家父叙叙旧。”
“是,娘娘。”
看着殿外守着的奴才,宣瑜摆摆手吩咐一声,甚至连安白和浅碧都跟着一起退出,偌大的花厅里,唯有淡淡的茶香,和管家端上来的新鲜点心。
再有,就是这对父女俩的畅谈了……
“瑜儿,你身体可还好?为父看着你消瘦了不少啊,可见你这场病是真的了。”
陆修看着女儿这已经消减了的脸庞,知道她这病定然不是无缘无故的,以前宣瑜一生病就会暴瘦,这倒是很容易让人看个清楚呢。
“没什么,风寒罢了,只是这病还算是来得是时候,免得让太子以为我是装的呢。”
听着自己女儿提及太子的口气,陆修心下明白,怕是自己女儿在东宫的日子不好过……
“唉,为父在朝堂上也听说了不少,只是如今虽然圣上有意打压明家的势力,但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圣上一边打压的同时,也会一边收编。
赏罚并下,恩宠有加,也是要将明家完全拿下的心思,但这其中必然会有得有失,怕是……”
“怕是被辜负的人,自然也不会少的。”
听着自己父亲的话,宣瑜兀自接到,似乎早已看清楚了其中的局势,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陆修知道自己女儿聪慧,只是没想到她看的如此清楚,心下更是惋惜了。
末了,也只剩下一句哀叹:“瑜儿,你可曾埋怨为父,将你逼到了这个境地吗?倘若你不嫁给太子,只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对你更好的。”
想想朝堂上的流言蜚语,外加上太子跟明家和明良娣的关系,陆修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处境,只是……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啊。
“父亲这话是如何说起啊,当初下嫁东宫太子,也是圣上的旨意,且不说我等不能抗旨,就算是……呵!”
说到最后,宣瑜自己也是一声冷嘲,想想自己当日下嫁东宫时的决心,只觉得好笑,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不自量力啊。
“父亲,你我都不过是璃王手中的棋子罢了,女儿以前太过愚昧,还以为自己这颗棋子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分量,但如今我已经想通了,棋子终究就是棋子,我以后对璃王也只会谨遵属下的本分,再不会多想其它了……”
“是吗?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本王的?”
冷不丁从花厅的屏风后传来一声冷斥,惊得宣瑜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父亲,却见陆修也是一脸的惊讶,却是很快平静下来,冲着自己无声摇头,只来得及使个眼色,便听见那从屏风后绕出的脚步声起身行礼。
“臣……”
“陆大人先回避一二,本王有话跟……太子妃说。”
如今这人说话竟是连尊称都咬牙切齿了,听得宣瑜直愣愣的坐在软垫上,更是连个眼角都赌气般的不曾看去,自然水不曾注意璃王那还有些匆忙的身形,还有脚下微微沾湿的靴子。
可见,他这是得多匆忙着急才赶来的呀。
陆修打量一圈屋内后,知道璃王这是要跟自己女儿单独叙话了,且不管心中有多么的担心,也只能无声的退下。
倒是宣瑜……
虽然强忍着不去多看这人一眼,但心里那层层翻滚的委屈和这数日来的朝思暮想,外加上又止不住的去担心他这般闯进来会不会被发现的种种混乱心思……
竟是不知道眼前的人何时已经靠近到了身前。
“看着我!”
一把捏着宣瑜那倔强的下巴,迫使她跟自己对视,璃王那轻蹙的眉峰下,是一双饱含赤红的眉眼,以及……
眼圈下一目了然的乌青。
一瞬间,宣瑜就落了泪,却是咬着嘴角不肯出声。
“唉……你呀。”
原本想要发怒的火气,似乎都被这两行清泪给熄灭了,璃王叹声般的将眼前的人紧紧搂住怀里,倒像是谁也说不清,谁更思念谁了。
“早知今日我会如此,当初我绝对不会让你下嫁东宫。”
抱着怀里的宣瑜,璃王第一次说这般后悔的话,他自问自己运筹帷幄多年,不曾做错一件事,更不曾后悔半分,可如今……
却看着眼前为了自己消瘦大半的女孩,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柔软,仿佛怎么也不够。
埋头在璃王的肩膀上,宣瑜轻嗅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放松了全部的精神,而这眼泪也是止不住的横流,仿佛所有的委屈更甚从前了。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呜呜……”
揪着璃王的衣襟,宣瑜紧握的拳头下,是怎么也无法放手,但内心崩溃的防线却是骤然崩塌。
有时候,感情来的就是如此措不及防,而又防不胜防。
直等到怀里人的情绪渐渐平复后,璃王才细细的擦拭宣瑜脸上的泪痕,兀自解释道。
“我知道当日不该急着去问安白的话,但我也是心急与你,如果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我要如何在宫中左右筹谋,一旦有了失误,怕是皇后会有了你的把柄降罪与你。
我心急如焚,来不及跟你解释,更是没有在离开前照顾好你,竟是让你染了风寒大病如此,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如何粗心的。”
耳边的话低沉暗哑,在两人靠得如此近距离的份上,宣瑜甚至都能听见璃王的鼻音,带着几分厚重,知道他也是大病初愈的人,心下才算是软了几分心肠。
说到底,自己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你不必解释,这些道理我都懂,你总是要顾全大局的人,是我不该如此任性,我只是……”
只是什么,宣瑜自己也说不上来。
也许是病中的人本就容易胡思乱想,迷了心智,亦或者是自己真的已经深爱璃王不能自拔了。
想到此,宣瑜抬着眼中的层层缱绻,深深对上璃王的双眸,可以看见里面的清雅迤逦,可以看见里面的清风霁月,甚至还可以看见里面的自己。
“你……心里,可曾有我?”
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经历了太多的女人,不该一开口就问这样颇为幼稚的话。
但人生起起伏伏数十载,追根究底我们还是只想得到一份炙热的爱情,有一个可以为你付出,为你牺牲一切的人。
就足够了。
“当然。”
掷地有声的话落地,璃王握着宣瑜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隔着衣衫和皮肉下的跳动,正通过她的手心一点点的传入心间,仿佛成了……
嘴角上亲密无间,温柔如玉的细吻。
一吻深情,一吻定情,一吻倾情。
以至于很久之后,宣瑜再经历了更多时,才发现,她早已在最初的时候就深深地爱上了眼前的人。
甚至没有一个为什么,也没有任何理由,更无解释。
因为,爱情原本就是莫名其妙的。
“小瑜儿……”
成璃总是喜欢这样称呼自己,听得宣瑜抿嘴轻笑,却是颤动着眼帘羞涩轻应,“嗯?”
指腹下被拂过的面颊,泛起了层层红晕,总算是将之前的病态一扫而光了。
璃王看着怀里的人正在因为自己而一点点的绽放,心下的欢喜更是异常。
至少……
这一次见面,不是因为什么谋划,更不是因为算计,而是因为彼此放心不下的感情。
但即便如此急,宣瑜也明白,自己对璃王的感情,胜于璃王对自己的。
但这个时候的她,并不曾在意,因为没有受伤,就不会体会受伤后的痛彻心扉。
……
晚间。
宣瑜回到东宫的心情已经大为不同了,远远在东宫门外迎接的唐逸舟,似乎都不用借助周围的亮光,也能看清楚宣瑜脸上的喜色。
心下原本该是欣慰的心情,却不知道为何会多了几分莫名的惆怅?
直等到车队渐渐上前后,唐逸舟才退到一边行礼问安。
“奴才恭迎太子妃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