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以为宣瑜在质疑自己的资历,这位东宫的总管内侍,倒是说得十分“坦诚”啊……
更是将自己的身份摆了出来,间接的表明自己可是太子身边的第一心腹,这都跟了十年啦,哪里是宣瑜才入主东宫两天的人能相比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宣瑜听了这样的资历简介,倒是越发好奇起来?
“既然你跟了太子殿下这么长的时间,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了,以前遇到了这样类似的事情,你又是请谁定夺呢?”
想想自己未曾入住东宫之前,应该是明良娣掌管这里的诸多杂事,可如今这位总管竟然不去禀告明良娣,而是来回禀自己?
那宣瑜可要好好的问一问,这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子吩咐下来的意思了?
“回太子妃的话,按照东宫规矩,奴才是将此等事件回禀东宫位份最高的娘娘,以前是回禀给明良娣的,如今自然是要回禀太子妃您的。
这样的事情,不用问询太子殿下,奴才也知道该怎么办,这可是千古历来的规矩,即便是圣上当年也是如此。”
话落,宣瑜看着这位年轻的内侍,竟然觉得此话中颇有几分不卑不亢的口气,越发觉得此人有点意思了……
“嗯,你做的很好,东宫原本就是众宫的表率,自然是更要按例执行了,太子殿下更是群臣的表率,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的眼中,不得有半点的差池,
即便是调换几个奴才这样的小事,也是如此,索性……”
顿着后话,宣瑜这侃侃而谈的表情忽而一变,勾了一抹浅淡的轻笑道。
“本宫觉得你做事很是妥当,这两个奴才既然是明良娣指出有错的,那本宫甚为太子妃,也有教训奴才不当的职责,来日你就将这两个奴才给本宫送来,本宫也要亲自管教一番。
等到来日有了成果后,再送给明良娣也不迟,你觉得本宫这般处置可还好呢?”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缓步上前的宣瑜,堪堪落定在此人面前,更加近距离的打量起来,总觉得这人要是不当太监,想来也定然是个风流倜傥的俊朗人物,真真是可惜了这模样啊。
“奴才谨遵太子妃旨意。”
末了,宣瑜原本还指望着能听见点别的意见出来,却未料竟然只是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回应,可当真是不怎么附和她的心意呢。
“难道你就没点别的话要说吗?本宫将明良娣撵出来的两个奴才放在自己院子里调教,等待调教好了再给明良娣送回去,这样的处置对于你一个在宫中伺候主子十年的人而言……
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越发对上这人的眉眼仔细的看清里面的神色,可宣瑜却始终没有看出点什么波澜来?
反而是越发显得自己在故意为难人家似的……
“回太子妃的话,奴才只是听从主子们的吩咐做事,不敢有私。”
“呵呵……这话可就不对了,怎么叫有私呢?你是伺候太子的人,也是最熟悉太子和这东宫规矩的人,本宫初来乍到,为人年轻不知分寸,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想听你提醒一二,难道就有这么难吗?还是你心中自有定夺,却碍于本宫而不肯说真心话呢?”
话落,宣瑜看着这眼前的人越发低垂了几分脑袋后,倒是连自己都觉得是在为难人家了。
不过……
即便是此刻要“为难”,宣瑜还是要听一句大实话,不然只怕以后自己在这东宫里行走,定要如履薄冰,步步维艰了。
然而?
宣瑜的种种逼问对于这位东宫总管倒也不算是困难,可难就难在……
“回太子妃,奴才对您的吩咐没有什么想法,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奴才觉得,娘娘会调教好明良娣那边来的两个奴才,只是等娘娘您调教好了,只怕明良娣那边也未必再需要这两人了。
到时候,奴才只怕会辜负娘娘的一番好心,除此之外,奴才别无二话。”
身为东宫的总管,又在太子身边服侍多年,更是在后宫里见惯了手段,怎么会听不出看不出宣瑜跟明良娣之间的种种龌龊呢?
只怕这个人看得很清楚,却说得未必清楚吧。
宣瑜心中的想法一番落定,面上也不再过多为难了,只是改了话题再问。
“那此事就先这样吧,至于往后会不会辜负,还要看对谁了,总不能明良娣说那两个奴才手脚不干净,本宫就连问也不问一声的打发了出去,来日若是有了差池,别人还当本宫是听从明良娣的调遣呢。”
这最后一句被宣瑜说得极为轻笑,听起来更像是嘲讽,而故意等着眼前这人有什么反应的宣瑜,却是没有看见任何表情,越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了。
话落,转身,看了一眼还在自己身边颇有几分提心吊胆的安白后,宣瑜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人定然不是自己人,不然安白也不会如此紧张的盯着自己问了这么多?
“罢了,这公事说完了,本宫想问你点私事,你叫什么名字?老家是哪里的人士?”
堪堪返回身后的躺椅上重新落座,宣瑜这下……
倒是更有几分“聊天”的架势了。
想想这圈子都绕了这么久了,怎么问题还是被踢了回来,可见是避不开了呢。
“回太子妃,奴才唐逸舟,打从有记性起,就在襄州恩佛寺里跟着师傅们当小徒的,五岁那年当地大旱,寺庙里的师傅们也都纷纷离世,寺庙被迫落败,
奴才被人贩子拐卖,两年后辗转各地来了盛都,最终被卖入宫中为奴。”
原本不过是一句家常话,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有如此悲惨的经历,顿时听得宣瑜煞白了脸色,心中很是愧疚。
“抱歉,我不知道你……”
后面的话有些语塞,宣瑜连声坐起,想起身去搀扶一二,却冷不丁的对上那人抬头望来的目光,一瞬间……
只觉得有些锐利。
“娘娘不必自责,奴才愧不敢当,倘若娘娘再无别的吩咐了,可容许奴才退下,那两个奴婢奴才稍后会叫人送来给娘娘好生调教。”
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这人表面上装的很是淡定,但宣瑜还是听出他口中有些不忿的腔调来?
尽管如此,她后面的话却是依旧没有收敛啊?
“知道你身为总管定然是诸多事情缠身,忙不过来的,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待宣瑜此话落下后,这唐逸舟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真的有些露陷了呢。
“……请娘娘直言。”
啧啧……
看着这人憋屈的样子,宣瑜有些玩上瘾了,但是……
该问的,总不能不问。
起身,款步上前,宣瑜将旁边小茶几上的茶杯亲自倒满,又捧着一碟子点心,这才重新站在唐逸舟面前道。
“你的名字很好听,是谁给你取的?”
按理说,入宫后的奴才们都会被摒弃以前的名字,被自己的师傅或者教养嬷嬷重新取名,只有那些有在册身份的官奴才不会如此。
但既然这个唐逸舟不属于官奴,而是被买卖进宫的,那怎么会一直保留自己的名字呢?
又或者,他的名字也有什么由来?
这一次,宣瑜可是想看着他的眼睛听他回答。
“回太子妃的话……”
“你权且可以不把我当做是太子妃,全当做是个普通人,在跟你叙话聊天而已,我知道这些事情未必是你想开口说得,但只是碍于我的身份你才如此毫无感情的回答。
但有时候,说话的人要是隐藏了感情,反而会让人觉得,他对此事耿耿于怀呢,你说可是?”
将手中的茶杯和点心捧上几分,宣瑜大有请他吃东西的意思,可惜……
人家当然不会搭理了!
“奴才不敢。”
“唉……好吧,既然你老是这样端着架子,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好奇心这么重,这么喜欢听别人给我讲一讲我不曾知道的事情,可怎么办呢?
你说我要是每日都叫你来陪我说话的话,你可否答应呢?”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揪着人家不放,但宣瑜总觉得这人颇有意思,总比那个一眼就被看穿的太子要好玩多了。
反正东宫的日子如此无聊,要是能拉拢一个东宫总管,也不算是一事无成啊,说到底……
宣瑜还是不喜欢身边的人都是璃王的眼线,而自己却没有后盾的感觉。
于是嘛……
她才不会在乎安白已经在身边提醒了无数道的目光,只想等着这人有什么反应。
“喏,你要是不自己动手的话,那我喂你好了,说了那么多的话,你不口渴吗?站了这么久,你不饿吗?”
顿时,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捏着块点心递在唐逸舟的嘴边,这下……
当真是想拒绝都不行了呢。
“奴……唔!”
蓦地,宣瑜只等着唐逸舟一张嘴,就将嘴里的点心塞了进去,霎时间对上那双吃惊的眸子,宣瑜还不忘越发盛满了笑意的瞅着他弯唇一笑。
“呐,你是打算自己喝呢,还是……”
“咳咳……奴才多谢娘娘赏赐。”
连忙双手接过宣瑜手中的茶杯,唐逸舟不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着了,更是对她的一举一动十分费解,当然了……
心中即便是有些猜测,此刻也是不敢多做乱想的,更是连自己在慌乱中微微触碰了宣瑜的手指都未曾注意到。
倒是宣瑜感受着他有几分偏冷的指尖温度,才更加仔细的打量起他身上的服饰来。
中规中矩的都是宫中统一规定的官阶服,穿在这人的身上也并无半点不妥。
“奴才多谢娘娘了。”
一口气喝完,唐逸舟低垂着脑袋,双手举高将手中的茶杯捧着,而宣瑜再次从他手上接过的时候,还故意去碰了碰他的手指,却见他一颤后立刻缩回。
原本以为他又会说什么“奴才该死”之类的废话,却未料他竟然只是低垂着目光没有半点表示了?
嗯,很好,总算不那么假正经了呢。
“好了,没事了,你不愿意说那些陈年往事也就罢了,本宫不过是随口问问,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奴才不敢。”
“嗯?”
“……奴才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正如娘娘所言,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微微顿着后话,有些抬头看了宣瑜一眼后,才迅速低眉顺眼一句的唐逸舟,倒是真的被宣瑜这幅态度给弄得有些软话服帖了。
且不管宣瑜今天这番行为算不算是正大光明的拉拢他,但……
这份情谊,权当自己领了吧。
“嗯,你忙去吧。”
“奴才告退。”
听着这最后一句话中的如释负重,宣瑜忍着嘴角的好笑看着他退后三步后,才转身匆忙离开的背影,想着这人当真是在宫中待了十年啊,不然也不会连一点礼仪上的错误也无了。
“娘娘?”
待唐逸舟离开后,安白小声上前,在宣瑜的身侧追问道……
“娘娘可是想要拉拢此人吗?”
“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拉拢过他吗?”
“呃……”
被宣瑜的话说得一顿,安白这才回神道歉:“娘娘恕罪,奴婢……”
“罢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连璃王都不能拉拢他,可见我也是不能了?”
蓦地扫了一眼安白那低垂的神色,宣瑜倒是觉得当奴才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随时低头掩盖自己的表情?
而上位者若是想要掩盖表情的话,那只能是装作什么表情也无了?
“不过你倒是可以跟我说说关于他的事情,这总该是可以的吧?就算是不能拉拢,但也要知己知彼才好,如今这东宫里,除了太子忙进忙出外,咱们可得好好的看着里面的人呢。”
“是,娘娘所言甚是,奴婢记住了。”
重新落座,宣瑜这才打量了一眼安白那低眉顺眼的小心样子,忽而轻笑的拍着她的手臂道。
“瞧你,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咱们全当做是无聊的闲话,等着那唐逸舟送两个奴才的空荡,你倒是可以给我说说这人的情况,你我才能一条心的办事不是?”
知道安白的心思是向着璃王的,宣瑜索性顺着她的意思开口,免得自己跟她先生分了去,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