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见那祥云皂靴一闪而过,带着几分冷冽之后才将自己被惊骇的心肝落定,急忙的冲着几个太监使个眼色将挨打的宫婢们都一一带走了。
自己却是往皇后娘娘那边前去汇报……
“娘娘,老奴知道错了,还求您在大皇子面前替老奴说两句活命的话。”
跪在地上的林嬷嬷虽然伺候了皇后多年,可是这当着人家母亲的面拐弯抹角的告人家儿子状的话,着实也是充满了心机的。
再者……
将来这嘉珩若是当了大和帝,那整个后宫里也不能只宠着宣瑜一个人不是?
无论是各方各派的女人被送进宫来,都是要平衡双方势力的……
这一点上,皇后娘娘的考量可是远比一个老奴要深远的多。
“这叫什么话,论理,你也是伺候我的老人了,在珩儿跟前称得上是一长辈,何来跟他小孩子说这些。”
听闻林嬷嬷这一番颇有挑拨之意的话后,皇后慢条斯理的顿了顿道,听得林嬷嬷自然是心里欣喜,可面上又要惶恐的。
“娘娘恩典,老奴断断不敢妄自菲薄呀,老奴只求着能安心伺候在娘娘身边,为娘娘鞍前马后。”
“行了起来吧,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来跟本宫说。”
状似不经意的摆摆手,被叫起身的林嬷嬷偷眼看着皇后的表情,这才接着斟酌道。
“娘娘这话不假,此乃的确是小事,只是……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奴想多了,只是大皇子对……嘉小姐如此上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呵呵,老奴真是多嘴了。”
未曾说话的后话里,只剩下了林嬷嬷佯装打嘴的动作,可尽管皇后没有接话,但这老奴的心里也是明白,这番话皇后的确是听了进去。
眼下……
虽然大皇子还能扭着性子来,可将来呢?
一番心思婉转之后,风云便溅起了。
……
“咳咳……咳咳……”
嘉珩大步往侧殿里迈步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轻咳声,急匆匆的就往里头闯,左右未曾看见一个近身服侍的人,心里的火气更加茂盛了。
“阿瑜?”
“咳咳……”
本想去听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吵吵嚷嚷的,可却被这一道声线打断了的宣瑜,此刻却是有几分恍惚。
仿佛自己跟嘉珩的再次见面,像是隔了一场什么生死游戏一般,透着注定的悲凉。
“怎么样了?可还好吗?”
紧皱着的眉眼里是对宣瑜毫不掩饰的关心,但宣瑜却是略略避开他灼烫的目光有几分心不在焉。
“母亲呢?”
一开口,就像是陌生人一般疏离的要命,同时,也听得嘉珩心凉不已。
“你且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护送母亲回府了,这宫里头终究不是长久之地,你也别心急,等你大好了,我亲自送你出宫。”
知道宣瑜不喜欢留在宫里,况且眼见自己跟宸妃等人的斗争就要开始,嘉珩怎么放心将宣瑜放在这里呢?
且不说别人,就说今日的事情就够他悬心的了。
然而……
听着嘉珩的话,宣瑜的心里却是未必肯相信,自己已经经历了不少事情了,自然也不是会被三言两语就打发的。
“大皇子……”
只是?
“阿瑜?你……你叫我什么?”
第一次从宣瑜的口中听见这个称呼,嘉珩就像是被定住一般,久久的盯着她,仿佛那一股子凉薄已然席卷了全身。
“咳咳……”
可是,宣瑜却像是铁了心似得挣扎着起身,竟是不顾嘉珩的阻拦翻个身跌落在地,匍匐在他的脚边仰头望着他明显痛苦不堪的脸色,却强忍着自己心里的酸涩艰难开口道……
“奴婢知道大皇子是皇族贵胄,但还求大皇子看在母亲也照料了你二十年的份上,能保全嘉府一家,至于奴婢嘛……”
缓声摇头,宣瑜的心里已然决定了些什么。
“奴婢福薄命贱,怎么能配得上大皇子这样身份的人,还求大皇子立刻送我出宫……”
顿着后话,本想说此后都互不相见之类的诀别之言,但颤抖着嘴角的宣瑜,到底还是没有说得出口。
“……”
无声的沉默在这一刻显得多么的悲伤,嘉珩良久才回神,却只是一言不发的将地上瑟瑟发抖的宣瑜重新抱回到床上,又细细的给她盖好锦被,这才苦笑一句。
“我在你心里已经沦落到了要利用家人来威胁利用的人吗?”
嘉珩岂会不明白宣瑜心中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只是?
这种猜忌,让他的心里很是难受。
“不是我非要这样想,而是我不得不这样想,皇后娘娘是不会轻易让你做出选择的,而至于我或者是嘉府,都不过是你成功道路上的垫脚石,倘若我们帮助你了还能苟活。
但倘若我们碍着你,你觉得我们还会有活命的机会吗?即便是你防着今日了,可却未必防着明日,皇后娘娘谋划多年的心思自然是不允许被打乱的,而至于你……
生来就有着你的使命,你我终究不过是两路人,与其往后艰难,不如眼下断个干净,从今往后,你不是我大哥,我自然也不是你的……咳咳……”
终于将这番狠心的话说出,但宣瑜知道,这便是墙角里偷听之人想要去汇报的吧。
“阿瑜你……”
像是被打击到了极点,嘉珩说不出一句话来的离开,踉跄的步子里早已说明了一切。
但,这所有的一切又不知道被蒙上了多少层重叠误会的面纱。
……
三日后。
宣瑜坚持跟皇后辞行,而皇后再三挽留后终是恋恋不舍的答应了……
“你这一走,我可是少了个可以说话的贴心人呢。”
“皇后娘娘抬爱,阿瑜的确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母亲尚且不适,我这做女儿的总是要在前侍奉才对的,还请娘娘原谅。”
“这般孝顺的心思,本宫怎么会不原谅呢。”
笑着拍拍宣瑜的手背,拉着她一路往宫外走去的皇后,这才冲着早已停放在宣德门外的马车丢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
“本宫想着你自己还虚弱着呢,便让阿沐前来送你,正好他当值完也要回府,可是顺路,你们也好有个照应,本宫也不担心了。”
闻声,宣瑜低垂的眼帘微微一颤,说实话……
她还真是差点要将端沐给忘个一干二净呢,不过既然皇后都已经安排好了,自己能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多谢娘娘关心,奴婢这就辞行了。”
“嗯,回去替本宫向你母亲问好吧。”
“是。”
最后的行礼离开,宣瑜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只是当这车帘被放下的一瞬间,自己却是能看见那远处正站在城门楼上的一道身影,一道像是住在了自己心里永远也挥之不去的身影。
“起轿!”
外面的咕噜声已经响起,马车里的宣瑜却是忍不住的落泪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会不会真的成了永别。
但至少……
宫里的事情已经于自己无关了。
不论这夺嫡是否成功,也不管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斗争计谋是否奏效,亦或者是嘉珩这地位巩固的大皇子会如何看,自己都渐行渐远般的抛去了。
“吁……”
不知道自己发呆发了多久,只听见外面的马车被叫停后,宣瑜才下意识的回神,可是?
“我扶你下来吧?”
外面的人不是车夫,而是护送的端沐,宣瑜有几分轻蹙了眉峰的往他身后扫去,顿时不悦道。
“这是哪儿?不是要回府吗?怎么端公子是不认路吗?”
原本就心情不好的宣瑜,这一出口的话倒是颇为锋利,然而听在耳中的端沐却是颇有好笑的摇摇头。
“可见你还真是病糊涂了,这里是嘉府的后门,往前便是你以前最爱偷偷溜出来玩的地方,我瞧着你心情不好,想借此机会带你散散心的,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送你回去好了。”
难得端沐面对自己的坏心情没有生气,反倒是宣瑜被他这一声解释弄得有些讪讪之色的蹙了蹙眉峰,越发显得她那张病弱的脸上多了几分可怜之色了。
“罢了,既然来了,就转转吧、”
想想自己也的确是好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倘若回到府里,指不定又是被嘉夫人安排着卧床休息,倒不如趁此刻走动走动的好。
“慢点,外面冷,披着这个。”
可端沐倒像是早有准备似得,一边将披风给宣瑜裹着,一边半搂着她下车。
入目处的一片片红枫正摇曳生姿,两侧有几株银杏也跟着翩翩起舞,可这一切却都比不上宣瑜的心情。
“前头就是热闹的街市了,有好多你喜欢吃的小吃,我们从这儿走过去再绕一圈回来正好再送你回府,如何?”
像是将路线都提前准备好的端沐,可见是废了不少心思的,只是宣瑜此刻却未曾领悟,只不过是不在意的点点头罢了。
“嗯。”
弯腰在地上捡起一片扇形的银杏树叶,仰头望着树上的果子,宣瑜想起来曾经自己跟嘉珩学着作画时,也曾说过要一起来摘银杏果的话,可是……
这一转眼,两人却是要分道扬镳了。
“阿瑜,其实有几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
紧跟在宣瑜身后,想要扶着她或者拉着她的动作变得犹犹豫豫的端沐,唯有在身侧小心护着的低声道。
可是宣瑜却没有什么回应的始终走着,任由端沐在自己身侧轻声细语……
“你之前说我故意跟你退婚,弄得满城风雨任由你被人笑话,其实这事……我想跟你道歉,并非是我想跟你退婚,而是……是有人逼我如此,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些误会,但……
还求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端沐听皇后说,不愿意嘉珩受宣瑜的影响后,心里便有了打算,倘若嘉珩不能跟宣瑜在一起,那自己自然是想要好好保护她的。
可是……
“你不必解释,我早就猜到了。”
自从知道了嘉珩是大皇子的那一天起,宣瑜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而端沐说得,也算是其中一件吧。
只不过,此刻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阿瑜……”
“我饿了,我们去前面买点吃的吧。”
如果说,在人伤心的时候唯一能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情的方法,便是大吃一顿了,此刻只想将所有的烦恼都随着那座离开的皇宫抛之脑后的宣瑜,一点都不愿意再去参与其中了。
无论是宫里的嘉珩,还是宫外的端沐,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呃……好呀,我们这就去。”
被打断了神情告白的端沐,虽然知道宣瑜的心里对自己未曾有过什么好感,但还是愿意这样陪着她,只要如此便好。
等到宣瑜被端沐拎着大包小包送回嘉府上时,已经快要天色擦黑了。
“真是劳烦端公子了,我们家阿瑜就是这样的不懂事,怎么能劳驾你呢。”
“夫人客气了,天色已晚,还请夫人留步。”
“好好好,慢点呀。”
“夫人请留步。”
被嘉夫人亲自送出来的端沐一再挽留后,才骑马离开,而早就回房的宣瑜则是没有一句告别的话,看的嘉夫人无声叹息。
然而……
一路返回端府的端沐,却是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个意料之中,却也是意外的身影。
“大皇子。”
不是往日的嘉公子,而是自己的表哥,更是大和帝的大皇子,端沐清楚的意识到嘉珩身份的这一刻,也是他失去宣瑜的时刻,而今日……
这个机会却重新出现,端沐自然不愿意放弃。
“是母后让你这样做的。”
黑夜里,嘉珩负手而立,目光望着远处的嘉府,沉声的话音响起后,听得端沐忍不住在秋风中一颤,却是异常坚定道。
“姨母的确是跟我提及了些什么,但这也是我的意思,我本就对阿瑜有心,倘若不是当初……大皇子有意阻扰的话,兴许我们早就成婚了。”
虽然这话没有什么埋怨的口气,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
没有什么反应的嘉珩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到端沐抬头望去时,只剩下了一阵厉风随之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