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显然,听着这位皇后的吩咐,宣瑜并没有觉得她比传闻中的要更加恐怖,反而在低头的瞬间,可以看见她正熟捻般在一个布包里变换着各种银针的粗细,而又十分谨慎严肃的『插』在不同的『穴』位上。
虽然此刻大和帝这样躺着被人『插』针的画面有些恐怖阴森,但不知道为什么宣瑜却觉得自己跟这位皇后娘娘在一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很好,横隔一刻钟就快下锦布,要用滚烫的浸泡过『药』水的锦布将圣上排除体内的毒素吸收了,不要害怕自己会沾染上,这些『药』水里可以完全保证你的安全。”
兴许是看着宣瑜在听见“毒素”两个字后有些本能的打颤吧,皇后娘娘这随后补充一句的解释到还真是让宣瑜齐齐的松了口长气。
“多谢娘娘提醒,奴婢知道了。”
连忙乖巧的点头,宣瑜就这样不停的在这被『药』水填充的暖盆内不停的给大和帝更换头顶上的锦布,好一切都按照皇后啊的嘱咐。
然而……
尚且还在不停施针的过程仿佛有些没有尽头,已经感觉自己更换了许久的时间,却依然看不到停止。
宣瑜甚至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能感觉到周围那异样的安静,而且始终没有人进来打扰,也许是不敢打扰吧。
“呼……好了。”
能让皇后娘娘这个跟“神医”可以相提并论的人松口长气的道一句,宣瑜可想而知这大和帝中毒的深入,只不过?
“娘娘?”
带着疑问抬头,宣瑜这才认真的打量起这位陌生的皇后,只见她并没有什么华丽或者高贵的妆扮,甚至连发髻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松垮般挽着,却看得人十分的舒服。
身上的服饰和衣着甚至都没有自己那个母亲嘉夫人的亮眼,但宣瑜却能看得出上面的印花暗纹,虽然不怎么亮丽却十分的奢华低调。
完全能想象得出,这位皇后为什么会跟大和帝分崩离析了,失去爱子的痛苦,也许才是让她一直在隐居佛堂的缘故吧,正如这暗黑『色』的纹路,也许是在为自己的孩子祈祷。
“奴婢还要做些什么吗?”
脑中的画面随着种种思绪一瞬而过后,宣瑜诚恳的问一句,毕竟她向来对失去亲人的人有种本能的同情感。
“辛苦了。”
随着皇后娘娘收拾好手中的布包后,宣瑜看着她并没有多余片刻的停留,反而是已经起身离开龙榻前几部,就好像并不愿意在大和帝面前多待似得?
可惜……
“苒苒?”
龙床的大和帝已经悠悠转醒,目光中透着惊喜还有几分『迷』糊的望着那道背影,从宣瑜的角度望去,完全可以看得见大和帝那颤抖的手掌试图要确定眼前的人是否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圣上既然醒了,那我的事情也完成了,可以叫太医们进来好好的给圣上调理一二了,至于圣上要是想问自己中毒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话……”
顿着后话,只见皇后娘娘依旧背着身子,并没有回头去望身后的大和帝一眼,只是清冷的闭了闭眼接道。
“我只好奉劝一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外加上及时欢好享乐的确是一个帝王本该拥有的,但有些时候,过多的进补只会让身体消耗的更快,也会挖空原本的体质。
如果圣上还想多活些年月的话,最好戒酒戒肉外加……戒『色』,我言尽于此,告辞。”
言罢,皇后娘娘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半点都不曾停留。
而被冷不丁丢在原地被这一番话和眼前的场景给惊呆的宣瑜,此刻只想给自己念个什么可以凭空消失的咒语才好。
谁知……
正在暗想着自己会不会因为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话而被恼羞成怒的大和帝杀头时,却看见已经走到门口的皇后娘娘忽而转身冲着自己望来?
“许久没见这么赏心悦目而又衬得我心的丫头了,不介意让她跟着我一段时间吧?”
始终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想要去看一眼皇后娘娘的大和帝,终于可以看一眼她的面容了,虽然隔着数步的距离,虽然隔了这么远,又仿佛像是隔着无数的误会,但……
“你已经这么多年未曾问我要过什么了,我曾说过,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肯给你。”
这番话从一个帝王的嘴中道出,倘若换了别人只怕是早就高兴极了,可对眼前的皇后娘娘而言,则像是刮过一阵风似得毫无感觉。
“阿瑜,跟我来吧。”
“……啊?哦……”
几乎是僵硬着身子低着脑袋迈着虚浮的步子跟在皇后的身后离开,半点都不敢回头去看大和帝一眼的她,着实是被吓着的。
当然了,这段饱含了宫中帝后辛秘的回话,自己宁可当做一个聋子什么都没听见的才好。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本来就有些感觉自己像是从死里逃生出来的恐慌者,而此刻更不要说一出门就看见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外加那些朝堂上的臣子们纷纷跪地行礼。
站在皇后的身后宣瑜后知后觉的赶紧跪地时,却被皇后轻声阻止一句。
“不用理会他们,跟我走。”
似乎自己的脑袋此刻才被这殿外的冷风吹得有些清醒,抬头望着已经快要暮『色』降临的灰暗天空,宣瑜迈着小碎步跟在后面,在心里慢慢的算着一句……
‘天啊,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呢。’
在皇后娘娘的前行下,这跪在地上的臣子们奴婢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宣瑜想,这样的画面只怕是宸妃和定嫔一辈子也不会享有的。
而至于为什么帝后两人的对话连尊称都没有用,更是饱含了无数的故事……
宣瑜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但?
一路离开,宣瑜看着后面的臣子们依然跪地未曾起身,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去,可是在七拐八拐之后才终于知道。
“佛堂?”
轻声的念一句眼前这素白宫殿上的牌匾,宣瑜有些好奇的盯着,却对上皇后娘娘回头的目光。
“我只是带你来用『药』水重新沐浴一下的,不要见怪,也不要害怕,在那里人多嘴杂,我不喜欢。”
能感觉到眼前的皇后娘娘就像是对待一个公平的人一样对待着自己,宣瑜下意识的回了一抹微笑缓缓点头道。
“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本来这话也的确是说得有几分恭维,但宣瑜已然习惯了宫里的规矩,此刻要是让她说点什么别的调皮话,反而不会说了呢。
谁知?
“我怎么觉得你跟阿沐和珩儿描绘的不一样呢?”
“啊?”
顿时愣神一句,宣瑜在反应慢半拍的脑中回想着刚才的话,而皇后娘娘已经了然一笑的自行去后堂里准备些什么了?
脚下的步子显得有些紧张,环顾着四周安静的院落,宣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免得……
呃,怎么说呢?
总不能让自己一个奴婢劳驾皇后娘娘动手干活吧?
于是……
“咳咳……娘娘,敢问奴婢要帮您干点什么吗?呃……奴婢的意思是……”
“不用客气。”
还没等宣瑜这支支吾吾的后话说完,只见皇后已经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药』水从后堂里出来了。
“在我这里不用称呼那些没用的,快过吧,我也要泡一泡呢。”
说罢,皇后已经将手中的水盆放下,招呼着宣瑜前去道。
“哦……”
这才像是被得到了什么许可一样的迈着步子上前,只不过此刻的宣瑜倒是觉得自己自在了许多,就连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松起来。
“呵呵……这才像是你原来的样子嘛。”
“啊?”
怎么听着皇后的口气像是认识自己一样,宣瑜一边挽着袖口将双手伸进这冒着绿『色』的水盆里,手掌心在盆地处还能感受到一些『药』草什么似得东西,而再抬头就对上了皇后的眼神。
带着几分温和,还有几分探寻。
“你不用觉得惊讶,更不用觉得奇怪,端沐是我的侄子,我看着他就跟看着自己儿子一样,更何况珩儿……”
两人这样面对面的坐着说话,忽而在提到嘉珩有些顿住的皇后,越发让宣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话说……
这皇后知道端沐很是正常,但知道嘉珩就?
再者,宣瑜怎么觉得这皇后一口一个“珩儿”的呼唤,倒像是叫着她自己儿子似得,难不成那失踪的大皇子也叫什么“珩”不成?
心里的疑问一桩桩的闪过,但宣瑜可没这个胆子问出口,要知道这深宫秘事,自己还是不要了解了吧,免得哪天被人拔掉了舌头又断了手指去……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什……什么?”
可惜,当你越是不想知道的时候,总是会有人一定要争着抢着告诉你,宣瑜不明白皇后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又无法感受到她身上的恶意。
“其实珩儿一直有跟我说过你,还有阿沐,只不过……之前是我让他不要答应跟你成婚的。”
话落,宣瑜的脑袋里有一瞬间的震动,就像是一件事跟另一件隐隐的猜测对上了什么暗号一样?
“怎么?你倒是不觉得遗憾?看来你还真是不喜欢阿沐?”
“……我……不是,奴婢……”
“都说了不用称呼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看我跟圣上不也是没有尊称吗?这些称呼已经禁锢不了我了,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守着一方净土,也守着自己的心罢了。”
末了,顿着后话忽而勾唇一笑的皇后,竟是在眼中迸发出了几抹慈母般的光芒,看的宣瑜有些……
不知所措?
“你也许会更好奇我跟圣上之间的事情?”
“不不不……”
急忙的摇头倒像是自己被说中了什么心事,但宣瑜又隐隐的更想问另一个问题才对。
“你不用感到困『惑』,总有一天所有的答案,都会被你最信任的人所解答,那么问题来了,你觉得你最信任的人,或者说你最依靠的人是谁?”
“我?”
被皇后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宣瑜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在脑中想起了一个人,甚至在想为什么自己刚才并没有在跪地的人群中看见嘉珩的影子?
难道此刻的他,不该是在御前守着吗?
“在想什么?”
大约是自己的思想抛锚了太久,皇后微微靠来的神『色』让宣瑜立刻回答。
“我大哥他……”
可惜,自己一张口就像是对上了皇后心中的猜测一样,满脸满目的了然于心。
“你觉得珩儿怎么样?”
“……我的天……珩儿?可是您怎么能叫我大哥珩儿呢?”
宣瑜觉得自己必须要问一句了,不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口吻回答。
“你会知道的,但现在也许不是回答你的时候,而且也不该由我来回答,我想珩儿更愿意自己回答你,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么看待他?”
“呃……我大哥……当然就是大哥了呀?”
已然被搞得满脑袋糊涂的宣瑜,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剩下了这么没有营养的一句反问。
“呵……我是说,你觉得,他除了是你大哥之外还更想让他成为你的什么人吗?”
“……”
终于被皇后的话问的哑口无言了,宣瑜不知道嘉珩除了是自己的大哥外,还能是什么人,但心里仿佛已经比自己的大脑更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珩儿?我父亲跟圣上的关系,还有您……还有端沐……你们……”
宣瑜并不笨,甚至还很聪明,更加深谙这宫中的隐晦『操』作,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在宫里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发生,更何况是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早已不是什么绝迹了。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果然被珩儿说的没错,你的确很聪明。”
缓缓将双手从『药』水中取出,慢条斯理的拿着一旁的锦布细细的擦拭,宣瑜看着皇后这一番动作,却是没有勇气开口,也没有心思去肯定。
因为她知道,在自己的心里,也许更希望嘉珩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只是自己的大哥,只是那样的简单快乐,而自己也从未被卷入这宫中的风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