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二十一年,初秋。
“小姐?您明明答应奴婢不再睡懒觉的,您看谁家小姐整天睡懒觉呀,会被人家笑话的。”
“唔……”
一间古『色』中透着典雅的房间里,伴随着淡淡的兰花香味,传来的是一句小声嘀咕的话,正跪在床边皱眉苦脸的小丫鬟,此刻正苦恼于为什么自家的小姐自从大病一场后就变得如此爱睡懒觉了?
要是因为之前生病需要多多休息的理由,可已经距离那场大病过去了一个月了,就连家里的老爷夫人也完全证明自家的主子健康的都快能掀房顶了呢。
唯有床上抱着被子打个滚的小姐却是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这才依依不舍似得睁开眼帘,一双如水般的眼眸此刻正透着朦胧的目光往床幔外扫去。
“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早起……”
“小姐您可算睁眼了,奴婢快点给您梳妆吧,您忘了今个是什么日子了?”
被丫鬟搀扶起身的小姑娘长得一张略带婴儿肥的苹果脸很是可爱,细白的肌肤配上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可是?
等小姐被丫鬟拉着坐在妆奁前后,对上镜子里的那颇有几分模糊影子的人影后,才算是真正的清醒过来。
已经在这里存在一个月的宣瑜,即便是已经熟悉了这张脸庞,可总是会有一种看着别人的感觉。
此刻从镜子里望去的她,看着背后的丫鬟果果正手指麻利的给自己挽着头发,没一会儿便有几根细碎的辫子在脑后整齐的梳起,然而?
“等等!”
抬手打断正给自己梳妆的果果,宣瑜很是蹙眉反的瞪着镜中的自己?
“小姐,怎么了?可是奴婢做的不对?”
虽然宣瑜不清楚这个所谓的位面“大和国”是哪个空间里冒出来的,却总觉得这里的等级制度跟历史上明清时期一般,有着类似之处,却又说不清到底是明朝多一点还是清朝多一点?
眼看自己不过是想提出一点意见,竟然把自己的贴身丫鬟吓得浑身发抖的急忙下跪?
很想说一句“怎么不见你刚才叫我起床的架势”的宣瑜,此刻只好叹口气拉着果果起身道。
“多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的。”
嘀咕一句,宣瑜实在没办法计较这些奴『性』制度,只是摆摆手将自己脑后的几根辫子绕在指尖思索道。
“我要打扮成男装的样子。”
“……啊?”
在宣瑜的示意下缓缓起身的果果被这话说得着实愣了片刻才回神,这脸上的神情就跟自家小姐说了什么奇怪发疯的话似得?
“怎么?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该拿架子的时候,宣瑜倒是也不示弱,一个眼神丢去,颇有几分压力的让果果越发没了底气。
“可是小姐,今日不是您出府去看……端少爷的日子吗?为什么要穿男装呀?您以前可从来都不这样的,还说……这是……”
后面的话越发被果果低声隐去了,不过宣瑜也不计较在乎,毕竟……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快点去准备就是了。”
才不会跟自己的贴身丫鬟解释这里面的原因呢,宣瑜径自将刚刚编好的辫子打散,依旧坐在妆奁前,用手边温热的锦布敷脸,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纯天然的肌肤正在呼吸呀。
耳边一阵不情不愿的脚步声离开,宣瑜一点也不担心果果会有什么为难的,自己身为这府上唯一的千金小姐,上面只有个在朝廷里当官的哥哥外,便是最宝贝的一个了。
让果果去跟大哥的奴才们要件衣服,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更让宣瑜心里猜测的反而是那位之前说好了,要自己去看望的什么……
“端少爷?”
回想起几日前,自己母亲来看望自己时说得话,宣瑜有九成的肯定,认为这绝对是一场古代“相亲宴”。
可是听果果的口气,自己这位原主“嘉瑜”小姐,竟是打小便已经暗暗许了芳心的呢?
甚至连两家的长辈们也是心知肚明的,只等着两人一拍即合……
一堆的线索让宣瑜有些头晕,自己刚刚苏醒的时候,只知道这位小姐正处于大病般起死回生的地步,据说是因为贪玩而染了风寒还久治未愈?
要知道,在古代这种唯有靠草『药』治病的条件下,风寒就跟后现代的癌症差不多,很多人都是死于此病的。
然而,宣瑜也明白,其实那位原主依旧是去了,来的却是自己。
就在宣瑜怔怔然般握着手中锦布怔怔然般望着镜中的自己时,门外猛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若是此刻的宣瑜认真的细听便不会说出后面的话了……
“果果你怎么这么慢,还不如让我回床上多睡一会儿呢,真是困死了。”
煞有其事的捂着嘴巴打个哈欠,可是在宣瑜懒洋洋的掀起眼皮后,却是在镜子里看见了另一抹身影。
即便是如此模糊的铜镜,也能看得出这人的气宇轩昂。
“……大哥?”
尽管在养病期间,宣瑜听说过自己这位原主大哥的不少事情,可是见面却还是头一回儿。
然而不用想,也知道在此刻能进入自己闺房且进的如此来去自如又理直气壮的人,还真是除了这嘉府里的大公子嘉珩外,再无别人了。
“……小姐。”
下意识的转身后,宣瑜的眼神从那张俊俏白皙的面容上匆匆略过,其实是生怕自己被看出点什么破绽才会如此匆忙的她,冲着嘉珩背后的果果丢去一眼,只听果果那怯懦的声音便知……
“听说小妹米竟然让果果给你找身男装来?”
一开口,宣瑜的视线是因为这低沉悦耳的声线而被紧紧落在了嘉珩的身上,说不出这到底算是低音炮还是男中音,总之便是一股清泉叮咚作响般的划过了心中的涟漪,竟然『荡』起了层层波浪?
“怎么?小妹该不会是……”
拖着长音,眯着眼角,勉强的忍着嘴角上扬的笑意,嘉珩缓缓俯身,越发将自己的眉目清晰的映入宣瑜的双眸之中。
“还没睡醒还是尚且在病中?”
就连那温热的从嘴里吐出的淡淡气息也扑面而来,宣瑜的脑袋一转,心想自己已然是生龙活虎外加脸『色』红润了,反而是刚才的抱怨声让人家听得正着才对。
此刻的调侃,还真是躲不过去了。
“呃……嘿嘿,大哥什么时候回来了的,也没听娘亲跟爹爹提起呢。”
讪讪一笑,带着几分小女儿不好意思的表情躲开嘉珩那穿透『性』的目光,宣瑜总觉得,眼前这个大哥才是个厉害人物。
哪怕是自己在这家里待了一个月,那对溺爱女儿的父母也没瞧出个所以然了,但眼前这位,却是一个眼神,便让自己心慌不已了。
此情此景,唯有『插』科打诨才能蒙混过关了吧。
“哦,我提前完成公差正好回来梳洗换衣,谁知道家里的奴才竟然要偷偷的拿走我的长襟,我自然是要问个清楚了。”
三言两语之际,宣瑜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定然是家里的奴才们都不甘寂寞了,一看见果果这个丫头去借东西,自然是巴巴的往上送,却是撞上了自家主子呀。
呃,此刻顾不上给下人们补缺的宣瑜,只好硬着头皮老实交待道。
“那个……大哥,我只是想出去玩玩嘛,要是穿裙子会弄脏的。”
意有所指的提出自己的观点,宣瑜要是能指望着一个大男人理解这“女扮男装”的乐趣的话,那恐怕她要失望了。
“是吗?虽然大哥我已经出公差一个月多了,可是知道小妹你不仅病愈,且与端沐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外加我虽未曾提前写信回来告知我的行程,但我回来时正好遇见了父亲。
听闻你今日要出门去……”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
一口气打断嘉珩早已洞悉一切的后话,宣瑜早已气鼓鼓的背过身子坐在妆奁前,故意不去看镜子里嘴角上扬的俊脸,只是握着手里的桃木梳很是不满的撅嘴道。
“谁要出门去相亲了,我只想出去玩,一点也不想跟那个什么端子还是木头的见面!”
脾气一上来便是口无遮拦的宣瑜,还真是无论过了多久都不改一改她的『性』子,什么叫“端子”,“木头”的,惹得嘉珩在背后忍俊不禁。
“咦?那真是奇怪了,往常爹娘说女孩子家要矜持,外加你年岁不够,不让你出门去找端沐,如今两家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你可又不愿意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呀,谁说我出门就是去找端子木头的!”
“咳咳……”
很想提醒宣瑜一句那不是“端子木头”,而是“端沐”的话硬生生的被嘉珩从嘴边咽了回去,半道上改成。
“那你是为什么,难不成还私下里遇见了什么别人?”
闻声,很想翻个大白眼出来的宣瑜,哪里知道以前那位原主都干了什么,但此刻的自己,是绝对不会按照原先的诡计办事的。
“我不告诉你,反正你要是不借我一件男装,我就自己出去买。”
“买?你知道怎么买吗?”
像是一下子对宣瑜的提议产生了极其浓烈的兴趣,嘉珩笑盈盈的瞅着她,可这笑容在宣瑜看来,绝对是等着看她笑话的成分居多。
“你想说我没钱是吗?没关系,我拿着这个先去当铺换银子,接着去找布庄或者直接在当铺里换一件衣服不就是了,你真当我傻呀?”
这些知识是个人都知道,可是宣瑜却忘了,这里是哪里?
听着自己这个“小妹”竟然能说出如此市井之言,嘉珩却是……
不笑了。
“谁告诉你的?谁教你的这些。”
连带着语气里都是严厉的口吻,听得宣瑜十分奇怪,直勾勾的瞪着他半晌才猛然想起,在现代的时候看过的《红楼梦》中,那些闺阁千金小姐可是连当票都不识得的,怎么会知道这些?
好吧,都怪自己口无遮拦。
“我……我偷偷上街时候,听外面人说得,这又怎么了,我不过是说着玩嘛。”
此刻唯有伏低做小才能免去嘉珩的几分怒火,反正嘉瑜也知道,在这嘉府里,谁也不会责罚她就是。
“我看爹娘真是太纵容你了,竟然跟大街上的混混们混为一谈,你是嘉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能满嘴说着这些。”
猛然间从刚才的翩翩公子少年郎,一下子变成了老古董似得教书先生?
宣瑜还有些无法理解呢,唯有瞪大一双清澈的眼眸瞅着嘉珩不停。
兴许,也是念在嘉瑜还年幼的份上,嘉珩也不过是说了两句严厉的话,又看着她这幅懵懂无知的样子,末了,唯有自己叹息一声。
“罢了,以后不许你这样了,就算是要出门,也要带着侍从们,不许走路骑马,只许坐轿或者马车,今日是跟端家约好的日子,你怎么能穿男装出去,这是打算不理会端沐了?
那岂不是让两家人都丢脸?”
一连串的说完,宣瑜忽闪忽闪眼神,算是明白这人已经不计较刚才的事情了,索『性』耸耸肩道。
“不穿就不穿呗。”
早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宣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而让嘉珩让是被噎住了什么似得钉在原地。
“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端沐了,我送你去,之后再带你去转转吧。”
半晌,才悠悠一声的嘉珩,径自转身,忽略宣瑜在背后投来的讶异眼神,冲着果果多了几分严肃道。
“快给小姐换衣梳妆,迟到了可不好。”
其实,嘉珩虽然的确是临时改变了行程提前回来休沐的,可是陪着宣瑜一起出门,却是临时决定的,至于这个决定嘛,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刻钟后,宣瑜蔫蔫的在果果的一双巧手下被打扮成乖乖女的样子塞进轿子里,嘉府的下人们稳健又速度的将她抬去了大和国都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望月楼?”
站在这三层高的阁楼外,宣瑜瞅着上面的题字喃喃呓语,总觉得这一点都不像是个酒楼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