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表面上虽是尊贵的太后,但谁又能体会她这么多年来的辛酸。
“哥哥……你总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蓝妃的心里,从来都没忘记过自己当年进宫为妃之前,对蓝铭的感情。
“兰儿,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老了,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管,好好的颐养天年吧。”
“呵呵……咳咳……颐养天年?”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冷笑话一般,蓝妃的眼中缓缓留下两行眼泪。
那张诉说着宫中秘事的脸上,此刻才狰狞的如同地狱里被释放而出的魔鬼。
“我这一生,到头来都是个笑话,父亲当年『逼』我进宫嫁给皇上,可皇上却从来都只爱容和公主一人,而太后偏偏又将容和公主下嫁给哥哥你?
谁都知道,哥哥你对容和公主早已倾心,而这一场又一场的恩怨,只能说明我们都是无辜的,却都要误会一辈子,哥哥……哥哥……”
“好了好了,兰儿,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又何必埋怨这么多年,更何况……”
“更何况你的容和已经死了,不是吗?”
蓝妃挣着有气无力的身子紧紧的抓着蓝铭的袖子,仿佛要将自己几十年的心思都说个清楚。
“兰儿?你这又是……唉……”
叹口长气,蓝铭也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死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竟然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心中的罪孽。
“哥哥,我已经察觉的我命……到头了,不过这样也好,我这一生活的太苦,太累,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我只求在临死之前的这段日子里,哥哥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末了,蓝妃抓着蓝铭的袖子苦苦哀求,望着自己妹妹这张病重的面容,蓝铭不得不点头答应,可心里却想着要去跟容玖请示一番。
蓝铭这辈子,最大的好便是忠心,而最大的不好也是忠心。
当年要不是他无意间知道了容和身边的凌嬷嬷说起容和心中的苦思,又怎么会自请去边疆,保家卫国了这么多年。
无论是自己的妹妹,还是自己的女儿,都在这深宫中陪葬了呢。
翌日。
容玖照常去上朝,如今朝堂上的事情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最让人棘手的便是麒国跟麟国也刚刚经历了帝位的更替。
“皇上,此乃麟国麟帝特意命人送来的祝贺书信,极其礼物。”
“嗯,书信呈上,礼物直接送去御书房。”
“是。”
望着手中麟佑寄来的亲笔书信,容玖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相比较与这些,他反而更好奇麒国,也就是自己的那个八哥,会说些什么?
“麒国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吗?”
“回皇上,麒国内,昔日流落在我容国的皇子已经登基,朝中虽有大臣不服,但已经被新帝铲除,举国上下都认为新帝颇有先麒帝之风。”
“哦?”
嘴角处勾一抹弧度,容玖摆手挥退了前来汇报的大臣们,静静地摩挲着桌上的信纸,末了,却没有打开里面的信纸,而是将信封的内侧小心的撕开,里面赫然沾着一张透明字帖。
在灯光下才能看见上面用荧光粉写下的字。
这是当初容玖教给麟佑的法子,而这个法子最初是宣瑜小时候教给容玖的。
话说当日,在容帝要容玖去寻找文竹跟宣瑜时,容玖是做好了放弃一切的打算,他已然知道了当初宣瑜生病而自己始终不曾得到消息的内幕,除了有四皇子外……
竟然还有自己的母妃从中作梗。
容玖几经提醒自己的母妃不要伤害宣瑜,可最终还是抵不住蓝妃的一次次陷害,最终要不是宣瑜提前请辞离开皇宫,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也是,宣瑜自己不逃,只怕有人终是会让她死,这也是容玖在册封了蓝妃成为太后,却没有去看她一次的原因。
容玖已经知道了蓝妃爱的人不是自己的父皇,而自己的父皇爱的人也不是蓝妃,所以上一辈的恩怨,就让他们都过去吧,自己没必要牵扯其中。
如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除了麟国跟麒国纷纷更换帝王,且两国即将开战之外,自己跟宣瑜的小日子更是重要。
放下手中的透明字帖,容玖的心里暗暗明白。
正将起身离开的容玖,却被一名小太监忽而上前附耳一句。
“什么?你确定?”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
容玖没想到太后竟然敢将自己的亲哥哥留在宫中,有几分惊讶,可却又不太想多管闲事,无论怎么说,蓝妃都是自己的母妃。
末了,容玖摆摆手一脸深沉的来到正宫。
如今后宫又没有别的妃子,只有宣瑜跟自己两人,倒是惬意的很,宣瑜命宫人们将后殿里收拾一番,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味道,每日也是怡然自得。
容玖每每回到这里,才觉得身上的一切都放下了,好一阵轻松,也便将太后宫里的事情给遗忘了。
……
慈宁宫。
向来都是太后养老的地方,蓝妃在容帝死后便被宫人们移驾来了这里,而回忆当初,自己跟哥哥也是在这里一同见驾的。
那一年,容帝带着容和,自己跟着哥哥,便是在这里被昔日的太后赐婚,如今没想到,自己也会在这里暗度晚年了。
比起那些获罪的妃子,和打入冷宫赐死的女人相比,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吗?
“兰儿?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太医嘱咐了,你的病要静心凝神,不要多想。”
端着『药』碗进来的蓝铭,虽然已经年逾不『惑』,但始终是威风凛凛,且又因为常年带兵,竟是还有几分年轻的魄力。
蓝妃转身望来,仿佛还是跟当年一样,第一次看见自己哥哥时,带着小女儿的情怀。
“哥哥又去为我熬『药』了吗?这种事情让珍珠他们那些下人去做就好了。”
“珍珠服侍你还算是尽心尽力,好歹她当年也是跟你一同出嫁的。”
蓝铭并没有理会蓝妃的话,反而是细心的将桌上的『药』碗轻轻的吹拂着,又挑选几颗蜜饯一起捧着给蓝妃端来。
“是呀,珍珠还是哥哥买来送给我的,这么多年来她跟着我也是尽心尽力,只怪我一直都舍不得她,也没曾让她离开宫中,如今她要是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我定会放她离开。”
蓝铭望着今日的蓝妃,已然不是自己当年那个单纯的妹妹了,也不知道心里该如何作响。
“嗯,我想,这是你的事情,你会妥善安排好的。”
知道蓝妃一直拿捏着珍珠的把柄,而珍珠也知道了蓝妃太多的事情,包括昔日拆散宣瑜跟容玖的事情,所以……
等待珍珠的下场,要么是老死深宫,要么是一辈子的忠心耿耿,绝无第二种可能。
可是,在蓝妃的口中,却硬是要在蓝铭的面前佯装好人。
而蓝铭,也实在是没有说穿她心机的意思,说到底,也是自己这么多年亏待了她,让她一个人在宫里面对无数腥风血雨。
“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不肯吃『药』,总是嫌『药』苦,而你每次都会为了让我吃『药』而亲自品尝,今日哥哥也为我品尝一次吧?”
蓝妃望着蓝铭手中的『药』碗,眼中闪着某种泪花说道,那种感情仿佛是喜极而泣,又仿佛是多年来的夙愿即将达成?
“……好。”
深深地望一眼蓝妃,蓝铭看似平静无波的面上,终是舀起一勺喝下,但他的心里却是比这嘴里更苦。
“哥哥……其实,兰儿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告诉你的是……”
后面的话渐渐的变成了无声,蓝妃这一次竟不再是抓着蓝铭的衣袖,而是握着他的掌心,体会着多年来不曾体会的温暖。
“我的心里一直有的都是你,这些年来,我在宫里的日子一点都不开心,我深深地恨着那些分开我们的人,我嫉恨容和公主,我嫉恨皇上,我更恨太后。
我看着阿瑜跟九儿在一起就觉得心痛,所以我才会使计谋让他们分开,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
可眼下,哥哥,皇上死了,容和公主也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含着泪仰头,蓝妃本以为会看见蓝铭那双混沌的眼眸,未料,却见他如此的清明而又犀利。
“哥哥?”
“兰儿,珍珠都告诉我了。”
“……哥哥!”
忽而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蓝妃的脸上顿时死灰一片,而蓝铭却并没有责怪她,只是失望的摇头。
“兰儿,人活在这个世上,会做好事,也会做坏事,可是容和没有错,阿瑜没有错,就是你的儿子更没有错,你暗中给容和下毒,随即又给先帝下毒的事情,我全当不知道。
但今日,你要用计『迷』『惑』我与你……兰儿,你是我的亲妹妹啊!”
“那又如何!容和也是容帝的亲妹妹!为什么容帝就能囚禁她两年,还要生下文竹那个贱种!为什么!为什么!”
“兰儿!”
扶着已经接近疯狂的蓝妃,蓝铭忽而摇头心痛道。
“你究竟有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嫉恨容和,又如何对先帝下得去手呢?”
“我……我……”
怅然若失的跌落在地,蓝妃那孤单的身影仿佛永远被埋葬在了慈宁宫内。
“唉……”
一声叹息,成了她此生的痛。
一路离开慈宁宫的蓝铭,原本是想去跟容玖和宣瑜辞行的,看来这里真的不适合自己,还是到那茫茫的边疆上去吧,未料……
“蓝将军?”
凌嬷嬷被宣瑜在宫中赐了安享晚年,身边还有两个小丫头跟着服侍,未料竟然会再次遇见蓝铭蓝将军?
面对这个昔日的驸马,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主子,凌嬷嬷忍不住老泪纵横。
两人落座在凉亭里的时候,还不忘唏嘘感叹。
“其实……小和的死……”
“驸马,公主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她其实……其实……”
忍着哽咽,凌嬷嬷终于说出最后的心声,唯有一双泪眼凝视着蓝铭。
“公主知道你为什么不回来,只是她后来伤透了心,看见你也痛,不看见你也痛,可最痛的却是她自己,生下郡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但她临死前其实是有驸马你的。
只是她没机会再对驸马你开口罢了。”
“我知道,公主仁慈,她的心从来都是善良的,也唯有此,才会这般年轻的离开,好在阿瑜比她母亲要坚强许多,凌嬷嬷,多谢你照顾阿瑜。”
“驸马客气了,照顾郡主是奴婢应当做的事情。”
“唉……如今天下虽是平定,但本将军知道,在这平静无波的表面下会是一场大战即将到来,凌嬷嬷,倘若来日本将军没办法跟阿瑜再见最后一面,还请你告诉她……
她的娘亲是最好的娘亲,她的父亲一直爱着她,她是最幸福的孩子。”
“驸马……将军?”
望着蓝铭离开的背影,凌嬷嬷响起自己第一次尾随着容和见到他时的画面,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仿佛一切都变了,而又仿佛一切都没变。
一个月后。
麒帝竟然亲自造访容国。
比起麟国的麟佑只派人送来了朝贺的礼物,麒帝似乎更加的贴心敬意,但是……
在这熟悉的地方之中,无论是谁,都觉得倍感陌生。
“麒帝。”
“容帝,皇后。”
宣瑜跟容玖纷纷跟麒琛见面,三人面面相觑,周围的一群侍奴纷纷摆放茶果点心,三人无声之际,唯有清风带走了一切,也带来了一切。
“阿瑜,多年没见,你长大了,也更加漂亮了。”
麒琛终是忍不住开口变了称谓,宣瑜勉强一笑,端着茶杯回望。
“的确是多年不见,麒帝如今更加虎虎生威了。”
“阿瑜何必如此客气,叫我一声八哥,也没什么。”
“是吗?本宫不敢。”
淡淡的收敛眼神,宣瑜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
“皇上,容臣妾先行告退。”
容玖知道宣瑜不愿意遭受被人说自己妄议朝政,随即便点头,嘱咐宫人们小心护送,也顺便将周围的宫奴们褪去。
如此,昔日的兄弟,今日的两国帝王,才面面相对的正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