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期间,古大仲组织开会也是雷厉风行,不讲一句闲话,直接进入主题,讲完就散会。大家都很忙,各自要到自己负责的区域指导秋收工作。
散会后,刘正茂让李娟用大喇叭通知,所有报名参加小四轮考核的人员,晚上八点到大队部来接受考核。安排好这件事后,刘正茂自己找古大仲要来小四轮拖拉机的钥匙,开着小四轮帮生产队在田间拉新收的稻谷去了。
开拖拉机虽然晒一点,比起割稻子可就轻松太多,为了赶速度,刘正茂也帮着装卸稻谷,一天下来同样一身汗。
干活的时间过得真快,快速吃了晚饭,刘正茂要到大队部组织考核。等他到大队部时,四面八方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刘正茂都回应不过来。
拖拉机手是所有家长都看好的工作,有子弟报名参加考核的家庭,自然是全家出动来观摩考核。另外还有很多的社员来看热闹。
今天报名的有9个人,争取四个东方红小四轮驾驶员的名额。原来6名手扶拖拉机驾驶员的其中5人报了名,另外4人里有上次落选3人,新增的1人是位姑娘,叫刑大花。
刑大花报名纯属偶然,他父亲叫刑斌,前几年在公社组织的冬修水库活动因事故丧生,留下一女一儿。刑斌死后,他老婆卿凤就疯了。
因公牺牲,刑斌的子女尚幼,老婆又疯了,大队就要给予他家照顾。刑大花免费读完了初中后,没考起高中,就回生产队干农活。她们家住在郭明雄家附近,郭大娘是看着刑家两个小孩长大的。
刑大花今年已满19岁,到了嫁人年龄。但是她考虑到弟弟还在上学,父母又是疯疯癫癫不认人,谢绝了上门提亲的媒人,主动承担起照顾母亲和弟弟的责任。
郭大娘见女孩干农活太吃力,大队要招拖拉机手,正好刑大花又是初中毕业,合招聘条件。她找到古大仲,给刑大花报了名。
事情巧在邢斌出事的那次,大队领队正好是古大仲,对于刑斌的死,古大仲心里很自责。郭大娘提出让刑大花开拖拉机,比下田干活轻松点,古大仲马上就同意了郭大娘的要求。
考核开始前,古大仲已经给刘正茂暗示,大队需要一位女拖拉机手。
刘正茂出的考核内容很是简单,第一场考核文化,9个人坐在小学教室里,写一篇200字的秋收感想。写得好坏都不重要,刘正茂只想搞清他们是否真的识字。
第二项,除了刑大花外,所有男报名者都去摇手扶拖拉机,老拖拉机手自然没问题,3位新报名的候选者,上次就是吃亏在这上面,这次是有备而来,轻易就能摇发手扶拖拉机。
两项考核后,刘正茂当场宣布,所有报名者全部录用,其中刑大花直接做东风小四轮驾驶员,因这款拖拉机是用鈅匙打火的,女孩可以开。另外三名小四轮是以吴光茂为首的三名老拖拉机手。
三名新手全部补充为手扶拖拉机手。同时,刘正茂宣布,唯一没报名老拖拉机手袁洪刚为拖拉机车队队长,吴光茂为副队长兼小四轮组长。
有报名子弟的家庭听到消息,马上发出欢呼声。现场唯一发出不和谐的声音,是刑大花的母亲,她从头到尾一直喊:“刑斌,我不会改嫁。邢斌,我会看好孩子。邢斌,你死哪去了?”
好在社员知道她是疯子,没人跟她计较影响考核的事。得到自己被录取为小四轮驾驶员,刑大花的激动溢满全脸,她不停的对古大仲和陪同她来考核顾大娘讲:“谢谢!”
郭大娘:“孩子,以后好好干,路上注意安全。”
古大仲:“刑大花,是你能力的合格,不用谢我,小四轮是大队的贵重物品,你以后要爱护它,做好本职工作,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见母亲在外人面前大喊大叫,刑大花知道结果后,我和弟弟一起带着母亲回家了。
考核结束,看热闹的社员逐渐回家。等人走得差不多时,吴婶靠近刘正茂,低声讲:“刘知青,谢谢你照顾我家吴光茂。”
她认为吴光茂做拖拉机队副队长是刘正茂故意照顾她家,这下他们吴家就有四个队长了,绝对是光宗耀祖的荣誉。
其实是刘正茂看了9个人写的感想,只有吴光茂写的通顺,内容也是言之有物,不象其他几位,都是抄写的路边口号,通篇作文空洞无物。
考核结束才回到知青点,陆续就有弟子选上拖拉机手的家庭给刘正茂送礼,有社员给刘正茂送来10个鸡蛋,又送家里做的咸菜,还有送家禽的。
鸡蛋和咸菜,刘正茂都收下,放在知青厨房给大家享用,送来的家禽,刘正茂坚决拒收。社员家养鸡鸭不易,自己平时一年到头都舍不得杀一只打牙祭。刘正茂坚决不收这样的重礼。
从第二天上午开始,手扶拖拉机新驾驶员,由袁洪刚负责培训。东方红小四轮驾驶员,刘正茂请牛炼钢利用休息时间培训。
牛炼钢很享受被人尊重的乐趣,中午快速吃完饭就拉上刘正茂一起到大队部外,教吴光茂他们开小四轮。
几位学员也给力,时不时向牛师傅请教,还一支接一支给牛师傅敬烟。
刑大花中午最积极,第一个到达培训场地。她妈妈卿凤跟着刑大花前后脚到达。
卿凤嘴里还是那样乱喊:“刑斌,我不改嫁。邢斌,我会看好孩子。邢斌,你死哪里去了?~~~~~~~”
开始时,刘正茂还没太注意卿凤的行为,直到牛炼钢指导刑大花开小四轮时,卿凤嘴里虽然不停乱喊,刑大花因上手快受到牛炼钢表扬,卿凤眼睛里放出精光。只是一刹那的表情,正好被刘正茂捕捉到。
从这时起,刘正茂暗中关注卿凤面部表情,他感觉卿凤发疯有刻意的成分,应该不是那种无意识的发疯,因为卿凤眼睛里很清澈,尤其当刑大花开拖拉机表现好时,她脸上还有不易察觉的笑容。
鉴于此原因,刘正茂打算暗中找古大仲和郭明雄了解刑家的具体情况。
大队全部680多亩水稻田,古大仲调集男女老少齐上阵,加上有汽车和拖拉机的加持,只用了五天半时间,晚稻抢收工作全部完成,稻谷也全部入库。
马会计根据各生产队传来的数据汇总后,得出今年樟木大队晚稻平均亩产过千斤大关。是大队有史以来最大的丰收年。社员得知这个消息后,全都欢欣鼓舞,预示着明年春天,樟木大队不会再出现粮荒。
大队干部连夜开会,古大仲做出决定,除了蔬菜组、养殖场、饲料厂外,其他人全部休息两天。
因上半年已经交够了公粮,古大仲心系国家,让大队再给粮站上缴二十万斤爱国粮。其余粮食大队除留足备战粮外,剩余全部作成社员知青的口粮分配。
大队休息的两天,刘正茂没有回家,他留在大队干了几件事。秋收完成后,萧长民和牛炼钢就离开大队开车回城了。他们帮大队做事,耽误了十天去沪市拉货的时间。
大队培训小四轮解释员的任务落到刘正茂身上。好在这几学员积极很高,不需要刘正茂监督,基本都是自己练习。
这天上午,刘正茂看完刑大花练习,准备回办公室喝水,郭明雄从外面回来,在门口看到刘正茂,就问:“刘知青,天气转凉,汽水项目下马后,王莲香那组人怎么安排?”
“郭哥,我想让王连香那组上马红薯粉,序伢子在开放日上,把酸辣粉做成了特色,我们可以上马红薯粉,既可以保证酸辣粉的原料充足,也能利用酸辣粉出名的机会,销售大队产的红薯粉。如果让刘子光再去各关联单位宣传一下,应该能打开销路。”刘正茂讲。
“反正近期从社员手里收购了很多红薯,那我就让王莲香开始试制红薯粉,这东西不需要请外援,我们自己就会做。”郭明雄认可刘正茂的说法。
古大仲在办公室听到刘正茂和郭明雄对话,王莲香是古大仲嫂子,他也怕汽水下马后,王莲香失业没事干。现在刘正茂讲,让汽水项目的人改作红薯粉,正好解除了古大仲心里忧患。
“小刘,大队就要进入冬季运作模式,你跟农校和市里相关单位联系好,请他们按预定的协议进入项目。”古大仲嘱咐。
“好,我在这两天会全部搞定这些事。”刘正茂答。
古大仲支持汽水项目的改成红薯粉项目,他也有个顾虑,问:“小刘,我们是为了给白酒项目储备原料才收购红薯,现在又增加红薯粉专项,那近期收购的红薯全部做红薯粉,白酒那边就缺原料,这是捡了芝麻丢西瓜的事啊。”
樟木大队白酒主要原料就是红薯,而白酒利润大又畅销,明显红薯粉的利润低很多。
郭明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碍于王莲香是古大仲的嫂子,他以为古大仲为了给嫂子一份工作,会故意回避这是事实,所以没挑明白酒利润高的事。
“支书,我真实的目的是想让王莲香先做红薯粉熟悉流程,然后改做土豆粉。”刘正茂讲出最终的目的。
“土豆能做粉条?”听刘正茂这样讲,郭明雄脑子里像是打开新领域。以前,南方基本都是做红薯粉,没人做土豆粉。
“是的,土豆取粉流程跟红薯取粉大致相同,而土豆产量比红薯都大,只要我们大队成功做成土豆粉,销路和原材料都不成问题,将会是大队又一大经济支柱。”刘正茂给支书和郭明雄大队长画饼。
“那我通知王莲香转产红薯粉,先让她用土法试制十天,然后大队再根据实际需要采购机械。”郭明雄是说干就干的性格。
今天大队全体放假,办公室里只有大队三巨头加班,马会计和李娟都没来。
利用这个机会,刘正茂找古大仲和郭明雄了解刑斌和卿凤的事。他问:“支书,那个刑大花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明雄看看刘正茂,又看看古大仲,没有回答。
对于刑斌死亡这件事,古大仲心里是认为自己有责任,一直以来有个疙瘩。今天刘正茂问起来,他叹了口气,讲:“小刘,邢斌死亡这件事,我是有责任的。”
“支书,当时事情的经过,你能讲一下吗?”刘正茂问。
“六年前的冬天,公社开展冬修水库的运动,大队派我带领30位社员参加会战。当时公社有个规定,五个大队比赛,谁先完成任务,就能获得流动红旗。”
“经过十天的辛苦劳动,我们大队获得当次会战的第一面红旗。授旗的那天,我为了奖励参加会战的社员,让随队厨师专门买了点肉和几斤酒给社员改善伙食。”
“坏就坏在不该买酒,散工后大家会餐,邢斌这人酒量不大还好酒,我记得那晚只给每人分了一两酒,但是邢斌不但喝了自己那份,还把另外两位不喝酒社员的酒也喝了。”
“换别人,三两就是没问题,可邢斌酒量小啊,一天体力劳动,大家很累,吃完晚饭就睡了,夜里不知什么时候,邢斌可能是想上厕所,稀里糊涂上了水坝。等我们早上醒来时,才发现他不见了。”
“先是我们大队自己四处找,后来我又给公社汇报,会战指挥部发动所有人寻找,我以为他私自回家,还派两人回大队找。”
“就这样过了三天,他的尸体在水库里浮起来,才知道他掉进水库淹死了。如果我不让厨房买酒,就不会发生这事。”古大仲表情凝重十分自责的讲。
“那公社是怎么定性这件事?”刘正茂继续发问。
“因为邢斌是在散工后淹死在水库里,而会战指挥部在会战期间安排有基干民兵值班的,当晚值班的基干民兵到半夜时就擅自睡觉了,讲起来公社也有责任,而公社杨主任就把这件事掩盖起来。邢斌既不算工伤,公社也不追究大队责任。善后的事就让大队自行处理。”郭明雄代替古大仲回答。
“邢斌的尸体运回家后,卿凤开始还配合大队处理后事,可到了晚上她的精神就开始恍惚,接下来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大队办完邢斌的后事不久,邢斌的父亲就找到大队,讲卿凤彻底疯了。”
“我记得,当时我刚从部队回来,施支书和罗迈大队长派古连长和我送卿凤去省城看病,省城大医院的医生检查后诊断,卿凤是精神受到了刺激,只能回家吃药静养。”
“考虑到邢斌子女尚幼,又是分家单独过的实际情况,施支书就决定邢斌家的两孩子按五保户照顾,大队抚养直到十八岁成人。”郭明雄一口气讲完他知道的事。
“原来是这样,古支书,按说这件事,就算你有责任也只是监管不到位,他是成年人,喝酒过量才是主因,你不用过于自责。可况大队已经尽到了责任。”刘正茂不太会安慰人,他只能这样讲了。
“让他女儿做拖拉机手,就算是大队对他在天之灵的安慰吧。”古大仲愧疚地看着刘正茂,说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