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后,丙三十一巷里响起了一声惊雷。
雷声很大,整座京都的地面都微微摇晃了几下。
背着申小甲刚刚走进庚十七巷的闻人不语脚底一滑,趔趄了一下,险些摔了个狗啃屎,扭头望向剑圣和顾复所在的丙三十一巷,眼皮一跳,震惊道,“打个招呼而已,居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们都是非常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申小甲淡淡道,“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若是生活在丙三十一巷附近的百姓,定要找他们二人索要一些墙面损失费和地砖损失费,以及精神损失费……”
“这么多损失费,我岂不是要以命相抵才能偿还?”
一道冰寒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头发微微有些焦黑的剑圣抱着留白剑,斜眼看向申小甲,冷笑道,“你这精于算计的嘴脸果然和神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已经有些后悔来救你了,虽然你身上有一半我阿姐的骨血,但另一半也是承自我最讨厌的那人……”
申小甲干笑一声,急忙岔开话题道,“那骑牛的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刚才你们在丙三十一巷做了什么,竟然地动山摇?”
“你这么关心他?看来还是更像神宗一些啊……”
“我是关心你,害怕你一时激动,搞出什么人命来,不好收尾!”
“害怕也没有用,已经搞出人命了……还不止一条。”
闻人不语惊了一下,急声问道,“前辈真杀了我家先生?”
“若是真的,你待如何?”剑圣满脸戏谑,冷冷地盯着闻人不语说道,“替师报仇吗?”
“如果前辈真杀了我家先生,那晚辈即便打不过您,也只能试一试了……”闻人不语面色一沉,右手悄然摸出狼毫笔,左手扯下腰间的那卷残书,面色凝重地答了一句。
剑圣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许赞赏,也有些许轻蔑。
申小甲轻拍了一下闻人不语的肩膀,叹息一声,慢慢从闻人不语的背上落了下来,撇了撇嘴道,“能不能动点脑子!你看看他满脸焦黑,一身狼狈,显然是被雷劈的,你家先生身上带着炸雷吗?”
闻人不语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火器这种东西很危险,我家先生从来不会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哪怕炸雷突发爆炸的几率很小,他也不会以身犯险的……”
“那不就得了,既然他身上没有雷,而我舅舅又被雷劈了,只能说明一件事……”申小甲不紧不慢道,“丙三十一巷多了一些别的人,他们带着很多雷,不要命地将其扔向了你家先生和我家舅舅,而京都之内,能够拥有这么多雷的,就只有皇帝秘密打造的火器营……你先前在金銮殿也见到了,那些装备虽然比我做的粗糙不少,但真的很响,而且真的能炸死人,因而我家舅舅一时不慎,吃点小亏也算正常。而我家舅舅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那你家先生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安心啦!”
闻人不语立时恍然,微微颔首,收起狼毫笔和书卷,对着剑圣抱拳道,“晚辈方才无礼,还请前辈勿怪!”
剑圣轻笑一声,摆了摆手,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闻人不语有没有礼,从怀中摸出一卷古籍,扔向申小甲,平静地说道,“这是你娘托你顾复交由我带给你的!”
这话说得有些绕口,申小甲不由地愣了一下,等到古籍已经快扔到自己脸上了,这才慌忙伸手接住,盯着封面上的那几个有些模糊的墨字,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剑圣皱了皱眉道,“你不识字?”
申小甲指了指封皮上的“最强心法”四个字,表情怪异道,“我当然认得这上面写的是最强心法四个字,但我想应该没有一本正经的心法会取这个名字吧!你确定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而不是你或者我姑父随手在路边摊买的?”
“肯定不是我买的,毕竟我没有带钱出门的习惯,买不了什么东西……”剑圣语气平淡道,“至于是不是那家伙买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是我家先生买的……”闻人不语轻咳一声,忽然道,“这本书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了,一直被先生带在身上,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翻动几页。”
申小甲侧脸看向闻人不语,眨了眨眼睛道,“你看过吗?”
闻人不语知道申小甲心里在想什么,面皮抽动几下道,“放心吧,我已经看过了,不仅是我,小圣贤庄里的很多人都看过……只不过都没看懂罢了。”
申小甲原本听着闻人不语前半段话,脸色已经比锅底灰还黑,几乎就要将手中的古籍扔到地上,但听完最后一句之后,立刻又阴转晴,歪了歪脑袋道,“那你家先生我家姑父看懂了吗?”
闻人不语抠了抠脑门道,“好像也没看懂……不过就算看懂了,我家先生也不会去练这上面的东西,他以前说过这门武功很是邪门,整个武林中也就你娘的师父练成过,就连你娘都未曾领悟这上面的武学……”
申小甲砸吧一下嘴巴,又扭头看向剑圣,腼腆地笑道,“舅,你看过这里面的东西了吗?”
“学得太杂不是好事。”剑圣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直接回答申小甲的问题。
“但是有句话叫触类旁通,”申小甲认真地盯着剑圣的脸,说道,“您虽然是用剑的强者,可也需要借鉴一下别人的路子,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确实是这个道理,闭门造车是不可取的。”
“所以您借鉴了吗?”
“我身为镖师,检查一下押送的货物不过分吧?”剑圣没有否认,一脸漠然地答道。
申小甲一面翻开手中古籍,一面呵呵笑道,“不过分,您看懂了吗?若是看明白了,可与外甥我交流一二,让我少走些弯路……”
剑圣沉默半晌之后,仰头闭上双眼道,“我也想帮你一把……可惜,我也看不懂。”
当剑圣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申小甲已经翻了好几页,可越是往后翻阅,嘴巴里的苦涩越是醇浓。
这个世界上最机敏的女子看不懂,这个世界上最有学识的书生看不懂,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剑客也看不懂,他这个最不着调的小捕快当然也看不懂。
没翻几下,便看到了书籍最后一页,申小甲盯着上面的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面色难看道,“说什么‘此书只有聪明绝顶者,方能悟得一二’的狗屁话……难不成小爷我为了修炼个武功,还要把自己的头发剃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剑圣顿然道,“难怪你娘没有练成这门心法,她最是心疼自己的秀发,平常多掉个几根都要咋呼好久……你倒是可以试一试,正好改头换面一番,过两天方便你逃出城去。”
“我为什么要逃?有你在这儿,谁能杀我?”
“我要去查点东西,没工夫照顾你,再说了……我是你舅舅,又不是你的护卫。”
“难怪你要忽悠我尝试练这本乱七八糟的心法,原来是想甩开包袱……”
“别说得这么幽怨,虽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伤感情。”
申小甲眼角抽搐几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剑圣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申小甲的脑袋道,“小甲啊,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靠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试一试,万一练成了呢,你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二了!”
“怎么才是天下第二?我娘的师父还活着吗?”
“当然没有,那老家伙的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第一肯定还是我嘛,你当个第二挺不错的了,知足常乐!”
申小甲强压下想要爆粗口的冲动,问候对方全家肯定不合适,毕竟自己也是对方的家人,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真要是能成天下第二也不错,可如若练不成呢,这本破秘籍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就算我剃了头,领悟了上面的意思,也有可能中途出什么岔子,把自己练废……”
“这你就担心得有些多余了,你现在本来就是废人一个啊……”剑圣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收回放在申小甲脑袋上的右手,转过身子,背对着申小甲,纵身跃上巷子旁侧的屋顶,挥了挥手道,“我先去忙了,这几天你只要老老实实的练功,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哪,等你武功大成,届时即便我已不在京都,你也可以保全自身了……加油,我很看好你!哦,对了,当心点,皇帝调回来一个将军,很厉害……”
申小甲看着剑圣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心中其实已经猜出了剑圣是要去做什么,所以才会故意想要用自己栓住小舅舅,在上一世很多的影视剧里,通常这时候分开去做什么,最后都是惨烈收场,但正因为知道剑圣是要去作什么,他也不好阻止。
一旁的闻人不语似乎看出了申小甲的担忧,低声说道,“别瞎操心了,只要剑圣前辈自己不想死,这世上没人能杀得了他……而且,与十多年前不一样,先生还在京都之内,出不了什么太大的意外。”
申小甲忽然想起八王爷最后的话,眉尖微微一皱,心道自己小舅舅说得没错,一切还是依靠自己最稳妥,低头看向手中的古籍,双眼渐渐明亮起来。
“阿瓦达啃大瓜……”
“藕布梨尾特。”
“马狗瑞卡灵拆耳目。”
“扑勒……狗!”
念了好几遍之后,申小甲忽然大笑起来,“我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闻人不语惊诧道,“是什么?”
“看来不论古今,大家想象力都不怎么丰富啊,”申小甲合上古籍,摇头笑了笑,“我以前背英语单词的时候,便是这样做的……没想到,如我娘的师父那般惊世的奇人,也是这般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