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盒子应声盖上,恍如关上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女婢小心翼翼地抱着盒子,就像抱着自己脆如瓷瓶的性命,半蹲身子应诺一句,快步离去。
在人头攒动的地方,少一两个人并不会引起谁的注意,尤其还是女婢这种存在感很低的人。
一片嘈杂的喧声中,安乐郡主朱慈曌坐在红尘客栈大堂边角落的一张桌子旁,瞟了一眼女婢的背影,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默默盘算着自己的这份礼物多久能送到自己父王手上。
便在这时,围坐在朱慈曌四周的仆人忽地都抬起头来,齐刷刷地看向楼梯处,目光炽热,甚至有人喉结蠕动,悄悄吞咽口水。
楼梯上方,一袭粉纱的楚云桥款款而来,身姿摇曳,轻摇慢挪,恰似一朵饱满怒放的清荷,迎风招展。
身穿凤纹布衣的花绯紧随其后,撅着小嘴,脚步轻快,宛若一只活泼灵动的野兔,惹人怜爱。
朱慈曌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楚云桥和花绯,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冷然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扣下来!本郡主才应该是引人注目的那个,人群中永远的焦点!”
霎时间,所有仆从尽皆收回目光,低着头,噤若寒蝉,只是有一两个离朱慈曌比较远的年轻仆从忍不住偷偷地又瞄了楚云桥和花绯几眼。
花绯跳下最后一个楼梯台阶,扫视大堂四周,微微蹙起眉头道,“云桥姐姐,你男人呢?昨晚半夜他就不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是出去偷人了,待会你可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这男人不能惯的……”
楚云桥侧脸看向花绯,大有深意地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昨夜离开客栈的?难道……你深更半夜去找过他?”
“没有没有……”花绯急忙否认道,“我只是晚上去茅房的时候路过瞟了一眼……”
“可我刚才路过他房间的时候明明看见门窗都是关着的,”楚云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眨眨眼睛道,“你是怎么知道他房间里有没有人的呢?”
花绯顿时一怔,涨红了脸,低着头,眼神躲闪道,“这个……那个……”
正当花绯搜肠刮肚想要编造理由的时候,申小甲一脸疲惫地踏进红尘客栈,瞥见楚云桥和花绯站在大堂内,三两步走了过去,拉了一条凳子在二人身旁的桌子边坐下,招了招手道,“先坐下一起吃个早饭,有什么话咱边吃边聊,忙活一整晚,饿得小爷我两眼发昏!”
楚云桥和花绯对视一眼,而后一左一右分坐在申小甲两侧,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申小甲抬起右手,吆喝一声小二,叫了三碗煎蛋面,随即拿起桌上的茶壶,咣啷咣啷往嘴里灌了几大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垂着脑袋道,“咱们暂时不能出城了……”
楚云桥思忖片刻,轻声问道,“是因为昨晚的战事?”
“弄啥嘛,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也重新做了规划,兴冲冲地等你一起走哩,这时候你说不走了,那我不是白准备咯……”花绯忽然插话道,“打起仗来才好嘞,他们这下根本就没时间搭理咱们,正是溜出城去的好时机!”
申小甲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那卷昭雪令随手扔在桌上,淡淡道,“不是因为城外的战事,而是因为城内的祸事……现在这烫手山芋丢到了我的手里,所以暂时走不了了。”
楚云桥拿起昭雪令,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也不必心忧,三日而已,咱们后面加快进程可以弥补回来,还是能赶得及的。”
花绯伸长脖子凑过去瞟了一眼,懵懵懂懂道,“这是啥意思,让你当三天的大官?”
“大官?”申小甲苦笑道,“这是要让我当冤大头拿给他们祭天……三日之内,查不出凶手,我的头就要被他们砍下来挂在城头,当作是泄民愤的口子,一切的过错都会推到我这个无能的办案钦差身上,转移所有人的关注点,让大家暂时忽略案子本身,官府的惯用技俩……”
花绯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的笑意,又速即收敛起来,故作关切道,“那你可要抓紧时间啊,三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有句话叫咋个说的来着,啥子马拉啥子稀……”
“你是想说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吧?”申小甲表情怪异地看了花绯一眼,啧啧叹道,“还什么马拉什么稀,没文化,真可怕!”
花绯吐了吐舌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抱着双臂暗暗谋划起来。
楚云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瞧见小二端着三碗煎蛋面走了过来,轻咳一声,正色道,“是要抓紧时间了,这里不比月城,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光是打听消息就得花费不少工夫……”
“打听消息是我的强项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楚云桥身后响起,老叫花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店小二摆在桌上的三碗苗条,摸着咕叽咕叽的肚子,舔了舔嘴唇道,“这蛋煎得有点老了,面煮得也有些太软,肯定不会合你们的胃口,特别是小花绯,本来就吃不惯中原的食物,更何况是这等垃圾。”
申小甲防贼似地迅速端起桌上的一碗面条,一边吸溜起来,一边含混不清道,“你愿意帮我打听消息?先说好啊,这差事可没有工钱,我都是免费出苦力……”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张口闭口谈钱就没意思了……”老叫花见楚云桥也眼疾手快地端走一碗面条,揉了揉鼻子,立刻对着桌上剩下的那一碗煎蛋面打了个喷嚏,很自然地端起煎蛋面,朝刚刚伸出手的花绯和蔼地笑了笑,迅即缩到一个桌脚边,盘膝而坐,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洒然道,“江湖儿女嘛,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花绯凤目怒睁,猛地拍桌而起,愤愤不平地看向老叫花,撸起袖子,鼓着腮帮子,一根黑色的银针由衣袖内滑至掌心,似是下一刻便要悄然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