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滚过去?……哼!滚就滚!
梁某人男子汉大丈夫,为人耿直能屈,能屈能屈,一屈再屈。
听老滕语气不对,这狗东西就知道自己干的好事八成已经东窗事发——
就算还没发,可最起码老滕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所以这个时候,平息老滕的怒火事小,让他千万不要出手捣乱事大。
于是梁鑫挂了电话,立马就直奔市区。
半小时后,他的车队在一片低垂的乌云下,飞速掠过位于旧城和新城之间的东风时代一号广场,一头驶入了新城地带。想起老婆还在广场的月子中心里待产,梁鑫甚至感到一丝“车过家门而不入”的小布尔乔亚小感伤。
不多时,伴随着天边的电闪雷鸣,在一阵暴雨狂风之中,梁鑫从东风投资集团总部大楼下的地库里上了楼。老滕的秘书早就在楼下恭候。一边接待梁鑫上去,一边在电梯里叮嘱:“梁总,滕总现在心情很差,比天气还差,您要有心理准备。”
“唉,我哪次过来他心情是好的?他从来就没给我好脸色看过!”梁鑫还搞得自己挺委屈,也不想想老滕这两年唯一一次气晕过去住院,到底是谁的手笔。
老滕的新秘书也不跟梁鑫多话,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成熟稳重,看着比郭沁还要干练。跟梁鑫交代完两句,她就很聪明地闭上了嘴。
不多时,电梯门一开,跟梁鑫一起上来的郭沁、宁臣和谷强三个人,先被老滕的秘书带进了电梯边一个很小的休息室。然后她才领着梁鑫,朝着老滕那间位置很便宜的办公室去。
“阿公的办公室,我来了很多次了,其实不用专门带路。”
“梁总,这是规定,就算您对这边再熟悉,我也要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的。”老滕的新秘书不卑不亢地告诉梁鑫,没几步路,就到了老滕的办公室门前。
轻轻敲了两下房门,秘书朝里面喊道:“董事长,梁鑫梁总来了。”
“让他进来。”屋里淡淡一声。
秘书这才推开房门,让出位置,让梁鑫进屋。
梁鑫对她一点头,走进屋里,张嘴就笑哈哈说:“阿公,这个秘书不错啊,比柳枫强。”
滕增岁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目光凌厉地瞥向梁鑫。
梁鑫身后,办公室的房门轻轻被人带上。
滕增岁盯着梁鑫,许久没有说话。但梁鑫也不着急,任由老滕制造压抑的气氛。过了好一会儿,老滕才缓缓开口:“小梁,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想和我交代的?”
“什么事情?”梁鑫一脸的茫然。
滕增岁又问:“真的没有?”
“阿公,别打哑谜了吧。”梁鑫忽然一笑,“您叫我滚过来的,你有事说事就好了。我知道什么,肯定会原原本本都告诉你。本来电话里都可以说清楚。”
“哦……”滕增岁微微点头,“那伱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就是坚决不认了?”
“哎呀,到底什么事啊?”梁鑫苦笑的样子道。
滕增岁倏然把脸一拉,就沉声道:“小梁,你做人,可不能得寸进尺。两个月前你才刚刚拿了w市商业投资银行两个点的股份,我们也是为了避免出现挤兑的情况,才勉为其难,允许你趁火打劫。可现在呢?这两天网络上面,关于东风广场破产的消息,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猛一拍桌,显得相当怒不可遏。
梁鑫被老滕的雷霆之怒,着实拍得心头微微一突突。可这个时候,他肯定是绝不能松口的,便马上露出满脸的无辜,辩解道:“我不知道啊,阿公,一点网络谣言嘛,这有什么的啊?微话网上哪天没人造谣?三金科技的公共事务部、公关部还有法务部,都不知道跟各个地方的派出所对接多少次了……”
“你别给我来这套。”滕增岁打断道,“说东风广场破产,当然没问题,可这个呢!你自己过来看看,这条微话好几千的转发,好几个财经大v言之凿凿,把东风广场、东风慈善和w市投资银行的债务关系讲得一清二楚,这些事情,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梁鑫看了眼老滕电脑上的帖子,一眼就看出,那是他自己开小号写的,可还是否认,“而且这事情也没问题啊,确实是这样的关系,这不算造谣吧?”
“你踏马……”老滕差点要飙脏话了,脸色黑得发青,“你这么一弄,这个东西会有多少人看到,会有多少人真的要以为东风广场项目要破产,要抢着上银行来退款?你这不是逼着我们的银行倒闭吗?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滕增岁几乎是怒吼出来。
可梁鑫立马也跟着大吼:“我没有想干什么!不是我干的啊!”
“放屁!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滕增岁脖子上的血管都好像要爆出来,“今天都有人在润鑫大厦附近的那家银行门前举横幅了,你敢说那些人不是你安排的?”
梁鑫斩钉截铁:“不是!我是安排的就死全家好吧!”
这话一出,老滕陡然气势一滞。
梁鑫看着老滕。
老滕看着梁鑫。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寂静无声。
足足两三分钟后,滕增岁才死盯着梁鑫的眼睛,嗓音沙哑地问:“真的不是你安排的?”
梁鑫摇摇头:“不是我。”
“那会是谁呢……”老滕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梁鑫沉吟片刻,说道:“阿公,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
“怎么说?”老滕皱眉问道。
梁鑫道:“您看,现在这个谣言的声势起来,老百姓如果有恐慌,我们正好可以顺势把事情给办了……”
老滕很疑惑道:“什么事?怎么办?你在说什么?”
梁鑫不紧不慢道:“阿公,您看啊,您心里担心的,无非就是银行没钱,大家都抢着要把理财产品退掉,担心银行破产,是不是?”
滕增岁不说话,但他看梁鑫的那种厌恶的眼神,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这一切,还不是你狗日的一手造成的?
要是为了一个还没来得及落成的东风广场项目,就把我市最大的混合所有制商业银行给搭进去,那滕增岁真心觉得自己百死都不足以谢罪。
当然了,临死之前,必须拉上梁鑫垫背!
但梁鑫直接无视掉了老滕吃人的目光,自顾自道:“那么我们可以想一下,如果我们银行手里有钱呢?我之前就跟李浩宇谈过,我判断,今年过年之前,国家肯定是会出手救市的。两三个月之内,我们要凑出八百个亿,我认为一点问题都没有。
到时候我们借到钱,这笔钱最好的去向,其实就是拿去还债。银行替东风广场还了债,而且不需要给老百姓付利息,这样东风广场就能少花整整五十个亿……
啊不,两年十二个点,就是九十六亿的利息!
再加上东风广场的资产和项目,到时候可以直接抵押给银行,这样外债就变成内债,东风广场整体项目,从今往后,直接风险清零!还有呢,好处还不止这一点呢。这笔债务全部转移到东风广场身上后,东风慈善向社会募集的四百亿……
不对,八百亿,是不是也就不用还了?
阿公,你想想啊,是不是相当于老百姓一闹,只要我们顺水推舟把这部分的债务关系理清楚,那至少就三方得利。第一,东风慈善账上有了八百亿,这么大一笔款子,我们拿去干什么不行?咱们集团本身就掌握东风慈善百分之九十的股份,就算是什么都不干,光吃这笔款子的存款利息,一年都是多少?当然了,再过段时间,集团就只有百分之七十五了,我个人占百分之二十,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阿公,您先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听我说完先。
然后第二点,东风广场直接背了债务,相当于是向我们自己的银行借了八百亿,这笔钱相当于就从社会集资变成了正规贷款,原本要付给老百姓的利息,现在改付给银行了而已,对不对?那我就这么说,这笔利息,银行要不要吧?东风广场一旦流水稳定,我看银行巴不得东风广场永远负债,最好这笔钱几百年都不要还清。东风广场收租赚来的钱,全都让银行吃进去,其实广场就是给银行打工。您自己说,咱们集团,就是银行最大的股东,这样的场面,银行乐不乐意看到,集团又乐不乐意看到?”
老滕低着头,右手不自觉地,轻轻搓动了几下。
梁鑫又继续说:“最后是东风广场本身,既然欠的钱从外债变成了内债,这个项目的实际风险已经解除。就算最后出了什么问题,依靠时间的力量,再多的债务,也一定会有消化完的一天。最差的情况,无非也就是被银行接手。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优势,再继续增加负债,用来同时开工更多的项目,更快地把这个项目落实下去。原本需要十年才能做完的事情,现在资金充足之后,可能五年就能全面竣工。乐观地看,是不是五年之后,我们就能每年坐地收租三百亿,阿公,您自己难道就不想早点看到这一天吗?就算是退休了,这个项目也是您任内拍板的,是您的功劳啊!您想想,这个事情,对集团好,对银行好,对项目好,这天底下,还上哪儿去找这么爽的事情?”
听着老梁极具蛊惑性的话,老滕安静了良久,说道:“你还说漏了一点吧,就是对你个人,才是最大的好处。而且这个事情,就算我们能占到便宜,老百姓不是吃亏了吗?”
“阿公,那是他们自愿的。”
梁鑫道,“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闹事。是我们逼他们过来退款的吗?不是的。而且恰恰相反,是他们自己,吵着、闹着、逼着我们要退款。”
滕增岁沉声道:“这个事情,看来你筹谋已久了吧?”
“诶~”梁鑫一摆手,“阿公,别乱说,我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
“呵!”滕增岁冷冷一笑,“你现在当然说什么都行,可我问你,万一这股势头真的起来,可银行又找不到钱,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理?”
“我一力承担。”梁鑫道,“你们拿我的资产去抵债,先把钱老百姓的利息给还了,这部分几十个亿的损失,我的资产刚好能填上这个窟窿。本金的话,少开几个窗口,慢慢还,还个两三年,总能还完。到时候东风广场的资产和项目也归银行所有,这些都是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我一毛钱都不会赖银行的。但是阿公,我也反过来问您一句,如果到时候银行能找到钱,银行会按我的这套计划来操作来吗?”
滕增岁沉默了。
如果真能搞到那么多钱,梁鑫的这套计划,肯定是非常可行的。
可令他无法释怀的是,梁鑫在这一次操作中,赚到的钱也太多太多了……他隐约间,仿佛看到梁鑫张开血盆大口,从原本属于集团的蛋糕上,狠狠地咬下来一大口,而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拦,甚至还要助纣为虐,眼睁睁看着东风投资集团蒙受了巨大损失。
其实对集团来说,最好的结局,应该是梁鑫就地破产。
梁鑫这两年通过集团吃进肚子的那些好处,全部都再吐出来。
可是现在……
形势不允许了。
那八百亿理财产品的持有者——以w市几十万户中产家庭为主力的老百姓,已经开始往梁鑫给他们挖好的坑里跳,而需要直接承担代价的,却是集团旗下的银行。
如果银行不帮梁鑫化解这个危机,那么死的就是银行自己。
而银行如果帮助梁鑫化解这个危机,梁鑫从集团拿走的东西,集团又将永远都拿不回来。
即便表面上看,集团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实实在在地获取了利益。
但相比较而言,梁鑫获得的,却要更加多得多。
——个人的收获,甚至能和机构相比。
这不是可怕,是可恶、可恨……
滕增岁已经说不准,自己这两年到底是跟梁鑫做了比好买卖,还是做了笔巨大的亏本生意。
他眼中的不甘愿,逐渐一点点淡去。
屋外的暴雨,雨势也在这时渐渐弱下去。
老滕目光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发觉自己,好像看不透梁鑫,轻声道:“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不知道。”梁鑫摇摇头,又微微一笑,“但是我们保持造势的热度,肯定是有必要的。让老百姓紧张一两个月,社会越暴躁,效率就越高。到时候钱一到账,我们马上就解决掉全体市民急于拿回本金的燃眉之急。阿公,我们这么做,是顺应民意,顺应天意啊。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国家,对不对。不要怕,上赶着白送上门的钱,咱们不要白不要。”
滕增岁深深吸一口气,看梁鑫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罪犯。
“你将来……好自为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