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无尽的幽暗中，穿着暗色夜行衣的少女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
她手握长鞭，清亮的眼眸中燃起点点火焰。
无名望着云栀的模样，心中莫名多了一种自豪感。
这种自豪感，甚至超过了他从前在神尊大人身边时候的感觉。
好像...有点奇怪。
无名思绪纷杂，他看着云栀的身影入了神，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缓缓靠近。
一股熟悉的气息缓缓靠近，紧接着，一道低缓好听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很喜欢这个新主人？”
是方才隐去身形的容绍。
无名吓了一跳，他回头看着身着墨色衣衫的俊美男子，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
“还好吧。”
容绍挑眉：“我记得你从前在我身边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么开心过。”
“是因为在她身边比较自由吗？”
容绍低头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剑灵，眸中难得闪过一丝好奇。
无名一噎，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也不知道。”
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小声道：“或许是因为看到她有所进步，所以会很开心？”
容绍有些意外。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在栀栀身边很轻松。”
“虽然没有剑灵与我作伴，但是，我也有认识朋友。”
无名想到玄天，眉眼不由得弯了弯。
虽然玄天不喜欢和他靠近，但是无名闲来无事时，还是挺喜欢和玄天聊天的。
容绍听着无名的话，一时有些怔忪。
他转头看着站在祭坛中央的少女，忽然道：“在她身边这么久，你没有想过回仙界吗？”
无名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与这位前主人对视：“这么说的话，好像和栀栀契约后，我就再也没有过回去的想法了。”
“在这也挺好的。”
“而且，我觉得日后我若是想回去，栀栀也会带我走。”
容绍唇角勾了勾：“你倒是很相信她。”
“我倒是觉得，她性格莽撞，飞升这件事对她来说，似乎有点难度。”
无名一听，脑子一热，竟然飘到容绍面前，伸手去捂他的嘴：“神尊大人，您快呸呸呸。”
“您怎么能这么说栀栀呢，她好歹还是您的......”
无名说到一半，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讲些什么。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颤巍巍地对上容绍的眼。
只见玄衣男人唇角翘起，眼角含笑，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无名悬着的心落了些许，他收回手，小声嘀咕道：“您是她的父亲，怎么能这么说栀栀呢？”
“而且，她那也不是莽撞，我倒是觉得她这个年纪能做这些事，还挺勇敢的。”
“再说了，您曾经在人间历劫的时候，说不定还没栀栀厉害呢。”
无名越说越心虚，到最后，声音低得比蚊虫还小。
容绍难得愉悦起来，他移开目光，道：“我倒是没想到，我亲手铸造的神剑，亲自培育出来的剑灵，有一天竟然会为了新主人反驳我。”
无名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无声地缩了下去。
“我没有反驳您。”
“我的意思是，栀栀的潜力很大。”
容绍倒也没否认：“嗯。”
“你说的对。”
“那你觉得，若是我现在将她带回去，她会不会答应我？”
无名愣在原地：“您说什么？”
“她体内流了我一半的血液，回到仙界，我亲自为她洗髓。”
“以她的能力，我只需培养她几年，她便能成为一代新神。”
无名彻底惊住。
这..这是光明正大地给栀栀走后门吗？
*
不对，也不能用走后门这个词来形容。
栀栀本就是神尊大人流落在外的血脉。
只是，栀栀她会答应吗？
无名在心中怀疑了一会，他盯了云栀许久，然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俊美男子，小声道：
“神尊大人，您别怪我泼您冷水。”
“我觉得栀栀不会跟您走。”
大抵是因为自己如今的主人已经换人，无名腮帮子鼓了鼓，硬气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容绍眉心微微皱起，眼中似有疑惑：“何以见得？”
无名道：“栀栀不像是会跟您走的人。”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全面，无名顿了顿，又解释道：“栀栀的性格比较独立，您应该你能看得出来。”
“否则，她今日便不是一个人在此处了。”
无名说完，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女。
容绍顺着无名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那穿着夜行衣的少女眸色越来越亮，她熟练地运用着手中的长鞭，将鞭子的威力发挥了个十成十。
云栀除了危机关头的时候喊过他的名字，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需要帮忙的话。
容绍望着她的模样，心不由得沉了沉。
“那要不，你与我打个赌？”
无名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道：“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您堂堂至高神，竟然要和我这个小喽啰打赌？”
无名指了指自己，完全不敢相信。
容绍眉梢微抬，他转头安静地盯了无名半晌，冷不丁道：“有问题吗？”
“还是说，你害怕自己会输。”
无名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我无名什么时候怕过？”
无名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嚣张，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只是担心你输了后，会心情不好。”
无名仰头看着容绍，飞快地说完。
见容绍的脸色变了变，无名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您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这次的赌注是什么？”
容绍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他视线下移，落在无名头顶的玉冠上。
无名只觉得脊背发凉，他鼓起勇气看向容绍，催促道：“您快说啊。”
“您不会...不想给赌注吧？”
容绍终于开口：“谁说我不给。”
“你想要什么。”
无名闻言，不由得一喜：“你确定要让我来提吗？”
容绍道：“不然呢？”
无名托着下巴，闭上眼苦思冥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想到什么，猛然睁开眼。
那双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亮光，无名仰起脑袋，十分真挚地看向容绍，道：“如果您输了，就把您从前最喜爱的炼器炉给我吧。”
容绍皱眉：“炼器炉？”
无名担心容绍想不起来，他抬起手，声情并茂地比划道：“您忘记了吗？”
“就是您从前炼制昆吾剑的炼器炉。”
容绍的眉心舒展开来，他未曾询问原因，直接了当道：“好。”
短促的回答让无名有些震惊，他飘到容绍面前，惊诧开口：“您为什么答应得如此快？”
“您难道不想问问我，我为何要拿炼器炉吗？”
容绍从善如流：“喔，为什么？”
无名被容绍的态度噎住。
“咳咳，您还记得您曾经封印在昆吾剑中的那些秘籍吗？我记得有一部分是您亲自输入进去的。”
“我觉得栀栀日后可能需要学习一下。”
容绍闻言，似乎有些不赞同：“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剑修。”
无名道：“可是她鞭法也修得很好。”
“我觉得若她学会炼器，她手上那条破魂鞭的品质可以更上一层楼。”
容绍垂眸看他：“常言道，术业有专攻。”
无名回答：“技多不压身。”
容绍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可你别忘了，你是剑灵。”
无名嘟哝道：“我为我的新主人着想难道还有错嘛。”
容绍略过话题：“跳过，现在我们来说说，你能提供什么赌注。”
无名一下子警惕起来：“您想要什么？”
“我可和你说，我现在就是一个孤单弱小的剑灵，身上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容绍盯着他：“那也不一定吧。”
“我觉得你的灵体就挺值的。”
“说不定，将你扔进剑炉还能获得一把新的神剑。”
无名瞳孔瞪大：“!”
没听错吧，神尊大人是在威胁他吗？
无名面如菜色。
他幽怨地看了男人一眼，小声嘀咕道：“神尊大人，您这样也忒不厚道了。”
“我只是想要您的炼器炉，您却想要我的小命。”
“这不管怎么说，都有些不厚道吧？”
无名凉凉地说着，后面的男子却没有看他。
无名飘到他面前，小小的时候冲着他的眼睛晃了晃。
“您要不考虑考虑，咱们换一个赌注？”
容绍伸手拎住无名的领子，淡声道：“那你说个能吸引我的。”
无名抱着脑袋苦思冥想了好一会，脑海中终于冒出一个点子：“要不我给你摘点灵果？”
无名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太过于无厘头，他仰起脑袋，冲着容绍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解释道：
“您听我说，九川大陆还是不少好灵果的，您许久没回来，应该也想尝尝味道吧？”
容绍盯了他半晌，修长的指尖骤然松开：“灵果可以，只是这个作为赌注，不行。”
“若是你输了，便与云栀解除契约。”
无名刚想说好，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是，您说什么？”
“解除契约？”
容绍十分平静：“云栀性格还需磨砺，你在她身边，不合适。”
无名急了：“大人，您这话就错了吧，什么叫不合适？我觉得我和栀栀相处挺好的，您不信就去问问她.....”
无名的话还未说完，容绍的目光便扫了过来：“我知晓。”
“只是与无夜相比，他更适合。”
无名沉默了。
“无夜，无夜，又是无夜。”
“当初您为何将我放到九川大陆，我暂且不说。”
“只是当初是栀栀选择的昆吾剑，您要是想让我和栀栀解除契约，那还不能够。”
无名难得硬气。
容绍听着他的话，心中浮出一丝意外。
他倒是没想到，无名会因为这个拒绝自己。
容绍隐约记得，他从前似乎不是这样的性子。
“算了，我还是不和您赌了，反正我是相信栀栀的。”
“我与她的相处时间比您的多得多，我觉得，栀栀肯定不会跟你走的。”
无名低声说完，便垂着脑袋，飘到不远处。
只是，无名还没在那待多久，就被男人抬手揪了回来。
“你既然知道她会如何选择，为何还不愿意？”
“若你赌对了，那只炼器炉，便归你。”
容绍沉下声，他盯了无名半晌，平直的唇角忽然翘了起来：“从前没发现，你会如此重感情。”
“我记得，曾经有上仙教导过你，感情，是仙界最没用的东西。”
无名没忍住反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神尊大人，您还说我呢，您要是不重感情，现在会出现在这吗？”
“若我没记错，历代至高神当中，应该没有哪位是有子嗣的吧，您如今不但有了，还亲自从仙界下来看她了。”
“这一点，您应该比我违背得更彻底。”
无名大着胆子说完，趁着容绍没反应过来，赶紧趁乱，钻进云栀肩上背着的昆吾剑中。
旁边聒噪的声音消失，容绍回想着无名的话，忽然失笑。
无名的话，倒也没说错。
若他真能做到无情无心，便不会想起从前之事，更不会因为从前的过往，亲自回九川一趟。
只是，这一趟之后，他日后兴许要多费心了。
容绍眼底的笑意缓缓消失，他抬起眼眸，悠悠看向那站在血雾之中，与红衣男人并肩的小小身影。
说来，这短暂的一面之中，容绍也发现了云栀的特别之处。
她身上，似乎总有一股让人无法摆脱的魔力。
若是容绍没猜错，此时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应该便是将她带入此地的罪魁祸首。
眼下这种清醒，那个男子作为始作俑者，应该趁乱威胁她才是。
可是那人不但没有胁迫云栀，反而还帮起忙来。
倒是新鲜。
容绍的视线在凤落白身上停留许久，直到对方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了过来时，他才悠悠收回目光，将身上的隐匿禁制又加了一重。
与此同时，地底的气氛也攀升到极点。
少女扬起长鞭，一道道熟悉的身法从脑海中划过，云栀心领神会，循着那些指引，将那些血色的藤蔓一一清除。
藤蔓消失，血雾扩散。
柔亮的鞭尾趁乱将雾气吸收得干干净净。
眼看着藤蔓逐步减少，云栀回过神，目光落在最后一处石坛之上——
那算得上是阵法当中最大的一个石坛，石坛顶上，刻有一圈繁复的忍冬花花纹，而那花纹的中央，便是一只含着血泪的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