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权接过后从第一味药,一直看到最后一味药,看得非常仔细。
确定与他开的药方配伍没有出入。
“嗯,这正是我的购药清单,与药方没什么出入。”李权点点头,这回直接看向药房主任。“请把出库的处置单、处方单拿给我看一下。”
这些单子上面都会有各级药师签字。
李权现在是找麻烦来的,肯定要步步为营,把证据牢牢抓在手中。
药房从接单到拿药给病人,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是药三分毒。
随便哪个环节出错,都有可能造成病人死亡、重伤等严重后果。这可不是儿戏。
所以药房制定了严格的三查七对一交代制度。
三查:发药前、发药时、发药后核对处方、处置单是否保持一致。
七对:姓名(包括编号、诊断)、药名、规格、剂量、用法、配伍禁忌、用药是否合理。
一交代就不用介绍了,就是交待病人到医生处询问用药方法及有关事宜。
不过药房出药时,一般都会在外包装上用记号笔写明用法用量。
药房主任迟疑了一下。
如果换在平时,一个规培医师跑到他的地盘上要检查处方单与配置单,他连门都不可能让对方进。
医师在医院的地位虽然很高,而且属于核心人员,但是一个规培生在医院的医师职级里面,属于最低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人们常说的临时工。
一个临时工能与一个部门的主任比,差着好几个级别呢。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首先,李权不是一般的规培医师可比。他现在是医院的红人,深受多位大科室主任的器重,就连院长都非常看好他。
仅凭这一点,李权的实际地位就不比任何一位主任低。
然后,李权这次不是单枪匹马杀来的。而是叫来了一位院级领导,一位院办主任,外加妇产科的大科室主任,还有多位医院的中层领导。
这些人里面,地位排名前三的,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吊打他这个中药房主任。
在任何一家医院,赚钱的科室都牛B。不赚钱的科室都是怂货。
中药房的地位比西药房差远了。
单说两个药房的收入,就是巨人与小矮人的差别。
这也注定中药房的主任在医院的众多主任中,地位极低,话语权几乎没有。
形势比人弱,不得不低头。
这个道理,药房主任懂。
尽管有些不情愿,他还是被迫答应道“稍等,我这就给你拿!”
药房主任的所有表情都被李权看在眼里。
这也导致李权有了另一种解读。
如果药房主任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不敢爽快的把配置单、处方单拿给李权查看?
同样都是身材矮胖,这个药房主任与邹全柳主管药师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至少对待李权的态度可说是极差。
李权也没说非要别人见到自己就献媚讨好,但是至少应该有足够的尊重吧?
现在拿给他的药都已经确定有问题,这个药房主任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反倒想着怎么把问题掩盖过去。
这让李权胸腔中本就压着的怒火开始剧烈翻滚。
当然,李权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规培生直接喝令药房主任,那显然不合适。也会引起在场的院领导们反感。
跋扈专横,别说出现在一个最低级别的规培医师身上,就算出现在谭院长身上,都会惹人反感、生厌。
李权很聪明,转头看向闵副院长。
相信闵副院长也早就把药房主任的不配合态度看在眼里了。
李权的目光一看过来,闵副院长立刻会意。
当即脸色一沉,令人心悸的煞气散发出来,一张脸比阎王还黑。
“周昌,你怎么回事?叫你拿配置单就赶紧拿,磨磨蹭蹭,是不是心里有鬼?我和院办的胡主任,还有刘教授等人都找到你这里来了,说明已经掌握了证据,你最好不要再心存幻想,抱有任何侥幸。”
闵副院长直接就发飙了。
本来还给这个药房主任留着点面子,处理问题时几位领导都比较克制,相当温和。
谁知这个药房主任给脸不要脸,认为李权只是个规培医师,丝毫没有把李权当回事。
这下好了,闵副院长直接给他上了一课。
“我这就拿,立刻拿!闵院长千万别误会。”
周昌主任的脸色变得苍白,再不敢打任何鬼主意。老老实实的把李权的那张药方配置单、处方单,全部给找了出来。
李权担心这个面**猾的周主任做手脚,全程跟在后面盯着。
“给我就行了。”
李权见得周昌拿到了处置单以后,并没有交给自己的意思。
他也就没客气,伸手就抢了过来。
有闵副院长等人在后面镇着,谅这个周主任也不敢不给。
他检查了一下配置单,上面有着执药的药士签字,有复核处方的药师签字。在最后的签字那一栏,签字的人居然不是主管药师,而是周昌的名字。
这明显不合常理。
怪不得周昌主任磨蹭着不敢把配置单拿给李权。
“配置单上的药没有少,克数也对得上。终极审核是周昌主任。”
李权直接把这个单子交到了闵副院长手中。
闵副院长对李权的这个举动很满意。如果李权把单子交给院办的胡主任,估计闵副院长就该有些不高兴了。
“药渣在哪?”
闵副院长冷冷的扫了周昌主任一眼。
“在,在……”
周昌主任的目光看向那个中年妇女。
“你身为中药房的主任,煎完后的药渣扔在哪里居然不知道?”闵副院长的语气变得格外森冷。“你是负责煎药的人吧?药渣在哪?”
闵副院长的冰冷眼神盯住那个脸色发白的中年妇女。
这个中年妇女也就只是药房的一个普通煎药员,甚至连药士都不如。被医院的业务院长这么一盯,吓得她差点没当场瘫在地上。
她哆嗦着道“在,在那边!”她指了指药房的里间。
从外面看过去,可以看到是一间类似于厨房一样的房间。有着炉灶等设施。
“我知道在哪,我带你们过去。”
出人意料的,拿药给李权的那个年轻药士,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
李权颇有深意的看了看这个年轻药士。
在关键时刻,能够正确站队,这需要很大的勇气,需要冒极大的风险。看来这个药士并不傻嘛,不愧是那个邹全柳的徒弟。
洞察到药房周昌主任即将倒大霉,他立刻跳出来高举反旗。
有前途。
在这名药士的带领下,李权等人很顺利就找到了扔在煎药房大垃圾桶内的一包中药。
用无纺布袋子装着,袋口还是锁紧的。
可以看出来,这袋中药煎完以后,直接被煎药工取出来,扔进了垃圾桶内。
这个大桶里面堆积着大大小小,数十包煎完后的中药。
刚才这名药士一包包翻找,才把李权的这包找了出来。
“李医师,您看这上面的编号,与配置单上面的药袋编号能对得上。”年轻药士做事情非常细心。
甚至连药袋的编号都暗自记下了。
李权一看,可不是嘛。
“闵院长,应该就是这袋药渣。我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检查。”
李权请示道。
“可以!”
闵副院长点头同意。
那名负责煎药的中年妇女,已经脸无人色,眼珠子乱滚。
紧张的看着李权把里面的药材倒出来。
只是她仍然心存侥幸。
因为煎过后的中药,混合在一起,极难辨认。
即便是老中医都不一定能够把里面的每一味药辨认清楚,李权这么年轻,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有一句俗话,肉烂在锅里,它还是肉。
同样的,草药煎烂了,它们混成一团,仍然是草药啊。谁还能分辨出是什么药吗?
周昌主任面无表情的看着,嘴角浮现出讥讽的笑容。
这些人的表情,李权尽收眼底。
以为药煎过后就认不出来了?做梦。
“这是白蒺藜,这是铁朱……”李权把其中的一味味药草辨认出来。
他的辨药功底其实并不强,不过这副药方是他开出来的,钱乙的幼儿血病专治里面就有。所以他能轻松辨识。
此刻,李权轻轻松松把一味味并不常见,并且煎得变了形状的中草药全给辨认出来。
周昌主任也好,那个中年妇女也罢,全都开始变得不淡定。
“没有番红花,山甲的克数肯定也对不上。”李权的脸孔已经铁青一片,透着浓浓的杀气。
如果不是他懂得诊脉术,在苏菲喝完药以后,没过多久就立刻给她把脉。
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堂堂三甲大医院的中药房居然会存在这么大的问题。
两种昂贵的中药,不但缺斤少两特别严重,而且番红花压根看不到。
“呵……小医生,你可能不清楚中药煎过后的性状。有些中药煎过后会直接烂成一团。很难分辨出来这很常见。”
那个肚子滚圆的中年男子干笑着插话道。
此人称呼李权为小医生,这是明显带有歧视。无非就是嘲讽李权年轻,潜意思就是说李权的辨药经验肯定很差。
所以才会误解为这些药渣里面没有番红花。
“是吗?那你知道番红花是什么草药吗?它有什么特性吗?”
李权一脸嘲讽。
“呃……不就是消肿活血的药物吗?”肚子圆滚滚的中年男子强辩道。
“这只是它的一部分药理,并不是它的特性。”李权冷声驳斥。
此人明显就是一个药房的杂工,与那个中年妇女的身份差不多。居然还敢跳出来说李权不懂药,这不是找抽吗?
“嗯……唔……”中年男子一时间抓耳挠腮,实在想不出番红花的特性有哪些。
“不知道是吧?我来告诉你。番红花又名藏红花,多年生草本植物,鳞茎扁球形,大小不一,直径0.5~10cm,外被褐色膜质鳞叶。自鳞茎生出2~14株丛,每丛有叶2~13片,基部为3~5片广阔鳞片乌黑叶线形,长15~35cm,宽2~4mm,边缘反卷,具细毛。花顶生;花被片6,倒卵圆形,淡紫色,花筒细管状;雄蕊3,花药基部箭形;子房下位,3室,花柱细长,黄色,柱头3,膨大呈漏斗状,伸出花被筒外而下垂,深红色。蒴果长圆形,具三钝棱。种子多数,球形。花期10~11月。”
李权对这味药的特性倒背如流。
别说是这个跳出来嘲讽李权不懂药性的中年男子,就连周昌主任这个中药房主任也是自愧不如。
至于那几个主管药师、药师、药士,那就更别提了。全都用钦佩的眼神看着李权。
尽管他们都是学中药的,更是考过药师证。
但是让他们像李权一样,非常详细的把番红花的特性说出来,他们自问绝对做不到。
“那我再跟你说说,番红花久煎以后,应该变成什么样子。”
李权侃侃而谈,完全掌握了主动。
“鸢尾科植物番红花10~11月中下旬,晴天早晨采花,于室内摘取柱头后晒干或低温烘干。最终的成品,会像茶叶一样卷缩。它还有一个特性,久煮不烂,最多只会展开。”
“而你们煎药时,是用无纺布袋子装着的,由于受到空间限制,它应该无法正常展开。试问,你泡茶的时候,见到茶叶烂掉了吗?”
李权的声音不断提高,反击时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直接就把个中年男子逼问得哑口无言,闹了个大红脸。
“说吧,到底是谁把里面的两味名贵中药材给克扣了?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你们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知道这些药是用来干什么的吗?这是用来给病人治病,用来救命的药。”
李权越说越火大,如果杀人不犯法,他恨不得拿把菜刀把那个暗中偷药的人砍死。
省得留在世间害人。
“最好自己主动承认!”
闵副院长的声音中蕴含着滔天怒意,一张脸阴云密布,像是要打雷似的。
没人承认。
这种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主动承认?
“不承认是吧?那没关系。现在已经查实,里面的两位名贵药材确实被克扣了。配置单、处方单上你们都签了字,那就按法律办事好了。”
闵副院长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周昌主任看到闵副院长连着按了两个一,吓得身体猛地一哆嗦。
这是要打110报警啊。
到时候这件案子移交给警方,性质将会严重十倍都不止。
“哎哎,闵院长,您先别急着报警。这事我承认,我有责任。配置单、处方单上面,我都签了字,我认罚。还有,那个克扣药材的人,我保证也给您查出来。”
周昌主任连连求饶。
这件事由医院处理的话,最多只是扣工资、开除。如果由警察处理,不但要被医院工除,还得吃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