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陈家旧墟一行,未免被人发觉,两人费了不少力气恢复了那地道口原本的一片狼藉。
归来之后,一连半月,云九洛与清屏每日寅时便起身洗漱,在小摊上吃一碗馄饨,而后穿过三条街道,静立在一得阁门外等着伙计来开门。
天色将亮未亮,与二人一起等待开门的还有几个日日来研究该往哪一幅字画上抵押全部身家的男子,一来二去,倒是相熟了起来。
当然了,这个熟也只限于见面互相点个头罢了。
今日一待伙计开门,云九洛便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疾行上楼,因着王掌柜先前的看重,二人出入一得阁二层如入无人之地。
这二层廊上第一幅字,她看的已经差不多了。
少女一身玉色长衫,同色面纱,微微仰头,凤眸眯起,大脑已经飞速运转了起来。
这十五日,她每日都来看这副字,其上书“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运笔十分有力,落笔似有风骨,只是写得过于规矩,收笔也略显拖沓,损了字中风骨。
伙计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私下依旧会咕哝几句:“就这么点子东西,还能看出个花不成?”
又或者仗着资历慨叹:“我在一得阁少说也有七八年了,若说研究的,也不是没有,可像小洛姑娘一般,对着一幅一看就是半月的,还真是从没见过。”
云九洛看得当然不是书法,是这其中的玄阵。
准确的来说,是玄阵下掩藏的秘密,是一得阁存身的根本。
这书画中是否封印着宝物,又到底封印着什么?
前头十五日里,她屡屡趁机打开天赋,细细观察了玄阵中能量的运转方式,待傍晚回到城西的院子,便将这轨迹默画出来,而后搜刮在人间时学到的奇门遁甲之术和在阮府时看得一些与玄阵有关的书籍内容。
就这样,日日观字,夜夜描画,被破去的部分越来越多,直到昨夜,那张纸上已经只剩下“春”字中的最后一横。
云九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幅字,眉尖微蹙,瞳中时常闪烁银光,直到过了晌午,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清屏面色平静,心下却是着急万分:往日小姐虽然认真,却还没有这般魔怔的样子,眼看到了午饭时间,这可如何是好?
正犹豫是否要上前打断,便见云九洛神色一动,忽得闭上了双眼。
少女眉宇间清冷依旧,明亮的双瞳隐在薄薄的眼皮下,一切情绪皆是不显。
不知为何,清屏就是觉得,云九洛身上的某种光芒在节节攀升,直到刺痛了她的双眼。
少女含笑望了过来,双瞳依旧漆黑,目光却是愉悦且清明。
“破了。”
清屏立刻双眼瞪大,压低声音不敢置信道:“破了?!”
云九洛点了点头:“去叫伙计过来,我看看猜得准不准。”
清屏听令去了,只是步子飘乎,神色也有些茫然:本以为少说也得数月,这才刚刚过了十五日,第一幅字便破了。她心中忍不住有些惊惧和悚然,面前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女,到底能创造多少奇迹?
听说有人要当场破阵,伙计自是立刻着人去请了阵师,一得阁中的正在研究字画的客人们同样沸腾了。
买字画的不少,当场破的却是少之又少,毕竟若是得了什么宝物,众目睽睽之下,被盯上的可能性实在太大,若再遇上杀人夺宝的,也太划不来了一些。
因而云九洛这一出,着实将一得阁上下轰动了。
“那阵师平日清闲,也是未料到有这样一桩差事,今日一早便出了门,还得一会子才能赶来。”
看那伙计连声道歉,云九洛淡淡一笑,道:“不急,既如此,我与姐姐先去吃些东西。”
那伙计连连称是,殷切道:“此番是我们的疏忽,二位小姐若不嫌弃,便叫阁内的厨房送些饭食来,或者您二位有什么想吃的,我们着人去买便是。”
云九洛摇了摇头道:“吃的不算什么,我在这儿站了也有半日了,总是想出去走走的。”
那伙计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笑道:“您看我这脑子,倒是把这一层略去了,您请,您请。”说着,便躬身让开了路。
一层聚集起的看客忽然发出阵阵低呼,无数目光移至梯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迤逦而来的少女。
少女随手拢了拢身上的玉色长衫,眉宇清冷,凤眸黑亮,周身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仪,虽被那面纱遮去半脸,却反而平添几分神秘,让人更想要一探真颜。
场间众人皆是呼吸一窒,随后便红了双眼,更有人兴奋地额角直淌汗水,只不过人人都克制着,唯恐惊到这皎月般的人儿。
云九洛并未理会众人炙热的目光,她神色不变,所经之处人人都向两侧退去,竟在拥挤的大堂之内生生划出一道两人宽的口子。
清屏正在那窄道的尽头,两人相视微微点头,一同转身出了一得阁的大门。
眼见洛家双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得阁内立刻暴起阵阵喧哗。
“这便是最近盛传的那位洛小姐?不知哪位是姐姐,哪位是妹妹?当真天人之资!”
“这戴面纱的便是妹妹,姐姐是那一位更柔和一些的。”
“我听人吹的天花乱坠,什么花容月貌、冰肌玉骨、明眸皓齿、雾鬓云鬟、仙姿佚丽,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更有人击节赞叹道:“‘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当是此景!当是此景!”
......
这一边,云九洛却是叹了口气:“这副样貌,实在是麻烦。”
清屏笑道:“女子多对镜自怜,哪有嫌弃自己长得太美的?”
云九洛闻言嘴角轻勾:“似你这般说,倒好像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清屏点了点头:“本就如此。”
云九洛斜睨了她一眼,忽然放低声音:“有人跟着。”
清屏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阵师未外出。”
云九洛眸中闪过了然,轻声道:“等阵师事假,等主子是真。我们权当不知,避开常家到这里的必经之路。”
“二位姑娘,可是洛家双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