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九洛与清屏早早起身,随便吃了些东西后,两人沿着宅子周边走了一圈,将周围环境都细细看了,以备往后有什么不时之需。
辰时末,两人并肩进了一得阁的大门。
小厮躬身迎了上来,还未说话,便哑了声音。
清屏今日穿了件莲青色的长裙,眉目温和却带着少许疏离。一旁的云九洛一身白裳,发间也只别了一只素净的白玉簪子,白色面纱遮脸,漆黑眸子幽若深潭,仿佛自风雪中孑然行来。
两姐妹一柔一冷,却分明都是绝色,直将阁内众人看得呆了过去。
两人都是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早已能做到视而不见,当下清屏上前一步浅笑道:“这位小哥,不知这一得阁是怎么个说法?”
小厮回过神来,低头不敢再看,恭声道:“两位小姐,阁内都是些字画,这一般的顺序便是看,选,破阵三样,不过这破阵,一得阁只能尽力而为,结果却不能担保,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亲自破阵。”
云九洛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们随意看看,你去忙吧。”
“是。”
话音未落,只见一书生打扮之人撩开一侧的帘子,大步走了出来,口中笑道:“可算是把二位盼来了,来来,洛小姐,我带您二位去内阁看看。”
正是昨日见过的王掌柜。
清屏笑道:“王掌柜贵人事多,劳烦您还记得我们姐妹。”
王掌柜连连摆手:“洛姑娘说笑了,在下昨日可是答应了小洛姑娘,生意人最重诚信嘛。”
一边说,他一边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云九洛二人也不客气,抬脚跟了上去。
适才因为王掌柜的出现转头装作继续研究书画的那些人,纷纷以眼角余光觑了过去,直到云九洛二人消失在门后,才颇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一人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朋友,叹道:“你说这两个仙子一般的姑娘是哪一家的?”
另一人头也不抬道:“瞧着眼生的很,许是刚来不久,否则以这两位姑娘的容色,断不会籍籍无名。”
“听王掌柜刚才的称呼,似乎是一对姓洛的姐妹。”
“倒是未曾听过什么洛家,今日之后,这洛家双姝恐怕是要扬名蓉城了。”
“唉······”那人长叹一口气:“管他多么绝色,恐怕都要困于乌柳二家的宅邸之中了。”
另一人笑道:“你愁什么,不管怎样,反正不会落在我们手上。”
那人又唏嘘一番,嘴里嘀咕了些谁也听不清的话,便将注意力再次投到了面前的字画上。那另外一人却站起身来,笑着与周边几人道了别,撩起衣摆踏出了一得阁的门槛。
待走出了几条街,他身形一转,直接消失在了一个狭窄的巷口,未几,一道灰白色的灵力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只不起眼的黄鹂。
那黄鹂左边的眼睛没有瞳仁,看着更似一颗明亮圆润的珠子。黄鹂在巷子上空盘旋了三周,扑楞着翅膀朝灵都方向飞了过去。
这一边,王掌柜将云九洛二人带到了一得阁二层,这里客人极少,比之一层布置更为清雅,放眼望去,长廊上挂满了各色字画。
云九洛也曾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饶有兴致看了半晌,最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王掌柜便抚须笑道:“洛姑娘莫怪,琴棋书画毕竟是小艺,这修炼精深之人更是对此全不在意,挂在这里的许不是写的最有风骨、画的最有精气的,却一定是蕴含了最珍贵的玄宝。”
云九洛淡笑道:“不知这其中都出过什么宝物?”
“灵术、布阵之法、玄宝、甚至某些大机缘,应有尽有。”
几人往前走着,王掌柜忽然停下步子,云九洛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女子一身黑色长裙,头上以一只简单的乌木簪子别着妇人的发髻,眉宇间衔着有些晦暗的冷意,独身疾行而来。
王掌柜连忙将路让开,躬身行了一礼,那女子随意点了点头,目光在云九洛二人身上微微一顿,而后便冷脸离开。
王掌柜目光有些复杂,叹道:“柳大小姐还是如此。”
云九洛回头去望,那女子的背影绰约,周身却笼着一团沉沉的死气,反将窈窕的身段和娇美的容颜压了下去,她整个人沉闷、晦暗、滞涩、简直毫无生机可言。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该是春风得意的柳家长女的模样。
清屏也皱了皱眉,低声道:“王掌柜,这柳大小姐怎得这般······?”
王掌柜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柳林川以前不叫柳林川,她叫柳苑。
林川是已故陈家长子的名字。
十五年前,陈家一夜灭门,阖府五百二十七口,无一生还,便是府中饲养的阿猫阿狗,也没有被放过。据说当时血气冲天,几乎染红了蓉城半边的天空。
柳苑自小便与陈家定了亲事,陈家大少爷陈林川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修炼天赋出色,又对柳苑极是宠爱,简直将她当作眼珠子一般。
金童玉女,两心相悦,陈林川到了弱冠之年,便请家中长辈向柳家下了聘书,两家选定吉日,准备让两个小辈在那年秋天完婚。
结果就在大婚前几日,陈家家宅被破,子弟尽数化作冤魂。
不知是不是凶手为了掩去痕迹,陈家当夜便遭了玄火,等到柳苑知道消息,陈家人的尸骨早已化为湮尘,与木头花草的灰烬混在一处,I再也无法分开。
柳苑以长孙媳的身份将陈家院子中那厚厚一层灰一捧一捧装在棺材里,葬入陈家祖坟之中。
五百二十七口棺材,五百二十七个排位。
她一人在陵前守了三月,不哭也不闹,起身后便去柳家祠堂自梳了发髻,改名柳林川,从此不再嫁人。
她从前极爱娇艳的颜色,却至此只着黑裙,戴乌木簪,见人也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全不似过去娇俏的模样。
柳家长辈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这些年对她便格外偏爱,几乎是有求必应。
再加上人人叹她忠贞刚烈,柳大小姐倒成了蓉城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