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绿丛中一点红,自然也就万众瞩目。
无数彩灯的映照下,花船缓缓靠岸,一众绿衣舞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点红踏足登岸。
水袖舞动,如同风动莲叶,绿浪翻滚,轻灵动人,然后一朵荷花先是含苞待放,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绽放。
也直到此时,众人才有机会看到那一点红的姿容。一等一的美人自然不必说,否则李从嘉也不会拿出来显摆。
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宜喜宜嗔,眸子如同一汪秋水,一眼看过来,仿佛有一筐筐菠菜送来。明明没有主动媚惑,却是那样的吸引人,再配上胜雪肌肤点绛唇,一副娇美的容颜展现人前。
并非国色天香,也不是小家碧玉,在一头青丝和发髻上珊瑚钗点缀下,更多了几分轻灵,娇娆却并不妖媚,自然也就越发的养眼。
最吸引人该是玲珑的身段,没有一丝赘肉,想来是时常跳舞的缘故,身姿极为匀称。舞裳束腰,纤细灵活的小蛮腰使其舞姿更加动人。
胸前则突兀有致,漏出的玉颈一片雪白,如同白天鹅一般。两条腿在舞裙之下看不见,但连环的动作不断,极为灵活。
裙摆并不长,是以双脚是露在外面的,赵铮一眼便瞧见那小巧的三寸金莲,想不到缠足从这会便开始了。就是这一双脚来回跳动,使得一身红裙鲜艳夺目。
更精彩的场面还在后面,仆从在场地中间搭起一个台子,准确说就是五寸宽的两条木板,悬空搭成了十字。
方寸之间,距离地面三尺的木板舞台上,红衣舞娘翩翩起舞。她始终目视前方,或看向李从嘉,或看向赵铮,抑或看向周围的宾客,始终不曾看脚下。
但腾挪之间却是那样的精准,每一步都踏的很稳,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断变化脚步,舞姿也越发的轻盈美妙。
转身之间仿佛要坠落下去,在众人惊呼之前,红衣舞娘凭借柔韧的腰肢稳稳保持平衡,长袖飘动,下腰向后看去。那一双眸子从特点的角度,“仰视”正席之处,李从嘉心中一颤,府中舞姬竟然如此柔媚动人,往日怎么没发现呢?一时间竟有些“惊喜”。
可是舞姬的目光却在赵铮身上,虽然明知她是奉命而为,但见到那水汪汪的美眸饱含柔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赵铮,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赵铮与舞姬的目光正好对视,眸子是美,也确实动人,但凡是个男人,看到此情此景,心里要是没有点想法才怪。只是如此,是否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呢?陶谷前车之鉴犹在,不得不防啊!
红衣舞娘轻轻起身,回眸一笑,然后飞快地在十字木板交叉处旋转,一众绿衣舞姬也开始旋转。动作正是模仿盛唐时期的胡旋舞,人说江南盛唐遗风犹存,从这一点看到确实不假。
三寸金莲不断旋转,长袖混的浑圆,裙摆也旋转起来,宛若红云,在场之人无不连声叫好,这次连赵铮都有些惊叹了。
后世精美的舞蹈见多了,可技艺这么娴熟,动作如此轻盈动人的当真不多,不由得让人赞叹。
一曲终了,旋转逐渐放慢,那一团红云也慢慢安静下来。难得她竟然没有晕,稳稳地站在木板上楚楚行礼,平衡能力让人自叹弗如。
“奴婢?娘以此舞恭贺郑王殿下生辰,祝殿下年年岁岁,事事如意!”
?娘?
赵铮心中一动,难怪舞姿如此动人,原来此女竟是南唐除了大小周后,另外一个青史留名的女子。本是个采莲女,不久前被选入宫中,尤其是舞姿见长,三寸金莲更是别致,今日郑王府宴会被选来领舞。
后世有说法,残害无数女性的陋习裹脚就是从她这开始的。当然了,?娘裹脚则是为了美观和跳舞,其初衷没错。
“赵少卿,如何啊??娘一舞,比之汴梁舞姬如何?”
“妙,舞姿轻灵优雅,如同凌波仙子,不错!”赵铮轻声符合,舞蹈确实美,赞赏是应该的。至于宋朝和南唐之间作比较?有这个必要吗?李从嘉是虚荣心作祟吧,跳舞这种事比起来有意义吗?
“好!”李从嘉赞赏道:“当真是舞姿动人,精妙绝伦,既然赵少卿都说好了,赏赐是应该的。?娘,你想要什么?”
“?娘先谢过殿下,谢过赵少卿……”
见到美人盈盈下拜,李从嘉心头又是一动,经不住有些热血上涌。他只是吩咐安排歌舞,选用最好的歌舞姬,却没想到有这样标志的美人儿。让她去勾搭赵铮?他有些舍不得了。
也罢,色诱之事就先作罢,即便实施也需要换个人。至于?娘,既然是王府舞姬,那她就跑不了,肉在锅里,不着急。不过此时,有些话题还需要她起头,美人儿还是有任务的。
?娘欠身悠悠道:“?娘略通些许舞技,乐舞一体,词曲才是舞蹈的精华所在。奴婢本想排演一出关于七夕的舞蹈,可惜没有好的词曲。今日高朋满座,英才济济,奴婢斗胆请诸位高才赠奴婢一阕词,也好编排新舞。”
“嗯,合情合理,那诸位就动点心思,为?娘作一阕词吧!”李从嘉笑道:“如此也不枉?娘惊艳一舞。”
“好!”在场但凡有点文采的,答应的很痛快。江南文风鼎盛,生活安逸,尤其是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填词作曲,歌舞娱乐再平常不过了,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何况是为美人填词,更多了几分兴致。再说了,今日实在郑王面前填词,若是精妙,得到郑王殿下的赏识,对前途是大有好处的,何乐不为呢?
“赵少卿,你也来上填上一曲吧!”李从嘉转身看着赵铮笑了笑。
?娘恰当地接口道:“是啊,听闻大宋东京汴梁繁华,文教昌明,少卿乃大宋才俊,可否填上一曲,让小女子开开眼界呢?”
“这个就算了,本官并不善文辞,只恐贻笑大方啊!”赵铮笑了笑,这玩意当真玩不来。让自己写诗作词,除了抄还能如何?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抄袭的好,免得对不起那些尚未出世的名人。
可话音落地,韩熙载却笑道:“听闻少卿表字文彦,自然是文采飞扬的俊彦之士,还请不吝赐教,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赵铮心里咯噔一下,韩熙载这般手眼通天?将自己的表字都打探清楚的?不过也不奇怪,汴梁那边可能散播,即便是礼宾院里,偶尔也会提及。这下好了,被南唐人给抓住,用来挤兑自己。
如果不通文墨,岂非对不起这个表字?这可是赵匡胤亲自赐的,岂非有损圣誉?尽管他本意是勉励,可如今却给自己找麻烦了。
?娘提出这个请求,李从嘉接口,再到韩熙载指正,很显然都是冲着自己而来,是逼着自己填词,怎么看都像是之前安排好的。
既然如此,嘿嘿……
赵铮笑道:“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只怕污了姑娘的眼……若?娘你只是想要精美词作,何须劳烦他人,让郑王殿下赏你一篇不就是了。”
“哪里哪里,本王只是偶尔作乐,词作上不得台面,还是请赵少卿……”
李从嘉少不得客套几句,赵铮却抢先道:“郑王实在是谦虚了,‘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这篇《浣溪沙》当真不错!”
赵铮续道:“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稹p宕残逼窘课弈牵?媒篮烊祝?o蛱蠢赏佟u馄?兑货?椤犯?蔷?睿??娘以为如何?”
随着赵铮一字一句,李从嘉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尤其是第二篇《一斛珠》念出来,他的眼神里顿时多了些许震惊,泛红的脸上隐隐有些愤怒。
帷幕之后的周娥皇也听得清楚,先是羞涩与嗔怒,随后开始惊疑不定。待听到“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一句时,绝美的容颜骤然黯淡,她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