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时辰尚早,季妈妈一路小跑着来到方婉茹的院子,她站在廊下,神色间全是急切的肯求,她有心掩去这让人生疑神情,便借着低头的工夫略微敛了敛心神,只是这般做作的姿态却更欲盖弥彰,连站在台阶上的婆子看了,都生出了几分疑窦来!
季妈妈的稳重是出了名的,谁不知道贵妾李氏的屋里有那么一个玲珑心肝的妥贴人?不论是在太夫人面前,还是在老爷夫人的面前,这个季妈妈一向进退有度,谦卑有礼,既不会一脸的奴才相看着让人生厌,也适时的表现出了自己做为一个下人该有的态度!
今天是怎么了?
季妈妈大概也感觉到了那婆子狐疑的态度,她干脆不再掩饰,上前一步道:“还请妈妈再给我通传一声,我真的有急事要见夫人。”
那婆子姓程,是方婉茹院里负责调教新人的,若论地位,比不得李,郑两位妈妈,但却也是一位能说得上话的。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去,而是夫人实在忙得没有空见你。”程妈妈不动声色的道:“况且三小姐还在里面呢,你在等等。”
秦黛心在?
季妈妈心里的不安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她暗叫一声不好,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思量再三,觉得还是该回去告诉李氏一声,若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准备。只恨自己来得急,又是办那件不可告人的事儿,身边没带着小丫头,连个送信的人也没有。
季妈妈是个行动派,心里想到了,便去做。反正夫人这里一时半刻的也脱不开身,见不到人说什么也没有用。还是自己亲自回去一趟吧!
她也没工夫跟程妈妈解释,转身又小跑开了,在夫人的院子里如此行事难免不妥些,可……人命关天啊!她哪里还能顾得上。
方婉茹的屋子里头,秦黛心正抹着眼泪,泪眼婆娑的哭诉着:“姨娘半夜起来就不大好,芳俏有些慌了,不如该怎么办好,女儿得了信也有些担心,不管怎么样。她好歹生我一回,我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些了。母亲。您看这事儿……”
方婉茹心中百感交集,酸甜苦辣的滋味瞬间都冒了出来,嘴里心里的滋味那叫一个杂!
这是方婉茹得知秦黛心真实面目后第一次见她,前些日子她来请安,自己都推脱头痛。身子不爽利没有见人,免了她小半个月的晨昏定醒。
方婉茹一边听着秦黛心装模作样的说话,心里一边合计着秦黛心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才六个月,身子竟见红了?半夜三更的为什么不请大夫呢?
她心里想着,便也就问了出来,“你是个姑娘家的。什么都不懂也就算了,那院子里的扑妇都是死人不成?怎么不请大夫呢?”
秦黛心硬是挤出两颗泪珠来,脸上的表情让人为之动容:“怎么没请。只是往常为姨娘请脉的那位大夫现下找不到人了。”她停了一下,又道:“按道理,姨娘屋里的事儿是该来问过母亲再行事儿的,可我当时心里乱,只觉得母亲都病了小半月了。深夜里再去打扰,实在不孝。便咬牙做了回主,还请母亲原谅女儿自作主张。”
“哦?你倒是孝顺。”方婉茹心想,到底是亲生的母女,如今她在自己面前,竟是不再装了,这般真情切意的关怀,怎么可能做得了假?往日里对苏氏的那种唾弃竟都是演戏给自己看的,偏自己还信了……
“人命关天,你若是让人到我院子里来,免不得又要耽搁一阵,误了时机反而不妙了,做得好。”方婉茹轻赞了一句,又道:“那大夫怎么就不见了?”
“我半夜得了芳俏的信儿,便让人拿了我屋里的牌子去请了大夫。”妾是奴婢,哪怕像苏氏和李氏这样的贵妾,也只是半个主子,万万没有半夜还能自由出入府门的道理。秦黛心可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她屋里的牌子虽然比不上夫人屋里的对牌,但还是管用的。府里的人哪个不知道苏氏怀了身子金贵?虽然没有夫人房里的对牌,可跟失职比起来,门房的人更怕误了请大夫,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可扛不起这个责任,何况还有三小姐屋里的牌子呢,也就放行了。
“女儿也不知道,只听人说那大夫不在,我心里急坏了,就穿了衣裳去了姨娘的屋里,姨娘脸色白得吓人,说是已经止住了血,让我千万别声张些事。若是依女儿的意思,那大夫不在就在不了,再去找一位大夫来看过也就是了。”秦黛心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道:“可姨娘却不让,意思是她的位分……姨娘是怕坏了府里的规矩,反倒显得她矫情,再者先前的大夫熟悉她的体质,后来的大夫不熟悉,只怕不敢用药,或者是用错了药,反倒不妙。女儿不知道如何办才好,好容易等到天亮了,背着姨娘来求母亲,女儿想再为姨娘请位大夫来,可好?
方婉茹很自然的点了点头,“这是应当的。”她面色如常,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欢喜。
“去取了我的对牌来。”一旁侍候的郑妈妈得了吩咐,连忙转身从置于高处带锁的匣子里取了对牌交到秦黛心手上。
秦黛心千恩万谢的接了过来,一刻也坐不得的起身行礼,拜谢了她嫡母的大恩,这才飞快的带着丫头们回去了。
郑妈妈上前道:“夫人看这事儿怎么办?”
方婉茹心知肚明,苏氏那里很可能已经挖好了一个坑,她想让自己上套,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还能怎么办,查!”方婉茹冷笑一声,面容微微抖了一下,她从不相信世上有天衣无缝这个词!只要是个局,就一定会有痕迹。
郑妈妈低头称是,转身出了方婉茹的屋子。
秦黛心一路小跑着回了兰园,如意跟在后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已经大亮了。下人们早就开始了劳作,路上丫头婆子不少,见三小姐不顾礼数的飞奔,个个窃窃私语起来,当然,秦黛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样才逼真,才能让有人心查到确实的东西!
“回来了!”芳俏眼尖,一眼看见了秦黛心,心急的奔了出来。“三小姐,可拿了夫人的对牌。”
秦黛心点头,从手里拿出一个沾了汗的朱红对牌。交到芳俏手上,“快,快去请大夫。”
芳俏点点头,带着两个婆子出了门,不多时。又风风火火的带了一个梳妇人头的女人回来,听说是专看妇疾的。
方婉茹那里自然也得到了信儿。
“夫人,奴婢派人查过,兰园昨天夜里确实闹开了,也的确派人去了三小姐的畅晓园,门房上值夜的人也确实也见拿三小姐牌子的人出府。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次,印象深刻。刚才三小姐一路跑着回到苏姨娘那儿,很多人都见着了。是苏姨娘的丫头芳俏去请的大夫,此时人已经到了兰园了。”郑妈妈一字一句的把自己查证的事情讲给方婉茹听,听口气也是相信了秦黛心的说辞,毕竟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秦黛心都是让人做足了功夫的。虽然是演戏,但跟事实也差不多少。并没有偷工减料的马虎应付。
方婉茹恨不能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突然起身,愤恨道:“这个贱人就不能安分点吗?我不惹她,她却主动送上门来了,真是天生的冤家!”她恶狠狠的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又笑了,“也好,我倒要看看,这场戏她想怎么演。”
郑妈妈大惊,心想夫人这是要去兰园了?她赶紧上前一步,“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越是这个节骨眼儿,您越是该稳着些才是。如果那贱人真的给您设了圈套,您这么一去,岂不是中了她的计?”
方婉茹扶了扶自己的脑后的步摇,才道:“我倒想看看,这个贱人有几斤几两重,去,吩咐人把老爷找回来,什么生意能比他的老来子还重要?”
郑妈妈眼睛一亮,对呀,只要夫人与老爷同去,谁还能在老爷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手脚不成?
“奴婢这就命人去。”
秦从文得了信儿,得知苏氏的胎似有异样,好像不大好。
他心急火燎的往回赶,回府以后直奔兰园。
方婉茹像是早就知晓他会这么做一样,正带着一堆丫头,婆子在去兰园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呢!她远远的瞧见了秦从文健步如飞的身影,嘴边不禁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他倒恨不能飞起来!”接着便带着人从小路上快步走了出来,假装偶然碰到秦从文似的。
“老爷回来了,太好了,我正往兰园赶呢!”方婉茹与秦从文并肩而行,一大群婆子,丫头,小厮跟在二人身后,看那场面倒还算得上壮观!
秦从文沉着脸,低声问道:“怎么就不好了呢?”
方婉茹面色焦急,叹了口气道:“昨天夜里就见红了,三丫头得了信儿却没有让人来知会一声,连夜让人去请了大夫,只是惯常给她问诊的大夫却突然不见了,苏氏不让人请呢!”最后一句话,方婉茹说得意味深长!
秦从文皱了皱眉头,听出了方婉茹弦外之音!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作,一群人就已经来到了兰园。
什么事情都往后放放吧,人才是最要紧的。
满院子的人聚在苏氏屋外张望,见秦从文和方婉茹来了,一个个连忙噤声。
“像什么话,姨娘屋里出了事儿,奴才们在院子外头嚼舌头?一个个的都嫌命长吗?”方婉茹当家主母的气势一下子就散发出来,她的目光就如同一道炽热的光束,缓缓的在苏氏院子里的下人们身上打量起来。
院子里的婆子丫头们连忙跪倒,一个个的低着头,摒住呼吸,连大声喘气也不敢。
秦从文不耐烦的甩了甩袖子,一言不发的进了苏氏的屋子,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孩子可保住了,苏氏情况怎么样。
方婉茹留了一群丫头婆子在外头,只带了郑妈妈跟在身后,紧随其后也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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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家里停水停电,真是意外,不过还好,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候,来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