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我不是敏于,我是贺敏珍。”这话像一个巴掌一样,狠狠的打在了格日桑耶的脸上。
格日桑耶最讨厌听到贺敏珍这三个字!
明明是自己先认识她的,明明是他们先有了交集,为何在她心里,她不能是自己的敏于,非要做一个死人的贺敏珍!
一个负了她的死人!
格日桑耶把即将宣泄而出的恨意压了下去,以前他这样做过无数次,因些也算得上是驾轻就熟了。
他要的不是违心的话,他要的也不是一具没有心的躯壳,他要的是她的心!二十年他都等了,难道还忍不得眼前这点小事?就算现在她心里没装着自己,未来的二十年,他也一定会让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格日桑耶缓缓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中的怒意已退。只有这个女人,能让他一再忍让,也只有这个女人,能让他让步。
“好了,这里有风,回去吧!”格日桑耶的声音很轻柔,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在千方百计的哄着自己的心上人。
可惜的是,贺敏珍并不领情,她摇了摇头,只道:“我想再坐一会儿。”
格日桑耶欲言又止,看了看敏珍的一头耀眼银丝,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脚步声传过来,那步子又轻又稳,可是格日桑耶听到。还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大汗。”暗卫在格日桑耶身后跪了下来。
没有天大的事,这暗卫根本不会,也不敢来寻他。
格日桑耶挑眉道:“何事?”声音中的威严让跪在地上的暗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这……”暗卫看了一旁的贺敏珍一眼。没敢说话。
“说!”
“是。”那侍卫不敢有异,连忙道:“二王子及赛托造成,把王庭控制住了。二王子迁怒于人,把顿珠大妃身边的人全杀了,六王子的部属无一能幸免,其他的人,全部归顺。”
格日桑耶冷笑。唇边不由得绽放一抹诡异的笑容来,“老二还是忍不住动手了。”谁也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不过,暗卫觉得,二王子悬了。
格日桑耶挥了挥手。
那暗卫暗暗松了口气,退下去了。
“敏于。我先去处理正事,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再回来看你。”格日桑耶期望着,希望贺敏珍能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嘱咐一句让他万事小心。
可惜,贺敏珍始终没有动,她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一尊石雕一般,没有生命。
格日桑耶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他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好久以后,石洞中才传来一个轻喃的女声:“我早已不问世事。这些事,又何必让我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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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日桑耶出了石洞,一路在弯弯曲曲的地道中穿行,石壁上昏暗的油灯,把格日桑耶的脸庞照应得分外阴狠几分,他身上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好像一不注意,就会把人冻伤似的。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把脚步放得很轻。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大汗迁怒的对象。
路越走越宽,眼前的光亮越来越盛,格日桑耶从地道中走出,踩着碎石子,转了个方向,顺着山路往山顶上走。
山路难行,漫山遍野都是荒芜景色,枯枝遍地,一片衰败。众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蜿蜒山路突然变得宽阔起来,满山的树木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脚下的碎石,沙土不见了,道路突然变得平整,宽阔起来,让人无法想象自己竟在山上走着。不远处,一座平整的石楼映入眼帘。
在山上盖石楼,这样的手笔简直让人咂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石楼后面便是一处绝好的观景地,站在高处向下看,可以看到脚下的绝壁,还有一大片山谷。
这座山并不高,山脚下的山谷却很大,很大,整齐的号子声不停的从山谷中传出,震耳欲聋!
格日桑耶居高临下向下看去,只见山谷中,士兵们正在操练,队形整齐,偶尔变幻却很有规律。密密麻麻的士兵像蚂蚁一样,不断变幻的队形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格日桑耶翘起嘴角,问身后的人道:“本汗手下的兵,可是好的?”
“大汗的兵,自然都是好的。”
格日桑耶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突然折射出几抹玩味的神采来,“只怕老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本汗真正的兵力,全在此处。”王庭的兵力,不过是用以掩人耳目罢了,他手下真正的兵力,几乎都在这里,老二也好,赛托也罢,只怕他们虽然猜出自己另有兵力,却也绝想不到这些人都藏在此处。
攘外必先安内。
看来要出兵大雍之前,要先来一场内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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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中的白发女子,静静的坐着,她仿佛不知道累一样,哪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之久,她也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坐姿,一动没动。
有人从石道的那头走来,手里捧着一碗汤药。
白发女子鼻翼微动,觉得空气中似乎传来一股苦味儿。她转过身,看到了一直照顾着自己的那位大夫。
“又该吃药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那般冷清,好像听不出一点情绪一样。
可是纪婉儿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是有起伏的,她其实应该是欢喜的。
纪婉儿上前,把药碗轻轻的递过去,只道:“是啊,大妃,该吃药了。”
贺敏珍接过药碗。
药不凉不热,微微冒着热气,温度刚刚好。
贺敏珍似乎是抬眼看了纪婉儿一眼,接着便垂了眼睑,把碗中的药喝了。她喝得很慢,给人一种十分优雅的感觉。
贺敏珍出身虽然不好,可是做细作的,就得有千张面孔,况且她做了十多年的妃子,又在王庭做了近二十年的汗妃,行走坐卧都是有最有仪态的。即便此时她看起来不那么年轻了,一头的银丝更是透着诡异,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喝药动作,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般,特别美好。
纪婉儿也是有些看呆了,接受的越久,她越是能在贺敏珍的身上嗅出贵气来,她相信,这个女人就是秦黛心说的那位太妃。更何况,她的五官,实在与慕容景太过相像了,还有那位六王子曼格台,也有五六分像她。
纪婉儿思忖的工夫,贺敏珍已经把药喝完了。
纪婉儿回了一下神,连忙接过药碗。
贺敏珍轻声道:“我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纪婉儿连忙道:“足有一个多时辰了,大妃,回去休息吧!”
贺敏珍笑笑,“我不累,天天不是睡,就是躺着,骨头都要生锈了,在这里坐坐也是好的。”
纪婉儿担心的看了一眼洞顶的阳光,那只是一束淡淡的,极其柔和的光,可是对贺敏珍来说,这光是致命的,哪怕现在的她,经过治疗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太久的接触阳光,对她来说还是不利的。
贺敏珍中毒了,其实早在边芜镇的时候,她就中毒了,只不过毒量轻微,没能致命。后来顿珠大妃对她下手,给她下了一种极厉害的毒药,这种药非常烈,中毒之人会在一瞬间致命。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贺敏珍命不该绝,前后两种毒药竟在她体内发生了反应,相互制衡,彼此约束,竟奇迹的让她活了下来。
只是,命虽然保住了,可贺敏珍却不能再接触到阳光,否则皮肤就会溃烂,人痛苦不堪,甚至会活活被阳光烧灼而死,所以她只能在黑暗中渡过余生。
格日桑耶宠她,二十年前专门为她在这里开僻了一座山中王国,一有时间就到这里陪她。二十多年来,格日桑耶遍寻名医,就是想替贺敏珍解了她身上的怪毒,只可惜格日桑耶撒出去的探子,无一人能找到名医,还因此弄出了像纪,李两家那样的血案。
纪婉儿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多年前纪,李两家的血海深仇,皆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她有恨,有怨,却无法把这一切的过错都安到贺敏珍的头上去!在纪婉儿眼里,世上可怜的人固然多,但像贺敏珍一样身世曲折,命运凄惨之人,也不太好找。再加上她本就不是知情人,又是慕容景的生母,是秦黛心的准婆婆!所以纪婉儿固然是恨,却不会恨贺敏珍,反而因为慕容景和秦黛心的关系,对她多有照顾,不仅仅照顾她的身体,也照顾着她的情绪。
“您的身体刚刚见好,别因为一时贪鲜再受了伤害。”纪婉儿微微上前一步道:“我扶您回去吧,您要是闷的话,我陪您说话。”纪婉儿此时的声音虽然难听,可却是贺敏珍唯一的慰藉,况且她自己本就是可悲不全之人,有什么资格去嘲讽,嫌弃旁人?
“好好,我听你的就是了。”没有阳光的日子里,贺敏珍的身体虽然虚弱,可是却能自理,比起顿珠大妃来,可好太多了。
可是二十年不能见太阳的苦楚,谁能清楚?更不要提那每隔半个月就要发作一次的痛苦,更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两人相扶而行,慢慢的离开了石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