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小暑之后的天气越发炎热了起来。
为了今日这一场相亲,韩佳宁身上穿着妹妹韩佳文特意送来的定制旗袍,高级的浅灰绿,映衬着她的肤色白皙又气质温婉。
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垂落在身侧,两边的耳后做了编发露出了精致的珍珠耳环,浑身透着优雅。
她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位子,这个位子刚好可以俯瞰西市河。
韩佳宁已经许久没回过乌镇,倒是对现在的乌镇有些陌生,又有几分好奇。
以前过年回来,只是吃个团圆饭,待不住两天,她就跑回她上海的小窝去了,若不是她对这家茶馆熟悉的很,定会在如今的西栅大街迷路。
韩佳宁就这么看着摇曳在湖上的小舟坐了许久,新泡的反舌滇红已经冷了。
她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攻占了味蕾,韩佳宁皱了皱眉头,放下了茶杯,太苦了一些,她不喜欢。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新买的女士伯爵腕表,时间指向了三点十五分。
对方迟到了十五分钟。
韩佳宁轻轻拧着秀气的眉,眼神清冷而不耐烦,她猛的喝了一大口冷茶,苦涩的味道让她闭了闭眼,却很好的压住了心头不断上涌的情绪。
压下心头的不满。
换做平常,她早就走了,别说是等了,就是求着她来相亲,她都不会来,可惜现在她没办法。
这次她回到乌镇,就是因为她那一心只想赚钱的父亲韩建文,根本不去考虑扎染实际操作上的困难,盲目的接下了那样一单生意。
还没脑子的不在合同里做好规避,到最后被人挑刺不但要退货还要索赔,要不是她请来了当律师的朋友,帮忙抓了条款里的漏洞,这一单货就全赔了。
现在也好不到那里去,互相承担了一半的责任,但仓库里积压的布,却是不争的事实,为了这件事情一向疼爱她的爷爷被气的不省人事。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回来!
自从提了相亲这事之后,这几天韩佳文一个劲的劝她早点回上海去,不要呆在乌镇。
可她只要一想起,嬢嬢韩建芳堵在爷爷的病房门前,辱骂大伯和父亲的那些话,还有对她们姐妹的那些讽刺,她就走不了。
嬢嬢这人虽然可恶又贪婪,但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既然知道了韩家现在面临的困境,她就不能只知道坐享其成,不管带给她这一切的家族,因此即使她再不愿,也得为家族的延续出一份力。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答应相亲这么荒唐的做法,只是心头多少有些不甘心。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断震动着,她无动于衷,不想去看,想来又是家里那几个人在闹腾,低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晃动着手里的茶杯。
“韩家小姐,我为你换一壶新茶。”茶馆年老的服务员,端着一壶新茶给韩佳宁换上。
“谢谢。”韩佳宁矜持而客气的道。
“韩家小姐客气了,你有些年头没来了,前几日我们老板还在说你当年的风采,这次是为你爷爷的事情回来的吧。”
“是,我爷爷病了就回来看看。”
韩佳宁也不隐瞒,乌镇就这么大,她爷爷病了这事,应该早就传遍了。
“宝昌老爷子就是气性大,这一把年纪了还操心着,等他身子好了,可得好好劝劝他才行,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还是顺其自然吧。”
“您说的是。”
“替我转告你爷爷,我们都等着他回来一起喝茶。”
说着他便端起了早已冷掉的红茶壶下楼。
“好。”韩佳宁的表情有几分怅然。
只怕爷爷即使好了,也放不下心吧……
“顾先生,楼上靠窗位的韩家小姐已等了许久。”
韩佳宁被服务员的声音吸引,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有人正从木质的楼梯缓缓上前。
光线不足看不清脸,她只看到那人穿着一件墨色长衫,韩佳宁整个脸都绿了。
不是吧!
给我找了个老头?
也太丧心病狂了!
她站了起来,拿起手机准备离开。
相亲是双向选择,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韩佳宁你要去哪?”
清润中带着一些熟悉的嗓音在转角处响起。
韩佳宁凝神看去,那站在阴影中的人向前一步。
“是你!”
韩佳宁脸色大变,忍不住的慌了神,“顾夏阳,你是我的相亲对象!”
韩佳宁面色难看的看着眼前的人。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是顾夏阳!
顾夏阳嘴角微微勾起,他走到韩佳宁的面前,直接越过了她,在身后的座位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来韩佳宁你对我很不满意。”顾夏阳对着韩佳宁举了举茶杯。
韩佳宁瞬间捏紧了手机,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她仰起娇美的笑容,坐了回去。
“顾夏阳许久不见,听说你现在已小有名气,看来顾家这块招牌再过些时间就要到你身上了。”
顾夏阳浅笑的勾了勾嘴角,“没你韩佳宁在上海过的潇洒自由,乐不思蜀。”
韩佳宁勉强笑了笑,“顾夏阳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帮我一把?”
她不愿和顾夏阳虚与委蛇,她把话都挑明了。
“帮你?没兴趣。”
顾夏阳自顾自的喝茶,他压着眼目光在韩佳宁身上的旗袍上一闪而逝。
“顾夏阳,你既然不想帮我,为什么要来相亲?看我笑话?”
“想来看看飞去大上海的韩佳宁被迫回到乌镇,想看你在这个泥潭里想飞也飞不走。”
“你有病!”
韩佳宁起身欲走。
顾夏阳不急不慌的道:“韩佳宁,真的以为会有其他人能帮你们韩家吗?
扎染这行现在本就不好做,你父亲又这样行事,等于是告诉所有人,扎染就连老字号都不行了,韩家扎染这一次,在行里的名声都臭了。
你以为你回来就真的救的了?
你以为你把全赔变成了各自承担,就是你的本事了?”
“顾夏阳你什么意思!”韩佳宁急了。
“以货抵资都出不去的东西,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韩佳宁脸色迅速惨白,她的心头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她咬着唇深吸一口气道:“顾夏阳,我知道你顾家除了做定制,还开发了生产线做旗袍,这次的布我低价卖给你怎么样?”
顾夏阳正视多年未见的韩佳宁道:“韩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和你当年的任性有很大的关系。
韩佳宁,现在传统技艺的路很窄,若不好好规划,面临的就是取缔和消亡,这些年学扎染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吧。”
“大家彼此彼此,这些年学旗袍的人也少了吧,估计整个行当里,你算是最年轻的传承人了吧。”
韩佳宁反唇相讥,她可不是愿意吃亏的人。
顾夏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带着几分笑意,“你说的没错,这些年确实人才凋零,入行的年轻人如凤毛麟角。”
他看向韩佳宁带了几分生气的表情,眼神微微一沉,“你不就是半路丢下肩膀上的担子跑了。”
韩佳宁她总觉得今天顾夏阳,对她有几分针锋相对。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你当你的传承人,我当我的主播,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当然要过有意义的人生。”
“那你为什么回来,就因为韩爷爷病了?若你韩佳宁这么孝顺当初为何要走?”
顾夏阳眸光意味不明。
韩佳宁垂眼,再次抬起时扬起了疏离的笑容,“这和你没关系,既然你不想帮忙,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客气的说完起身离开。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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