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的不是楚亦锋,楚亦锋还去卫生间扣嗓子吐了一回,又洗脸又漱口,等他彻底清醒回包房一瞧,左涛多了。
左涛的状态是人直往桌子底下出溜,就像腰肾有毛病要坐不住了似的。
扶着,抱着,楚亦锋费了挺大劲儿,才把大块头的左涛弄到车后座上。
车窗打开,小风一吹,左涛半清醒半醉的还在抱怨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俩吵,我该听谁的?我听谁的都是错!”
楚亦锋没吭声,他抿抿唇看窗外,后悔啊。
要知道左涛能给他说的脑仁疼,还一点儿问题不解决,他指定找大鹏啊。
最起码那个没经验的刘大鹏,能说出一些解气的话。比如女人就是欠收拾,比如用钱砸,比如扔床上收拾她不哭岔气不算完,虽然也同样不解决问题,但最起码说出来痛快,心里能过过干瘾。
楚亦锋摇了摇头,他无奈地想着:这算什么事儿?
而让他更后悔的在后面。
楚亦锋搀着左涛敲开左家门,左涛的媳妇王顺珍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怎么喝成这样?就你俩喝的?你们都多少年的关系了,吃饭就吃饭,怎么还带灌酒的?”
“嫂子,我们多喝了几杯。真是抱歉哈。”
楚亦锋脸红耳热,点头哈腰,就在他还想说两句解释解释,结果左涛忽然像是酒醒了似的骂道:
“跟谁说话呢?你跟我哥们什么态度?你想不想过了?”
“你什么意思左涛?”
“我看我是太惯着你了!”
楚亦锋就一眨眼的功夫,那两口子怒目而斥、针锋相对了,他赶紧站中间伸胳膊拦着:“嫂子,都是我不对。他喝多了,别和他一样的,说的都是胡话。”
“你起开!”
“亦锋,闪开。我看这娘们就是欠收拾!”
左涛手指指着他媳妇的鼻尖儿:
“每天找事儿,哪天要是不找茬,你浑身痒痒是吧?我妈这不对那不对,我哥们来也不对,都得看你脸色?
王顺珍,这家姓左,房子是我买的,谁来都跟你王顺珍没关系。他们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你要过就给老子好好过,不过滚蛋!别一天翻小肠找不痛快,嫌日子过的不顺,那咱们就离婚!”
楚亦锋急了:“左涛!”
左涛一点儿不退让,感觉脸面全无:
“没事儿你就翻过去的事儿,孩子都多大了?你就是自己找不痛快。有本事别翻小肠,直接离婚,离了你痛快,不用见我妈,不用见我兄弟了!”
两次提离婚这个词。
左涛媳妇不敢置信,她先是震惊地瞪大眼,她没想到,这人算是酒后吐真言了?
平时哄着她说一切听她的,这时候提起他妈了,不是心里话是什么?
原来是把不满全压在心里了,原来都是骗她的,从来没跟她一条心。
一种被欺骗,背叛,瞬间袭上王顺珍的心头。
她扬起手,手风刮过楚亦锋鼻子前端,楚亦锋本能的一躲,一个大巴掌就烀到了左涛的脸上:“不过就不过!左涛,谁不离谁孙子!”
“对,离婚,小爷再不当三孙子!”
左涛的女儿穿着一套小格子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小丫头还睡眼朦胧的,根本搞不清状况,只会仰着头哇哇大哭。
左涛被那个巴掌烀的,眼睛都打红了,他使劲推楚亦锋离开,嚷嚷着今天他要破了不打女人的规矩,楚亦锋不停重复:“孩子,左涛,你们都看看孩子!”
咣当一声,房门关上了,楚亦锋被推的一个趔趄站在走廊里。
门里门外,屋里传出女人抓挠啃咬直扑左涛的怒骂生,左涛倒是不吭声,一挥胳膊就给他媳妇甩在了地上,他们的女儿大哭着喊:“爸爸妈妈。”
就在楚亦锋要撬门进去的时候,屋里传出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听的心里一咯噔。
孩子不哭了,左涛媳妇也静了一瞬,随后飙高音哭骂道:
“你疯了?左涛,你砸自己吓唬谁呢?你不是人啊你!”
……
楚亦锋开车回家已经是半夜时分。
回去这一路上,十分汗颜。
嫂子后来给他开门了,但是面对喝醉了一顿闹事儿的左涛,看到兄弟的左胳膊也受伤了,小闺女哭着不停的爸爸爸爸的,愧疚极了。
楚亦锋无法想象,下一次再找左涛,再面对嫂子,该是多久后才能有这种勇气。
到了楼下,楚亦锋还没等松口气,抬头无意间一瞄,发现家里有灯光,他眯了眯眼睛。
楚鸿天气势汹汹地坐在沙发上,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听到开门声,他马上吼道:
“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回大院儿?不知道你妈会惦记你吗?!”
平平淡淡的语气,楚亦锋回道:“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能让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的。”
“你?混账!怎么说话呢!”
“哼。”楚亦锋冷笑了一声,摘手表、换衣服,转身就要去卫生间洗漱。
楚鸿天震怒道:“你给我站住!咱俩谁是爹?你什么态度?我说完了吗?我看你就是欠抽!”
楚亦锋嗤笑了一声,没回身,他挨抽的还少吗?
就那么背转身给他父亲看。
正在楚鸿天要继续骂时,午夜的钟声当的一声敲响,他看了一眼时间,深呼吸,强压下一肚子火气,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才语气相对平静道:
“你妈现在的身体情况……你知道了吧?”
看到儿子倔强的不言不语,楚鸿天叹了口气:
“你妈她这么大岁数了,这回必须得好好养养。
不能见风,她还有心脏病。惦记你,天天哭。你就不能回去瞅瞅?
她给你打了多少回电话了?你自己说,你还敢接起就挂!
怎么着?你这是不认我们了?
那我问你,惹祸头子是谁?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罪魁祸首应该是你。
我告诉你,小锋,你怨父母,怨这个怨那个,怨不着。
她们再有错,你姐被你奶奶拿拐杖给打了,又跪了半天,一瘸一拐走的,你妈也当着毕家人面前道歉了,还怎么着?还想让她们怎么着?
你不知道你母亲一辈子要脸面?为了你,她什么都不顾了,那天她什么样!
咱家该尽力弥补的,也就这些了,你倒是说说看,你还有什么不满?还想让我和你母亲怎么着?”
楚鸿天每说一句,楚亦锋心头的怒火更甚一层。不但没有听进去,相反倒是越听越气盛。
然而当父亲的,却根本不了解他儿子,还以为往心里去了呢。
楚鸿天想着自己这回的解决方式是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他也有他的无奈,认为楚亦锋闹情绪是挨打丢脸了,他不也没招了吗?
继续道:
“楚亦锋啊楚亦锋,而立之年了,出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慢慢商量来,你这算什么态度?态度不端正。
你人在京都不回,你过年过节不回,你母亲生病出院,你作为当儿子的,就打算这么伤你母亲的心?
你也要当父亲了,自己想想,当你为儿女考虑的多,一时想茬了,做了错事儿,父母真就那么该死吗?出发点,她是为了你。
人家现在不嫁你了,先从自身找找原因,怨气跟我们撒,你就有怨父母的能耐?出息。”
楚亦锋脸色僵硬,声音清冷:“您教训完了?能走了吧?”
说完,再不给他父亲教训的机会,进了卫生间刷牙。
“你?!”
楚鸿天被儿子的态度气的手指头直打哆嗦,揍的轻,揍的轻啊。他儿子是个大活驴,蛮横不讲理。
楚亦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他,能看出来心里正纠结拧巴的恨不得砸碎一切,脑子瞬间插在水池子里。
气愤的想着:一个个的,都说他们的道理。
父母搅合完了,反过来骂他不孝。先用亲情为你好破坏,现在又用亲情绑架让他回家,想什么呢!
而毕月,说不要他就不要他,让他别骚扰。他就给她半月假,不骚扰?她说的算吗?
一个个的,都想做他的主。他有他的规矩,谁也甭想摆弄。
卫生间外的楚鸿天也在同一时间,严厉斥道:
“痛快给我去报到。你这次回来是借调,不是休假。你还有任务,拿着津贴,干点儿正经事儿。儿女情长的事儿先放一边,这是政治任务,不得马虎!”
镜子里半身水的楚亦锋,眼神中马上露出不可置信,政治任务?
……
京都军区作战部会议室,叶伯煊刚刚散会,而一身军装的楚亦锋已在外等候多时。
“报告。”
“进来。”
叶伯煊用着犀利的目光扫了眼楚亦锋,他站起身,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
“楚亦锋,你以为这次借调是什么?你以为真是因为你父亲,我才给你调回来?你拿个破病例,一而再再而三延迟报到,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
楚亦锋抿了抿干干的唇,低头不语,没解释他胳膊反反复复化脓,没说他和军辉打架脸上挂彩不能见人。并且,之前他真以为借调是借口,是休假,是他爹不舍得用他假期,省下来得生娃关键时刻用的。
叶伯煊懒得继续训斥,强压下怒气,回身不是好气的将一个铁质文件夹扔在了会议桌上,没废话,马上布置任务道:
“这次给你借调回来,是因为马上要召开的国际军事论坛。
第一类常规兵部队代表,第二类预备役和民兵代表,第三类是第二炮兵部队代表,第四类,科研和武器装备部队代表。
第五类是特种作战部队代表,而这个第五类,经过推荐,定下来的代表人选是你。”
楚亦锋瞬间意外地抬头看向叶伯煊,经过推荐?谁推荐的?他只确认不会是他父亲。奈何叶柏煊根本没回头看他。
“楚亦锋,是龙是虫,你到底行不行,不是只在战场上。
你作为其中的一员,将代表我军与其他国家的军事代表进行交流。
我给你设定的命题是,我军特种部队,如何与现代化战争接轨。
我希望在你交给我的报告材料中,能看到你的新思想,能看到特种兵为何被称为真正的战斗机器。
你去准备吧,四天时间,还坐原来的办公桌。”
“是!”
楚亦锋敬完军礼,直奔材料室。
他顾不上和以前的战友们攀谈寒暄,也顾不上其他人看他的目光是什么样。抱着一摞子资料扔在了桌子上。
别人喊全体开会了,他一点儿没觉得尴尬。旁听会议开小差,专注地思考他的任务。
别人喊他吃饭了,他摆摆手,习惯性摸下衣兜,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变了。
以前不喜欢吃甜的,现在不嚼饼干就跟缺点儿什么似的,越忙,越紧张,他越爱翻饼干。没有了。
楚亦锋摇了摇头,继续翻着资料。
毕月不给他买饼干,他自个儿买,能怎么的?
一整天的时间,楚亦锋都是埋在一堆中文外文来回转换的军事文献中。
等他意识到办公室空无一人了,也听到了操场上传过来士兵们的叫好声。
他知道,应该是篮球比赛呢,现在也应该是八点了。
看着一堆没翻阅完的材料,楚亦锋挑了下眉,任务量太大。
他本打算今天报到完,晚上再去私人会所那面看看的,看这样,最近不但不能露面,还得挑灯夜战,家里还有一堆,他都得一一查阅。
如此节省时间的楚亦锋,却在走到操场上时站住了脚。他那双眸子里,像是透过这些小战士们打篮球的景象,在看另一个人。
有个女声也在此时喊道:“楚大哥?楚大哥?”
被打断回忆的楚亦锋,微皱眉头回眸,第一眼看到远处走来热情洋溢的女孩儿,他脑子居然像短路了一样,有那么一瞬忘了人家叫什么了。
“白雪。”
白雪的笑容像绽开的白兰花,大眼睛里含笑含俏含娇,红唇微张,脸色微红,有终于见到楚亦锋的紧张:
“楚大哥。”
“有事儿?”
白雪赶紧摆手:“没,我是在礼堂训练来着,过几天有演出,在那彩排。”
楚亦锋……“噢。”
白雪咬了下唇,两手紧紧握拳,鼓励自己找话题,能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楚大哥,我能坐你车回大院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