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月打开袋子,取出相机。
刘雅芳瞟了眼相机,看着她闺女挺小心的把相机放在枕头边儿,她坐在床边儿抻脖子又瞅了一眼袋子,心里合计着:那话该咋问呢?
“爹,这个给你。”毕月直接扬手递过去袋子。
“啥啊姐?”
毕铁刚上去就给毕晟一个脑瓜蹦:
“啥啥的,哪都有你!”
毕铁刚瘸着腿儿走到毕月的床边儿接过,打开一瞧,一下子就感慨万千的,挺感动。自言自语道:
“这孩子这个心细劲儿的,真是有心了。”
刘雅芳抬眼疑惑地看向毕铁刚,毕铁刚用着复杂地眼神也回看着她,拿出里面的东西给他媳妇瞧:
“给你瞅瞅吧。小楚那孩子,给我拿了两条腰带。
这备不住是刚才搁医院,给我拽棉裤脚子注意到了,看我系根儿绳。”
刘雅芳唏嘘地接话道:
“哎呦,那确实是好东西。这孩子可真是……哎呦!”
毕成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咋的呢?这就哎呦哎呦的!
昨个儿还不是这样,他爹娘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后,你瞅瞅楚哥一走,小叔再有事儿一走,他爹和他娘干脆旁若无人地夸楚大哥。
说什么早上都咋领他们在天安门玩的。
那还能咋领?走着领呗?他就不信了,换谁、谁都得那么领。
没娶到的媳妇,哪个男的不都得好好表现啊?不信叫大山哥来,除了没有小汽车,也照样!
虽然他承认楚哥确实不错,听说领他爹去医院看腿也挺感动,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就连狗蛋儿那臭小子,都是一口一句“楚大哥楚大哥”的。
他才是亲哥哥好不好?
毕成用胳膊肘支起半拉身子,直脖好信儿看过去,无奈地笑了笑,有点儿抬杠道:
“娘,啥啊你就好东西。咋啥到你那都是好东西?好像是旧的。”
毕月笑着接话道:“是。爹,是旧的。他说让你别嫌弃,都是他用过的。说是等再发的,到时候再给你弄两条新的。”
刘雅芳不干了。当然了,她也就和自个儿家人说话给劲利索,扒拉了一把站在面前的毕铁刚,冲着她大儿子拔犟眼子道:
“那咋不是好东西?还我啥都当好东西!
外面都买不着,这是咱小老百姓能扎的吗?人家我听说都是兵工厂制的,你花钱给我买一条我瞅瞅?
再说了,你爹竟眼巴巴瞅别人扎裤腰带了,你都不知道你爹是系绳来的吧?
你还当儿子的呢,不给你们两句,一个个的,都不脚味儿!(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毕铁刚也被刘雅芳带节奏带的心里不是滋味儿了,拧眉回头骂毕成:
“你给老子买过裤腰带啊?个不孝子,还挺有功!
一个个地躺在床上让俺们伺候。瞅给你叔熬吧的,那两眼都抠抠着!”
毕成赶紧摆手投降。
这怎么的呢?一句话都不能说啦?他就说两句话也能挨骂,他爹娘现在这脾气咋那么大呢?
毕月斜睨了眼毕成,心想:活该,让你欠登儿!
就因为毕月在人群中多看了这一眼,毕成也不知道他今儿个是咋的了,又冲毕月问道:
“姐,咋个意思啊?”
“啥咋个意思?”
“你这是和楚大哥就算定下来了呗?你瞅爹和娘这顿夸!还是像以前似的糊涂账啊?”
毕月瞪视毕成,一句都不让人,回嘴道:
“我俩啥时候也没有糊涂账,都不是糊涂人,拿我们当你呢?
先管好你自己得了,废话怎么那么多?跟你有啥关系?”
得,毕成又被顶回来了。他这回还真不敢吱声了。
就他那龙凤胎姐姐?脾气躁着呢!
再一激动把他那点儿历史说出来,他绝对相信他爹能拿那兵工厂生产的旧腰带抽他!
毕成惹不起,干脆栽着膀子,慢慢地平躺下来,脑袋扭向另一侧躲避毕月看他。
姐弟俩平时能同仇敌忾、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彼此心疼,此刻也能当着爹娘的面前,旁若无人地打嘴仗。
不过毕成那话真是问到了刘雅芳的心坎儿上,她也想往这话题上扯。
对着女儿、儿子,挨个瞪了瞪,随后仰头看站在一边儿研究腰带纽扣的毕铁刚:
“他爹,你出去抽颗烟去呗?”
“嗯?”
“闺女也得打点滴了。”
“啊。”
刘雅芳又皱着眉轰毕晟:“去,跟你爹一块堆儿出去,换换新鲜空气去!”
毕铁刚把着毕晟的肩膀,边往外走,边嘟囔了一句:
“那医生给我一顿瞎按,这给我腿按的。哪是治?这是恨不得我赶紧撩倒。”
刘雅芳看着那爷俩都走了,冲着另一个病床上的人笑了笑,拉上了简易帘子,隔住那面,又瞅了眼她大儿子头扭那面去了,弯腰拿她挎包,不忘小声商量毕月道:
“大闺女,你换上这个啊?我瞅你那里面的绒衣紧紧巴巴的,那能得劲儿吗?娘给你拿线衣了。”
毕月接过腈纶白底蓝条的线衣,打开一瞧,这个大啊。
“谁的啊?”
刘雅芳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我的呗。新鲜儿的呢,一水都没洗。快换上。我早上出门就装包里了。”
毕月刚掀起白绒衣的底边儿,刘雅芳屁股赶紧挪过去,两手揪住毕月的衣裳,还不忘左右看看,小声用气息惊讶道:
“哎呦天!”
神秘兮兮地再次凑近毕月:
“里面没穿背心啊?”
她娘咋一惊一乍的?毕月纳闷道:
“穿了啊。”
刘雅芳拿着棉被给毕月围成个半圈儿。
看清了毕月那“内衣”是半截的,瞅瞅觉得那个磕碜劲儿的,都露肉了,嘟嘟囔囔着:
“那夏天穿就穿了。大冬天的,不冻心口窝吗?还有没有了?等赶明儿我再给你买两个背心。”
毕月……
大冬天的,屋里本来就干燥,毕月换上了腈纶蓝条线衣,这腈纶面料,那真是容易噼里啪啦起静电。你瞅刚换上,棉被的被罩面料也不咋地,两下子粘连,毕月扑落了两下胳膊。
但她打算从今天开始,“听妈妈的话”,要练就拿刘雅芳墨迹当空气的本领。
刘雅芳这一离近毕月,更是闻到了香味儿。
开口之前,拍了两下毕月的腿先酝酿,随后才小声打听道:
“上哪去了?”
毕月围着棉被靠在床头,顺手拿起相机摆弄,也挺小声回道:“就出去一趟呗。”
“出去上哪了?吃饭了?”
毕月低头瞅相机:“嗯。”
刘雅芳瞄了眼毕成,又半回身瞅了眼帘子那面的病友,轻咳了一声,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里咕哝出的:
“那咋还洗头了呢?洗、洗澡了?”
毕月拨弄相机的手一顿:
“嗯。”
“那啥地方又能吃饭又能洗澡的,有这地方啊?”
毕月抬眼,眼瞅着就要耐不住性子,看向刘雅芳,不再是配合的小声,而是叹口气。
大概是那叹气声太过无奈,引得装睡着的毕成不得不再次出声,扭头看向他娘,哭笑不得道:
“娘,你可真是。多明显,我姐不想说。要想说,你第一句问她她就说了,她还不想骗你,所以嗯嗯的,你还打听啥啊?咋那么墨迹?”
这回毕月点头痛快,嘴角带笑:“嗯嗯。”
这给刘雅芳气的,被姐弟俩联手给气着了。
上午刚看过她家大妮儿的不容易,有点儿不舍得骂闺女了,就像那小楚说的:
“男孩子吃点儿苦就吃点儿苦,当锻炼了。女孩子确实不易。”
所以刘雅芳一改往常骂大的,改骂毕成道:
“咋哪都有你?睡你觉得了,耳朵咋那么好使呢?”从没有过的烦大儿子,只觉得她大儿子缺心眼!
刘雅芳觉得她生气是有道理的。
啥事儿不跟亲娘说,那跟谁说啊?缺心眼啊,跟别人说?要是跟那个梁笑笑说才真是傻帽透了。
她活这么大岁数了,啥没瞅见过?现在好,以后不定怎么回事儿呢?就亲娘是实心实意对你啊,傻孩子!
联想的有点儿多,但想到这,刘雅芳更降不下来火气了。干脆也瞪毕月。心里急的不行。
她要是知道出趟门连澡都洗了,她指定豁出去脸面也得拦着啊!
“你跟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毕月……
看着刘雅芳,无奈道:“我没啥不好意思的啊?”
刘雅芳叹了口气。一副惆怅的表情想着:
对,你就这样吧,啥闺女啊?一点儿不贴心。
啥啥都不告诉她,她一个当娘的,那能放心吗?
你说她闺女出门一趟,说话一嘴蒜酱味,那正常。可身上香喷喷的,那都洗头洗澡了,关键是她闺女脖子上有伤口,咋洗的头发?那还能正常吗?
啊,是,小楚那孩子,她现在认可着呢。
虽然她也相信自个儿孩子的品行,可事儿不是那么回事儿。
万一呢。她家大妮,小小岁数的,别再让人两句半好话糊弄喽。
俩人都年轻,整出点儿啥事儿呢?
你说她能不惦记吗?她哪是瞎磨叽操心啊!
毕月瞧着刘雅芳的脸色,不是不敢继续摆弄相机了,而是这一刻就是觉得得尊重创造出她身体的亲娘。
同时,心里挺服气。
一直以来,她行走在这个年代,谁也不服,就服她娘那股劲儿。
人家不打你、不骂你,就坐在你跟前儿叹气。
那副慈母的样子,真儿真儿是……就用情绪困扰你。
你说你要跟她大喊大叫吧?她还都是为你好。
你说你要跟她实话实说吧?就她娘那保守思想……
毕月只要一联想就能猜到,她都得“有口说不清”。
说她去楚亦锋的房子那了,吃的饭,洗的澡,他给她洗的头发……
那完了,坏菜了,她娘更有话磨叽了,得能抠多细问多细。
她和楚亦锋明明没啥事儿,都容易被她娘那小心眼给“另眼相待”。
“唉,你这孩子啊!大妮儿啊,老猫炕上睡,一辈儿留一辈儿,你记住娘这句话:等将来你成家生娃了,你就知道娘不是磨叽了,都是为你好。你跟娘一点儿都不亲,你就这么对我吧,唉!”
瞧?又这样凄苦了,还上纲上线。
毕月面露无奈。不就是没啥话都说吗?那还非得啥啥都告诉啊?自个儿不能有点儿秘密?
她娘咋老没事儿找事儿呢!
真是哄了,毕月还是听进了楚亦锋离开前劝的话。
也或许是,一直活着糙了吧唧、要保护没那么多事儿的爷爷奶奶像男孩子性格的毕月,她还是被这一年间跟亲人共同生活的经历,磨的长大了。
“娘,没那些事儿,不要想多。等我过两天好了,领你逛街。啊?”
说的多明白,可刘雅芳明明心里定了定,却仍旧忧愁地扭头看毕月:
“我图你领我溜达啊?我自个儿不能溜达?你这孩子……”就在毕月没招了,眼瞅就要喊医生她要扎针时,刘雅芳脸色一正,又想起一事儿。
这回探身子又小声了,表情严肃皱眉问道:
“你钱呢?存起来了是咋的?还剩多少钱,你心里有个数没?”
嗯?转移话题这么快?
毕月实话实说:“挺多呢吧。放家里了,没功夫存。”
“啥?!”
刘雅芳这一嗓子,喊的毕成睁眼睛再次扭头看他娘:
“娘?你到底要干哈啊?我刚眯着。”
刘雅芳慌慌张张地和走廊里的毕铁刚走个顶头碰,一把薅住毕铁刚的衣服袖子:
“快点儿,他爹啊,快跟我家去,我这不知道东南西北的。”
“你这老娘们……又咋地啦?”
刘雅芳改商量拽着毕铁刚不撒手道:
“不行,翠柳一人在家呢,那不行!正好回家给妮儿她们做饭送来。你再跟我出去一趟,有事儿呗,没事儿我指你?”
……
梁吟秋都顾不上像往常一样进卧室和女儿私话了,她也没背着老太太,直接坐在沙发上,哭着对楚亦清说道:
“亦清啊,趁着你年轻,赶紧再生一个,一个是跟童童有个伴儿,再一个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子指不上啊,还是得生个闺女。你看看你弟弟就是个例子。”
梁吟秋泪眼巴差的,捂着嘴,眼泪直流,委屈的不行,也不需要她闺女回话,继续哭诉道:
“我还巴巴的要给小锋做糖醋排骨呢,他说走就走。我这么大岁数了,他就这么对我吧,气死我他就高兴了,没人管他了,呜呜。”
那哭声,哭的老太太都侧目不已。
楚老太太十分嫌弃,心话了:
瞅你哭的那个样儿!
我不也生俩小子?你还有个人哭,我跟谁哭?来个人,还被你们娘俩给撵走了。
要照你那么说,我这样的,都得去死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