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窘了。
她先前忽悠赵梓月的那些话,怎的会落入了赵樽的耳朵里?思之不解,她错愕片刻,眼风横扫过去,似笑非笑地道:“原来爷长着顺风耳呢?连这样的私密事情也知道?”
赵樽轻笑一声,拍拍她的头。
“这天下,无爷不晓之事。”
靠,这话可真跩啊?夏初七唇角下弯,“晋王殿下这么牛气?那你猜猜看,你今儿过来,我会给你多少积分?”说罢,她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轻扭慢迈地走过去,把手抬放在他的领口上,作势要为他解开湿润的外袍。
“小娘子不急!”
赵樽唇边微勾,扼住她的手,阻止了她要为他褪去湿衣的举动,然后掌心往下一滑,扼住他的下巴,往上一勾,望入她秋水般剔透的眸子,一句话说得格外闷骚,“爷今儿来只是为了替阿七实现睡遍天下美男的宏愿,与积分无关。”
说白了,不就是为了不消耗他的积分吗?
夏初七惊叹于他的“精打细算”,莞尔一笑,“原来如此。那么请问晋王殿下,你一人如何替我实现这般宏愿?”
赵樽低头,唇啄在她的额上,声线喑沉。
“爷一人足可抵天下美男。”
“……”夏初七无语地翻着白眼儿看他,“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哈哈。”
低低沉沉的一道笑意响过,夏初七还未来得及反应,臃肿的身子便被他带入了怀里,那一只束缚在腰上的大手,有力而温柔,似是怕一不小心惊到了她和小十九,他的动作极是轻柔,与她相拥一会儿,他喟叹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了床榻沿上坐好,不再与她打趣,眸底亦是温柔起来。
“阿七这两日可有想爷?”
在这种似乎永不会有尽头的地方待着发霉,她怎能不想她?夏初七眼圈儿微涩,盯着他一眨不眨。
以前赵绵泽问她为何会是赵樽,赵樽到底哪里比他好,其实她也没想通个中的关键,只觉是情爱的问题,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原本就没有理由。但是这会子,因了一个简单的“睡遍美男”的玩笑,她的答案却突地清晰起来。赵十九的不同,除了他外在那些惊才绝艳的过人本事之外,还在于他有大男人的胸怀与宽容——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理解她,支持她,永不会怀疑她。在他这里,她的一切行为都可开绿灯。
“想。爷,我想死你了。真的好想好想……”
难得矫情一次,夏初七微垂着头,把手环在他的腰上,一个字说得那叫一个柔情千遍,厚爱万端,听得赵十九微微一怔,低头瞧她片刻,突地沉声笑了起来。那愉快的笑声,磁性,悠扬,震荡着他的胸膛,让夏初七贴在上面的耳朵,微微发烫。
“靠!我难得温柔一次,你就不能配合一点?”
赵樽唇角笑意未褪,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盯着,大拇指若有似无地抚着她的唇角,轻轻摩挲,像是在抚摸一块传世美玉般,目光饱含柔情。
“阿七,爷也想你。”
“……肉麻。”夏初七闷笑一声,偏开头去,斜着眼睛睨他一下,转念间,心底又是一暖,手也抚上他的脸,似怨似怪,“外头下着那么大的雨,你又何必巴巴赶过来?仔细着了凉,小神医可不乐意治你。”
“有我孩儿和孩儿他娘在的地方,不要说下雨,便是下刀,爷也定是要来的……”赵十九唇角轻弯着,说到此突地一顿,目光深了深,语气添了几分促狭,“再说,爷积草屯粮这般久,就等今日了。”
积草屯粮?夏初七默了。
从东苑那时起,赵樽便有了二百五十积分。回了京师之后,这些日子他其实常来,今日送个首饰,明日做个糕点,虽然她的“积分制”极是残酷,也被他换去了不少。按照常人的逻辑,他得了这些积分,定是要霍霍掉才能甘心的,可这位爷不一样,他就攒着,攒着,一直攒着,也不求她的“积分服务”。这么一攒,仔细算来,竟是让他攒足了五百分之多。
思量一下这个数目,夏初七突地了悟。
“爷,你这是要……?”她大惊失色。
“一次花光。”赵樽很肯定地告诉她。
“啊”一声,夏初七突闻噩耗,顿时瞪大了双眼,宛若见鬼一般看着正噙笑揶揄的男人,声音悠悠,“赵十九,你不是吧?”
“我是。”赵樽一本正经。
“暴饮暴食,有害健康。”她好心提醒。
“饥饱不均,会伤及脾胃,气血以衰,影响功能,故不用焉。爷以为,吃不饱就忍着,要吃时,就得……让食物看到爷就颤抖。”
好吧,“食物”已经颤抖了。
夏初七尴尬一笑,小眼神儿满屋子乱飞,试图从他五百积分的水深火热中逃脱,“爷,你看这外面风雨飘摇的,不是办事的好机会。”
说罢见他看着自己不语,她又笑,“或者,你需要先沐浴?或填填肚子?……若不然,一会儿在正经事上,你肚子饿了,不给力,可多麻烦……”
他蹙眉,目光古怪地睨她。
“阿七不必担心,爷必定给力。”
“……”
夏初七原本只是想扯点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可话一出口,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质疑他的性能力,这般没节操的话,让她有些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不明白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这般短智商。
大概是被他压迫惯了?影响了思维模式?
“傻瓜。”赵樽见她发愣,低低一笑,捋了一把她没有绾髻的长发,“知道你憋坏了,爷今儿来,是带你出去玩的。”
出去玩?夏初七仿若听见天籁。
“知我者,赵十九也。”
老气横秋的摸着下巴叹了一句,夏初七顾不得自己怀孕近六个月的身子,扑过去抱住他,在他颊边印上一吻,笑得嘴巴都抽筋了。
“我在这见鬼的地方,都快要憋死了。我好想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空气,外面的阳光,外面的人,外面的一切一切……”
“咳!”赵樽突地轻咳一下,眉头一蹙,“阿七不必这般感激的。”
“嗯”一声,夏初七突地有一种中计的感觉,“什么意思?”
赵樽目光平静,语气淡淡,“带出去玩一次,积分五百。”
啥?夏初七不可置信。
“你积分都多得快花不完了好不?”
赵樽轻唔一声,拿一种看傻子似的傲娇眼神儿瞥着她,食指轻轻撑着额头,揉了揉,动作帅毙地甩给她几个字。
“爷也只是为了果腹而已,阿七勿怪。”
~
一个人久困牢笼初见光,是什么感觉?
虽然,地道里并没有太亮的光线。虽然,这地方昏暗得连赵樽的脸都看不分明,夏初七仍然兴奋坏了,小心肝儿一直蹦哒不停,就连想起先前不得不与赵十九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也没有那么郁结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下地道时,除了甲一之外,再没有旁人跟随,晴岚和郑二宝都留在了楚茨院,以备不时之急。
甲一掌了灯走在前面,一路默不作声。
昏暗的地道里,瞧不清四周。
一团小小的光晕,只照得见方寸之地。
夏初七的身上系了一件晴岚为她准备的薄斗篷,斗篷的帽子挂在脑袋上,手被赵樽握在掌中,小心翼翼的走着。他的手暖乎乎的,掌心厚实而有力,每一次被他这般握住,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地上潮湿的积水被踩得“叽叽”作响,二人的影子被微弱的火光映照着,重合在一起映在壁上,荡漾出夏初七心里一圈又一圈的潋滟……
“冷吗?”他突然问。
地道渗水潮湿,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风阴凉凉的拂过,夏初七脊背寒一下,不自觉地收紧了握住他的手。
“不冷。”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与她紧紧交握。好一会儿,地道里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可此时无声胜有声,连心的十指扣在一起,便胜过千言万语。
夏初七走在他身边,忍不住猜想,赵十九每一次来楚茨院见她时,一个人走过这长长的黑暗的地道,是什么感受?他有没有想起阴山皇陵那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室里,他们牵着手走过的黑暗时光?
她突然说,“赵十九,我突然有点怀念阴山。”
他问,“为何?”
她笑道:“虽然那里黑暗恐怖,什么都看不清,未来也不敢想。但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心的感知最强,我觉得,那时候,也很幸福。”
他侧过头来,目光深邃。
片刻,才道,“黑暗虽好,怎及光明?”
一句话,仿佛戳中了夏初七心里的“软”。几乎下意识的,她便长叹出声。要是什么时候,她可以大大方方地与赵十九牵手走在阳光下,该有多好?
静静地,二人没再说话。
沉默中,地道上方的水滴不停落下。一滴又一滴,仿若落在人的心里。从清岗到京师,到漠北,到阴山,再回京师,二人走过了几年的时光,走过了无数的道路,可真的从来没有一刻,他们可以用自己原本的身份,肆无忌惮的走在阳光下,接受所有人的恭贺。
怀孕的女人,容易伤感。
余光瞄着赵樽斧凿精雕的侧脸,没由来的,夏初七心中酸楚起来,情绪凝结在一处,慢慢结成了一张网。
“不会等太久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赵樽突地说了一句。
“你知我在想什么?”夏初七笑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瞥她,一副高深莫测的傲娇样子,让夏初七前一刻失神的伤感登时不翼而飞,再一次徜徉在赵十九的魅力之下,唱了征服。
“我是在想,这地道挖得可真好!”
“你喜欢就好!”
他捏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低沉的嗓音仿若一只会拔弄琴弦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心脏,害得她脚下一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赵樽急忙环住她的腰,稳了稳,一叹。
“唉,还是爷抱你吧。”
不等她反对,他拦腰一横,一个正儿八经的公主抱,把她搂在怀里,即不会弄到小十九,又让她格外有被宠爱的感觉,夏初七美得眉开眼笑,双手缠上他的脖子,嘴里一直“叽叽”笑个不停。
“一直看我笑什么?”
赵樽紧了紧她的腰,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声儿。夏初七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儿,还有那一张在黑幕里轮廓越发深邃的面孔,心里暖得无以言表。
“因为想笑,所以笑。”
赵樽皱眉,突地一叹。
“笑完记得擦嘴。”
“嗯?”她不解。
赵樽目光落在她脸上,浅浅的,情绪不太分明,可说出的话,却极是欠揍。
“唾沫都笑出来了。”
先人板板的,她有这么花痴么?
~
如花酒肆。
这是夏初七第一次来。
没有想到,在这个“久仰大名”的地方,除了赵十九之外,她还见到两个许久不见的友人——陈大牛和元祐。
酒肆里,灯火微熏。
任由外面的风雨淅沥不停,把树梢吹得“呼啦啦”乱颤一通,从地道出来便看见这二人,夏初七亦是激动得嘴巴咧了又咧。
“表妹!”
元祐看见她的大肚子,先是愣了愣,继而脸色一缓,绽放出一抹极是风流魅惑的光彩来。
“你可想死表哥我了。”
二话不说,他走过来就把夏初七从赵樽怀里抢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也不顾及晋王殿下黑沉沉的脸色,半拥着她便带入了屋子,坐在椅子上,拿干净的巾子为她擦着头发,还回头给了赵樽和陈大牛一个媚眼。
“我兄妹两个叙叙话,二位可否回避?”
陈大牛呵呵直乐,“好好好,回避。”
“愣子!”赵樽淡淡地睨了陈大牛一眼,大步走过去,一把扯过元祐手里献殷勤的绒巾子,顺便把他不着痕迹的推开。
“备饭吧。”
元祐见他如此,忍不住哈哈大笑。陈大牛半知半解,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脑袋,笑呵呵地出去,亲自拎了酒来,放在桌子上,又配上几个早已准备好的小菜,四个人便坐了下来。
屋子里很暖和,虽然风雪被阻挡在外间,但仍然能听见树叶被摧残得沙沙作响的声音。
与友人把酒临风雨,感觉极是美妙。
从夏初七回京,再到与赵樽暗渡陈仓的这些日子,她真是很难与他们相聚在一处。今儿这般坐着,看他三个人喝酒,说一些朝堂时政,说一些旧事前情,她心里似有暖流涌过,突觉犯了酒瘾。
瞥向赵樽,她舔了舔唇。
“爷,我也想喝一点。”
“不行。”果然,他想也不想就被拒绝。
“就一口?”夏初七商量道。
其实这个时候的酒,度数都很低,且都是粮食酿造,只喝一点点,没有多大的干系。可她一心想要加入饮酒的“兄弟情”,赵樽却丝毫不给她纵容的“夫妇义”。
“爷说不行,便是不行。”赵樽冷飕飕的眼神儿,从她的脸上,落在她的肚子上时,又换成一幅慈父的光芒,“等咱孩儿落了生,爷陪你大醉三千场。”
还大醉三千场呢?
夏初七怨念的眼,顿时幽深无比。
“吃点鸽肉,喝点鸽汤。”赵樽淡淡说着,哄孩子似的,把一块炖得极烂的鸽子肉夹在她的碗里,“这是我让大牛特地为你做的。”
她哼了一声,“鸽子与你有仇啊?”
赵樽给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自是不会回答她,确实是有仇。他只道:“吃饭不许说话。”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默默吃着鸽子肉,想着养在家里的大马和小马,觉得吃它同类,深深对不住那二位,奈何鸽子汤确实美味又营养,对小十九也有好处。所以,她忍了。
“再来一块,把咱孩儿养好一点。”
在元祐与陈大牛的面前,赵樽似是不再顾及他一往维持的高冷形象,殷勤地为夏初七布着菜,那样子像极一个寻常的丈夫和父亲,听得夏初七心里如有暖阳,而元祐和陈大牛交换一个眼神儿,都露出一种惊呆状的迷惘。
元祐:“天禄,你可是中了邪?”
陈大牛:“殿下,你可是受了风?”
夏初七忍不住“噗哧”一笑,咬着一只鸽子腿儿,也一个媚眼抛了过去。
“爷,你可是很嫉妒鸽子?”
三个人合击一个人,没有想到,赵十九不仅性子接了地气,人也“随和”了许多。他不动声色地喝一口酒,淡淡瞄向元祐与陈大牛。
“二位说得不错,即不仅中了邪,还受了风。明日记得带上你俩的银子来府中看我。不必太多,慰问之谊,一人五百两足矣!”
这般明目张胆的“打劫”,唬得陈大牛登时红了眼,“殿下,俺私房钱都没了。”
赵樽给了他一个“关我何事”的眼神儿,自顾自喝着酒,不予理睬。陈大牛无奈地耷拉下脑袋,瞥一眼同样在风中凌乱的元祐。
“跟着你混,总是要吃亏的。”
元祐丹凤眼一斜。
“没出息!”
他低低说完,夏初七以为小公爷要发表什么高深的见解时,却不料他突地变了脸色,一把暧昧地抓住赵樽的手腕,深情款款起来。
“天禄,我一直这般喜欢你,你为何坑得我这样惨?我好不容易攒到的积蓄,都快被你坑光了。”
“噗”一声,夏初七喷了。
“表哥,你的节操呢?”
“节操不要了!”元祐道,“小爷总算发现了,与你两个相处,节操就是绊脚石。你们都不要,小爷索性也不要了。天禄,我要跟了你,你收我入府吧。”
这一句更加明目张胆掉节操的话,听得夏初七虎躯一震,惊得以为耳朵听岔了。陈大牛也是黑了一张脸,张大嘴巴,连端在手里的酒都喝不下去了。
只有赵樽无事,他云淡风轻的一笑,推开元祐的手,“下辈子投生做女子吧。”
“投生做女子,你便娶了我?”元祐奸笑。
“当然,还不要再与我生在一家。”
元祐斜着丹凤眼儿,正想与他打趣,外头突地传来一道丙一的轻咳声。很快,他疾步如风地进来,走到赵樽的身边,俯在他的耳后低语了几句。
赵樽神色微敛。
考虑一下,他冲丙一点了点头。
丙一得令,快步出去了。不多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一道春风化雨般的声音,像是妖精化成了人形,入骨蚀心,令人身心偕是一软。
“晋王殿下真是多情,先前才许过我,如今又搭上一个小公爷。怀里搂着一个小神医,还把如花似玉的小公主丢在外面,何其忍心?”
夏初七微微一愣。
转过头去,只见高挑木质的门边上,立着尴尬的丙一还有周顺等侍从。与他们站在一处,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的男人,大红衣袍受了风雨,妖艳似火。
他含着浅笑,正是东方青玄。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神色不太自在的乌仁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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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妹子们的支持与理解,客气话不多说了,我都记在心中。
咳,错字先传后改……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