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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这雪天路滑,您看着脚下。”

郑二宝在前头拎着灯笼,边走边叨叨。

入夜的雪下得更大,夏初七收着赵樽拽了她的手腕一路往承德院去,几个小丫头亦步亦随的跟着,一行人将地上的雪踩得“咯吱”作响。在这响声儿里,夏初七想到大宴上东方婉仪的三声响屁,笑意一直没有散去。

“你那屋冷吗?”

赵樽紧了紧她的手,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声儿。夏初七轻咳了下,原想要收敛了笑再回答,可望着他那张在夜幕下越发深邃的脸,嘴角狠狠一抽,愣是没有忍住,摇了摇头,笑得话都说不出来。

“还笑?”赵樽皱起眉头。

“噗,不是我想笑,而是我实在憋不住。卜……”模拟着东方氏打屁的声音,她忍俊不禁,“不能憋,不能憋,若我也憋出一个屁来可怎么了得?”

说罢,又是一阵憋着的笑意。

郑二宝和丫头婆子们谁也不敢吭声儿,赵樽也不答话。

心里闷笑着,夏初七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猜测,大概又黑了一圈儿。

承德院里。

虽说赵樽行车在外两年多,这里也闲置了这么久,但每日里都有人进来打扫归置,愣是半点儿都瞧不出来没有住过人的样子。

入得暖阁里,只见花梨木雕隔出了两个次间来,里外两层摆放的家具大多为紫檀木制成。古玩玉器、珊瑚盆景、青花瓷瓶、龟鹤烛台、金漆屏风……一应设施极是精美,地方也足够宽敞,屋子里烧了地龙,阻挡了外头的风雪和寒气。两个人对坐在靠窗的炕桌两边,似是还能听见外头风雪吹在树叶的沙沙声儿。

一座王府深宅,顿时幽深无比。

“吃食可还喜欢?”赵樽淡淡的问。

“不错不错,很喜欢。”夏初七点头。

不得不说,做封建王爷的好处,她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

只不过片刻工夫,厨房里又重新上了一桌子五花八门的菜,前头大宴上的愣是一个都没有要。

而最让她可心的是,不像月毓之前准备的大鱼大肉,赵樽吩咐人端来了腌制的小萝卜干,豆腐乳等送饭的菜,让她更有口腹之欲了。

“多吃点,长点肉。”他依旧为她布着菜。

“又来嫌弃我?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初七随口应着,早就经不起美食的诱惑了。先前膳食房里,她顾及着这位爷的面子,没好意思狠狠大吃。这会儿人少了,她哪里还能忍得住?

扯下一个油亮亮的鸡翅膀,她欢快地咀嚼起来,那形象……也不知道赵樽是否看得下去,反正边儿上听差的郑二宝已经不敢直视地转过了头去,而另外两名不熟悉她的小丫头,愣是给看瞪了眼睛。

大概怕她的吃相丢了人,又或者她坏了规矩还被人瞧见,赵樽淡声吩咐郑二宝。

“都别杵这儿了,下去。”

“是,爷。”

一干人等齐刷刷地施了礼,有礼有节地退了下去。

只有郑二宝没有马上离开,他先把温好的酒给爷倒上,又挑了下烛火的芯儿,把该备的都备好了才转了身。

他太明白了,那楚七比他家主子爷还要爷,她是绝对不会动手侍候他家主子爷的。

可他心有怨怼,却是不敢吭声儿。要知道,这大冬天儿,宫里赐宴他家主子爷几杯酒下肚就匆匆离席了,巴巴地赶回府里来,那心里头惦记着谁,不是明摆着的么?

没了听差的人在边儿上,夏初七吃得更爽口了。

“我说爷,您这里的伙食也太浪费了吧?估计一餐能抵得过寻常百姓一年的开销了?”一边吃得热火朝天,她一边儿痛斥着封建王朝的诟病,觉得自个儿也蛮装了。

赵樽皱眉,拿了一方巾帕递给她,不冷不热。

“擦嘴。”

“额……成。”抹了一把嘴巴,夏初七继续埋头苦吃。

“阿七玩得可还开心?”

冷不丁从对面传来的话,让夏初七咬着鸡骨头的嘴停顿了下,便抬眼看了过去。

那人目光深深的,浅浅的,情绪不明。

她知道他猜出来了东方婉仪那事儿是自个儿干的了,打了一个哈哈,也就不否认。

“还好啦,玩得很开心啊。怎么,爷这是心疼你家的如夫人了?”

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赵樽语气平淡。

“得了多少银子?”

“啊?”夏初七再次咬着鸡骨头愣了。

“分赃。”他沉下了嗓子。

“分赃?”夏初七心肝儿绞痛,吐出鸡骨头,“赚钱不易,爷。”

“正是不易,爷才必须分。”

“……”无奈翻了个大白眼,夏初七想着往后在这京师的日子,还得让这位爷罩着,也不再矫情,一横心点头,“行,就得了一百两,分您四十两怎么样?您也别嫌少,毕竟出力的是我,你这是坐地分赃,不能五五分,那样太欺负人。”

“行,还算厚道。”

赵樽抿抿唇,表示了同意,继续往她碗里布菜。只是不知道,那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仪态的东方婉仪,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爷,正在为了她打屁丢人一事要求肇事者分银子,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而亡。

夏初七正在为不翼而飞的四十两银子默哀,赵樽却从怀里换出一个锦红缎盒来,递到她的面前。

“爷也不能让你白白吃亏,这是悦泽膏。”

这玩意儿他先前提过,夏初七记得,他说此物遮盖瘢痕极是好用。

效果究竟如何她不知道,可既然是这位抠门儿爷送的,不要白不要,拿回去了她再研究研究也是好的。宫廷秘方,那些娘娘们用的,估计多多少少都能有些效果。

“谢了啊。”

这一回赵樽却是没有补上一句要银子,只是将她面前的白玉杯斟满了酒,用他那淡淡的,浅浅的,却又蛊惑力十足的声音命令。

“爷今儿高兴,阿七陪爷喝两杯。”

“高兴啥?”夏初七眨巴一下眼睛,斜瞄着他,“你这是又升官了?还是得了皇帝的封赏?不对啊,按你现在的品级,你都没有官可升了吧?再升官啊,你都可以直接做皇帝了。”

赵樽眸子一沉,倾身过去堵住她的嘴,掌心又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才冷了声。

“你这利嘴!这话能说吗?让人听去,脑袋还要不要了?”

揉了揉脸蛋儿,夏初七耳尖烫了一下,“这不没有人吗?有人我能说?我又不傻。再说,谁不知道陈景就在外头?哪里有人能听得了爷的壁角。我看你啊,就是趁机吃我豆腐来着。”

赵樽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一双眸子狐狸般浅眯起来。

“也是。吃豆腐,可有银子得?”

“……无耻。”翻了个白眼,夏初七继续吃。

大雪天,暖阁里,美酒佳肴,一男一女。

夏初七说说笑笑,赵樽大多数时候只听不说,可不多一会儿工夫,先前准备的美酒竟被两个人给喝空了。好像是喝得意犹未尽,赵樽又叫了郑二宝添了一回酒,你一杯我一杯,喝着喝着,两个人都喝得入了味儿,夏初七一张脸蛋儿被酒精浇得通红,一双本来就清澄的眼儿醉意朦胧,迷离得像包了一汪诱人的春江之水,最后灌下一杯,她打了一个不雅的饱嗝。

“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大了。”

赵樽似是也有些酒意,却没有停杯的意思,再次将两人杯中倒满,将白玉杯塞入她的手中,顿了片刻,才冷不本地发问。

“阿七,可愿随了爷去北平府就藩?”

“去北平?做藩王?”夏初七微微眯眼,酒意让她慵懒如猫。

“是,去北平府。父皇允了我的奏疏。”

“北平?不就是北京么?”脑子五迷三道的转着圈儿,夏初七半醉半醒,脑子有些麻,思乡的愁绪浓浓的翻滚,“嗝,我的家……就在北京。赵樽,我好想回家,我想北京,想战友,想看电视,想上网……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回家……我还要事要做,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北京?”

赵樽眉目深邃,静静的打量着她。半醉的夏初七比平常笑得更灿烂,是真笑,打心眼儿里笑,那种由内而外的笑容,从眉梢扩展到眼睛,眸底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散发着开心和餍足的快活,脸颊上还隐隐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儿,不是那种狐媚到极点的勾人,却自有一番风情。

他没有问她什么重要的事。

只是沉默了许久。

直到很多年后,当赵樽将大晏国都迁到北平府,再拟旨通令全国,将京师北平府改名为北京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直都浮现着这个大雪飘飞的晚上,两个人对坐饮酒,酒醉后的楚七,一次次说她想回家的样子。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深刻的感悟到,早已陷入她唇角的梨涡里。

后话不提,只说此时,赵樽沉默片刻,放下酒杯,嗓子有些哑。

“阿七,坐过来。”

“干吗呀?”夏初七半眯着眼看他。

“坐爷这边来。”

夏初七有些醉,却不至于醉得太傻。她不太明白,两个人喝酒不是对坐更为自在么,干吗要坐到他身边去?

不过,在他凉丝丝的目光注视下,想着今儿恶整过他的小老婆,也就不好再拒绝,坐在了他的身边儿。

原以为还要与她来点儿喝酒划拳什么的段子,哪儿会料到,赵樽二话都不说,只是换了一张干净的巾帕给她,让她把手和嘴巴擦干净了,一拦腰便抱了她起来,大步往外走。

夏初七激灵一下,看他,可却看不穿他眸底的情绪。

“喂,做什么去?”

“侍候爷沐浴。”赵樽淡淡道。

“啊……?哦!可我还没吃饱呢?”夏初七心肝儿乱跳。

“爷会让你吃饱。”

他仍是淡淡的声音,平稳而无更多的表情。只是这声音里,平添了一丝不像往常的喑哑,烫得夏初七脸儿一烫。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住嘴。”她推着他想要挣扎,可他的手臂十分有力,将她喝了酒本就绵软的身子搂入了怀,像给麻绳儿捆着似的,哪里容得了她反抗?

行!

反正她答应了他的事,也不好反悔。

再说有三年之约呢,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么想着,很快便出了暖阁,外头丫头婆子们候了一屋,见到他们家主子爷抱了人出来,都低垂头不敢吭声儿,也不看多看一眼。赵樽也不搭理他们,更不会在乎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只冷冷地吩咐郑二宝。

“去给爷备浴。”

“是,主子爷。”

郑二宝得应着,便尖细着嗓子,鞍前马后地吩咐起来。

“玉梅,前头拎着灯笼,仔细爷的脚下。玉竹,快头下雪呢,还不利索点快把主子爷的紫貂斗篷拿过来披上。还有你,快去把楚医官给爷备好的汤药……”

一大帮子人为了一个爷,纷纷忙活开了。

外头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可穿了一件紫貂斗篷的赵樽将夏初七抱在怀里,那斗篷便都裹了她的身子,她也不觉得冷,只是心乱如麻。一行人往汤泉浴房而去,那蜿蜒的灯火在雪地上,除了落下一个个的脚印,也让晋王府上上下下都清楚了,那个楚医官,真真儿是主子爷疼到骨子里的人儿,绝对不是谣传,千万不要招惹了她。

……

……

穿花园,过拱门,左拐右拐,上了一处建造在水中的回廊,就在夏初七快要被转晕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这湖泊之中的建筑便是“汤泉浴馆”,而那一处大理石凿成的石门后头,便是专供赵樽使用的汤泉浴房了。

丫的,也太奢侈了!

她感叹,“你洗个澡而已,干吗搞得这么复杂?”

低头看了她一眼,赵樽不答。郑二宝鞠着身子,甩下拂子,上前用力一推,在一阵“咔咔”的声音里,大理石雕成的石门便打开了,那情形瞧得夏初七很是有趣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哟,这是机关?”

她当然不知道那石门乃是京师名匠所凿,甚是精妙无比。赵樽也不解答,只赏给了她一个“白痴”的眼神儿,依旧只是冷冷的吩咐。

“沐浴之物备齐了,你等便候在外头。”

“是!爷。”

又是一阵齐刷刷的应答声。

入得汤泉浴房,夏初七脑子懵了一瞬,真真儿佩服起古人的智慧来。

她真心没有想到晋王府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所在。引了活水温泉入府,以做沐浴之用,又按风水学上“流入不流出才敛福”的方式,在室内做好了入水过滤净化和污水流出的处理,通风透气,还可以保障其*,太牛了。

可这与她先头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来一个大木桶,他在里头洗啊洗,她在外头欣赏啊欣赏,流流口水,等他洗完了,大不了与他擦干了身子,再做一个舒服的泰式按摩,哪里会知道是这样的地方……把人都屏退了,孤男寡女,很容易出事的好不好?

“阿七,替爷更衣!”

赵樽自在的伸开双臂,袍袖微垂,等着她侍浴。

“咳咳!”脱下他外头的斗篷,夏初七像是不胜酒力的样子,一下子便软在了一张雕了瑞兽的石椅上,“嘶”了一声儿,使劲儿揉着太阳穴,“爷,您先去泡着可好,容我……容我醒醒酒,头好痛,喝大了。”

“好。”

一个淡淡的字入耳,却是把夏初七弄诧异了。

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会不会有诈呀?

可人家还真是说了就做,就在她诡异的注目礼里,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去头冠,解玉带,脱外袍,接着将一层一层繁复杂衣裳褪去,就在她心脏一阵怦怦乱跳,生怕他会脱得个光光的引来尴尬而脸红的时候,他却只着一条大红色的亵丶裤,没有看她,径直往隔了一道照壁的浴池走。

噗——!

又是红的。

看着那红裤衩,她忍不住笑了。

“喂,你本命年啊?”

“……”

里头没有人回答她。

雕花照壁仍是大理石的,很宽长,完全挡住了里头的浴池。

叹口气,夏初七狂跳的心脏才缓了下来。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她不敢听见照壁里面儿的水声,不敢去想像里头衣裳褪尽的男子有着怎样倾国倾城的容颜,只是喉咙口干渴着,拿一张醉眼观察着这汤泉浴房里的环境来。石榴花色的纱帐层层叠叠,一应案几桌椅皆由大理石打造,不会因里面长年的热气熏蒸而受潮,甚至还有因气候温暖而盛开的花草,简直像极了一个梦幻的世外桃源。

真是个好地方!

要是她也能在里头泡上一泡就好了。

斜倚在石椅上,她支着腮帮,想想那滋味儿不由得舒服一叹。

“阿七——”

照壁里头淡淡的声音,像一只恶魔之手,瞬间便扼住了她的喉咙口,让她以为可以舒坦的心碎了一地。

“什么事儿啊?”

“进来侍候爷。”

“侍候啥?你不都洗上了吗?”

她问得有些窘迫,他轻唔了一声,两个字便让她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搓背。”

啊!她囧了一下。

好在只是搓背,不是让她去和他“啪啪啪”。

夏初七松了口气,可绕着照壁走过去的时候,想着即将见到的画面,耳朵尖儿上还是有些烫。

她是一个医生,赤条条的男的也不是没见过。

要说那玩意儿,上辈子解剖课和岛国片里更不知见了多少。

可那感觉就是不同……

因为那人是赵樽。她的脑子不由自主开始了脑补,宽的肩,窄的腰,翘又紧实的臀,挂着水珠的惑人肌理,常年打战和习武练就的肱二头肌,六块腹肌和要命的人鱼线,还有那……直到她的人已经站在了热气腾腾的汤泉池边儿,脑子还有些空茫。

“脑袋被门夹了?愣什么?”

赵樽学了一句她骂人的话,一下子把她拎回了现实中。

干咳了一下,她撸了一把烧得滚烫的脸,走了过去。

事实上,汤泉浴池里热气太浓,除了肱二头肌和几块胸大肌,她连幻想中的六块腹肌和人鱼线都看不见,更不要说他的童子鸡了。翘一下唇角,她扯出个笑来,又是遗憾,又是松口气,心情矛盾了一下下,便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眯了一双醉眼,看向赵樽的冷川脸。

“爷,这药浴泡了感受如何?”

“无感。”他反问。

丫也太打击人了。

夏初七哼了一声,拿了绒巾替他搓起背来。

“老子可是熬了一个下午,那郑二宝也真傻,那么些汤药放入池水里,被水一稀释,浓度自然变低了,效果也就得打折扣……”

稀释,浓度这样的词儿,她信手拈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更不对劲儿的,赵樽轻唔了一声,闭上眼睛,懒洋洋地坐在汤泉池边特制的青玉石台阶上,享受着她的侍候,愣是没有觉得稀奇。

怪了!

夏初七低头瞄着他。

热气袅袅,男体刚健,这样的相处场景与夏初七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见他一直闭着眼睛,她脸烧了烧,胆儿便大了起来,替他搓背的同时,不停往水里瞧,可该死的,那汤泉在热气里,除了上半身愣是什么都瞧不见。

“想看?”

不轻不重地沉沉询问声,呛得夏初七咳嗽了起来。

丫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她在看?

“去,有什么可看的?又不稀罕。”

她嘴硬的嗤了一声,不耐烦地加大手劲搓了几下,突然“哎呀”一声儿,手腕一紧,便被那人给拖入了水里,身子一入他怀,一种带着中药的香味儿,混合着他身上的淡淡沐浴幽香便闯入了鼻尖,掌心的触感是那人火一样的温热肌理,心神儿不由一荡,血液便从掌心往身上蔓延,整个人傻呆住了。

“不是想要看爷?”

“你还要不要脸,谁想看你了?”夏初七脸烫如火。

“嘴犟。”

低沉喑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着,不待她反驳,那扼住她身子的一只手臂便是一紧。而另一只手抬起来,将她头上的帽子丢开,又抽掉了她束发的发簪,一头青丝便水一样散了下来,原本的男儿窘迫,就变成了女儿的娇羞。

“你干吗?”夏初七推他一下,觉得心已经到了嗓子眼。

“你。”还是一个字,不等她脸红的反骂,他头便低了下来,先是吻了下她的脸,又啄了一下她发红的鼻尖,那唇才慢慢覆盖到了她的,像她小时候吃果冻那样,缓缓浅浅的研磨了一圈儿,才慢慢撬开她不停打颤的两片儿,入得那甜软的嘴里,紧搅几下,两个人的呼吸便都浓重起来,那两条舌如同两尾游动滑膩的小鱼,紧贴着,吞咽着,纠缠着,像是不安,又像是需索……

“喂……三……三年!”

她抖抖索索的冒出几个字,那按在她后背的掌心又是一紧,那人搂住她翻转过身,重重地将她按在池边一块斜的似的光洁玉石上,就着火一样的呼吸辗转地深吻,将彼此摁压得紧紧贴合,再无一丝缝隙。

“唔……赵……赵樽……”

夏初七还是有些理智的。

虽然她醉了酒,可她本身受过的训练,让她很难醉成那种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的死人,头脑永远能保留一分清醒,这个原本是她常常引以为傲的地方。可当下,在赵樽蛮横不讲理地紧密纠缠之下,她除了被动的感知他的存在,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不,行……”

趁着换气的当儿,她重重吸口气,又冒了一句。

“三年之约……你答应的……”

她眯起来的眼儿,带着微醺的迷朦,湿透的衣裳贴着身子,将她好不容易发育起来的小山包紧裹得密不透风。她不需要看见,也能想象得出来自个儿的样子,有多么的丢人现眼。

“真不要?”

“不要。”她喘着气儿。

“爷也是这个意思!”

淡淡的声音刚落,那原本拥着她的家伙,忽地松开了手,将她往汤泉中一抛,便迅速站了起来,在她瞠目结舌的盯视下,大刺刺的沿着那石凿的台阶往上走。可惜天不遂人愿的,她根本没有办法一饱眼福。就在她刚才落水闭眼的刹那,那货扯了一块绒巾围在了腰上,除了六块腹肌和人鱼线,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亏死了!

白让他吃了豆腐。

“泡一会。”

赵樽擦拭着身子,像从她的脸上读出了遗憾一般,难得的一撩唇,将他骨子里的“阴坏”发挥到了极致。

“早晚让你看见,不要着急。”

“靠,谁着急了,谁着急了?”

尴尬的旖旎变成了狼狈的捉弄,夏初七使劲儿甩了一下满头的水珠,觉得这渣爷简直可恶到了极点,丫故意引诱她过来,弄得她神思不属,吻得她姓什么都忘了的时候,突然又将她丢在汤泉里,一副大男人的姿态,好像是一个母的都要扑他似的,拽得个二五万八的,忒招人恨。

一想到这,她又恨恨地补了一句,“瘦干巴的童子鸡,有个屁的看头,老子才不稀罕。”

扫了她一眼,赵樽缓缓坐在池边的一张石椅上,披上一件软缎的寝衣,敞开着一片诱人的结实肌理,淡淡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地撑着太阳穴,慢慢地揉着,一字一顿。

“口是心非。”

夏初七瘪了瘪嘴巴,抹了一把脸,狡黠一笑,便往池水里沉了下去。

很快,一件青布衣裳甩到了岸边儿。

接着,又是一件。

再接着,便是裤子,一件一件毫不客气的往赵樽坐的位置甩,直到一个“眼罩”落在他的腿上,一条湿漉漉的“防弹裤”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才笑嘻嘻地露出一个头在水面上,哈哈大笑起来。

“外头候着去吧?等姑娘我洗完了再出来找你算账。”

如此大胆的人,除了夏初七,估计也难找几个了。

热气腾腾的汤泉里,雾气袅袅,她哼哼唧唧地说完,也看不清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川脸到底黑得有多难看。只一个人自顾自地哼着小曲儿,再没有了别扭的感觉,完全被这泡澡的舒服给掳获了身心。

“羡慕嫉妒恨啊!你这王爷做得真是太美妙了。要是我能每天泡一次澡,早晚也能变成杨玉环赵飞燕。对了,我说爷,可以搞到牛奶么?每天给我来一池牛奶浴,楚七我泡上三年,大概我也能肌肤赛雪,牛奶般嫩白了……啧啧,爽啊!”

她舒舒服服的说着,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穿越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舒坦的洗过身子,虽然这水是赵樽泡过的,稍稍膈应了那么一点点,好在他天天洗身子也不脏,只是这种与人共丶浴的感觉,让她的肌肤比寻常更热了几分。

爽──

夏初七只有这一个感觉。

很久没有过的泡过澡的感受,让她忘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情。

直到一盏茶的工夫,她才从销了魂的汤泉浴中反应过来,拔高了声音“喂”了一声儿。

“爷,我没有衣服穿,来一件儿。”

赵樽看着她,不回答。

她一个人在池子里游来游去,“喂,找件儿干净衣服给我呗。”

那人还是没有反应,她郁闷地瞪了过去,“十两。”

“……”很明显,爷看不上。

“二十两。”

“……”爷还是没有反应。

“三十两,不能更多了,再给你我都没有啦。”

那货也不说话,缓缓地站起身来,绕过照壁出去,不多一会儿,高大颀长的身影才又绕了回来,手上拿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缎寝衣,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展了开来,恶趣味儿地看她。

“上来,爷侍候你穿。”

脸上扭曲的抽了抽,夏初七腻歪歪的笑。

“男女授受不亲,不太好吧,爷,您把袍子放在那里就好。”

“爷难得侍候人,你可别扫了爷的兴致。”

“咳咳,我不习惯在男的面前光屁屁。那样太不雅观。”

“放心,爷没把你当女人——”

低低靠了一声儿,夏初七冒在水面上那颗脑袋,因为怒气显得十分滑稽。

“那你还来亲我?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赵樽眼睛一眯,放下袍子坐在了椅子上,“不想起来?他便泡着!”

这个渣货啊!

一本正经地耍完了流氓,还要诓她的银子!

恨恨的想着,夏初七觉得在他面前不能丢了分儿,就冲他先前离开浴池的举动,她敢断定他不会真的怎么着她,她越是表现得紧张,这货才会玩得越是有意思,她若真不要脸了,他说不定直接就闪人了。

哼了哼,她邪恶地扯了扯嘴角,一眯眼,比她还无赖了。

“行,那我起来了。我数三声,我真起来了啊?”

赵樽高冷雍容的脸冷冷的绷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一!”

“二!”

“三——!”

夏初七喊完“三”字儿,掬了一把水泼向他,作势欲从水底跃起,可水泼过去了,却愣是没有见他有半点儿要转身离开的意思,身姿依旧风华无双,眼睛仍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娘也!她暗地里叫了声儿苦,又缩回了水下。

“好了好了,咱不开玩笑了。爷,您行行好,就高抬贵手吧?”

慢慢悠悠的看着她,赵樽目光在烛光下明明暗暗,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些什么,稍稍顿了片刻,仍是什么话也没有多说,便绕出了照壁。

等夏初七从水里起来,穿妥了衣服出去的时候,那货正斜斜地倚在雕了瑞兽的石椅上,一张冠绝古今的俊脸,那撩人夺魄的身姿,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阿七,替爷揉揉头。”

旑旎心思都因他这一句话散开,夏初七擦拭着头发走过去。

“头又痛了?”

“见到你,爷就头痛。”

“……”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夏初七走到他身后,手指搭在他头上,先拿绒巾替他擦了会儿头发,等半干了,才一边儿慢悠悠的替他揉着,一边儿又想着吹风的事儿。

“赵樽,我觉得你应该有条件可以弄一个烘干机,用银骨炭就成,有了它,洗了澡就可以把头发快速地烤干,尤其是冬天,总湿着头发,对头疾不好。”

“烘干机?”

赵樽慢悠悠的问了下,并没有接下去,只阖着双眼,由她一双小手按了一会儿,才低低说了一声“可以了”,逮了她的手拽到面前,在她不解的目光里,一下子搂了她的腰,按在自个儿身上,半昂着头问她。

“楚七,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

“可愿随了本王去北平府?”

鼻间是他身上淡淡的幽香,有些惑人心智,这让夏初七足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去北平府,我要留在京师。”

他没有意外于她的回答,只揽了她的身子,迅速地翻转过身将她摁在那张宽大的石椅上,一语气低沉得令她有些喘不过气儿来。

“若爷现在便要了你?”

耳朵“嗡”了一声儿,看着他居高临下的脸,夏初七实话实说。

“先不说没有这种可能,就算有,我也不会去。”

他面色微冷,低头咬在她的耳珠上,“混账!”

吃痛地嘤儜了一声儿,被他炽烈的身子蹭弄着,夏初七瞪大了眼睛,想要出口的话却被他堵在了嘴里,双脚上下扑腾着,一张脸被他给吻得红得像猴子的屁屁。可任她再怎么挣扎,她身上那人却毫不在意,越来越不规矩的动作,急得她喘了两声儿,喉咙干哑着,觉得自个儿快疯了,疯了。

“赵樽!你听我说——”

“说。”他嘶哑的声线儿,带着野兽一般的危险攻击力。

深深提了一口气,她撑着他压迫力十足的身体,却停顿了。

她很想大声的质问他,“你能在过了今晚之后,只有我一个女人吗?你能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我进门儿吗?你能光明正大的告诉天下人,我是你的妻子,也是唯一的妻子吗?你能为了我拒绝皇帝的指婚,拒绝娶一个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王妃吗?你能为了我,把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用来平衡朝堂关系的如夫人都撵出府邸吗?你能吗?你不能。如果你不能,麻烦你停手。”

可惜,她如果这个儿这么说了,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他一定只会觉得她脑子失常了。

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她翘起了唇角,用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调侃一般轻轻一笑。

“爷,有一个事儿我忘记告诉你。那什么,我今儿回府的时候,被你那些个小妾们搞得头痛,不过也发现这些姑娘们爱你都爱到了心坎儿里了,为了得到你,估计什么缺德的损招儿都使得出来。你是晓得的,我楚七这个人吧,为人善良仗义又医德无双,为了免得你一失足成千古恨,便在先前为你煎熬的汤药里,加入了一种叫做‘相思损’的药物。”

“相思损?”

赵樽黑眸深深,盯着她良久不动。

夏初七扭了扭身子,眼儿躲闪着,却是莞尔笑了,“用那药沐浴,得禁房事一个月。”

他没有说话,那眸子里凉气深深……

“不要怕,那药虽是虎狼之药,可对身体却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嘛,使用了这种药物的男子,在服药后的一月内,若与妇人行了房,便会精泄暴阳,从此房事不举。”见他的冷脸越来越黑,夏初七笑眯眯地捅了一下他的肩膀,“喂,甭置气啊?一个月而已,小事儿。难道说是你……现在就想收用了哪一位如夫人?那实在不好意思了,再熬上一个月吧?”

“楚七——”

赵樽冷沉下来的脸,彻底黑得没谱儿了。

……

……

那日沐浴的事儿后,夏初七再没有见过赵樽。

虽然她还是在承德院的耳房里住着,与那位爷算得上在同一个屋檐下,可偏生作息不太同步。

她还未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起身去上朝了。她晚间已经歇下来了,他才顶着风雪回来。

他的情况,她都是从大嘴巴的梅子那里听来的。

据说,从蜀中拔营回来的金卫军已经陆续还朝,纷纷往京畿地区的三大营驻扎,他正日理万机的料理军务。

另外么,因他是得胜回朝,日日都有宴请,根本就抽不开身。

但夏初七晓得并非如此。

那货是真的生气了,在听说她给他下了那种药之后。

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都会介意那方面的问题,赵樽又岂能例外?

当然,那什么“相思损”全是她虚构的。

世间上哪里能有泡过澡之后,就再也不能行房,一行房就会阳痿不举的神药?那也太扯了。按理来说,依赵樽的智商,不应该相信才对,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曾经有过的医疗壮举唬住了他,他没有来问过解药,也没有再来找她,像是完全当她不存在一般。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大男人,箭在弦上,她愣生生给人当头一棒,是个正常的也得气上一阵子。

她心知肚明,却也不急不恼。

既然两个人说好了三年之约,那她就得遵守。

只是仔细想来,她还是有些搞不懂那位爷,为什么非得让她去侍浴,然后又非得把自个儿给搞得浴火焚身了,不做都要暴血管的样子。

她有那么大的魅力吗?她很奇怪。

但她也懒得去想。

他不来找她麻烦的日子,她照样儿过得逍遥。

白日便去良医所里蹲点儿,看那些医疗典藉,晚间就在耳朵里琢磨自个儿的事,与李邈聊聊天儿,顺便等待着那放出去的风声得到回应,日子也过得风生水起。

这两日,后院里头,也是难得的清净得很,也不知道那东方婉仪到底弄没弄明白是她搞了鬼,反正自从那日打屁失仪之后,那姑娘再没有来找过她的茬儿。听梅子说,她日日都在自住的“南莱院”里闭门思过,谁也不见,也不再出来八卦了。大概是自觉没脸见人,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开。

而别的人不来找她的事儿,则是缘于赵樽的“关照”。

虽说那位祖宗爷不来找她,但表面儿上对她的看重却是不少,确实非常的够义气。

他刚刚归朝,又眼看就要过年了,不说陛下赏的,娘娘给的,就说那各府部官员进献的稀罕玩意儿,那也是一件一件的往晋王府里抬。可那些东西都哪儿去了?只要是晋王殿下觉着好的,大多都赏给了夏初七,搞得她那两间耳房都快奢侈得让人流口水了。

一时间,举朝皆知,十九爷巴心巴肝地宠着他府里的那位良医官。

被人如此“宠爱”的感觉,按理应该很爽,可夏初七越发觉得心虚了。

一来她心里知道,他与赵樽的感情没有到那个地步。

二来,从古至今,风头太盛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在她侍沐之事的第三天,也便是腊月二十七,夏初七听得了一个消息,贡妃娘娘开始为晋王爷张罗晋王妃的人选了。为了这事儿,那个已经六十好几岁的老皇帝,也准备在年后开春时,进行新一轮秀女大选,除了充盈老皇帝的后宫之外,顺便为了他的儿子和孙子们挑选绵延子嗣的美人儿。

可即便这样儿,贡妃娘娘似乎还不满意。

就在这一天下午,司礼监大太监崔英达送来了五个御赐的美人儿。

这送美人儿给赵樽的举动,不肖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事实上,就在赵樽还朝的次日,老皇帝便在奉天殿上大肆封赏了南征乌那的诸位将领,论功行赏,各赐冠服,各给诰券,就连那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陈大牛都封了一个“定安侯”,食禄一千五百石,还子孙世袭,这一辈子人生赢家,有了着落了。而其余人等也是封侯的封侯,赏美人儿的赏美人儿,一共加封了一百多名金卫军将领。

那么,赵樽身为老皇帝的亲生儿子,自然也不会亏了他,在官爵上,已经没有什么可赏,便在他的“神武大将军”封号上,多加了一个“王”字,变成了“神武大将军王”,而赵樽要求去北平府驻守边关的要求,也得到了老皇帝的首肯,只不过老皇帝说如今朝中事务繁忙,太子又病重,大概意思是“吾儿此去,长兄若是有个长短,都不能送兄一程,将会遗憾”云云。

但是,虽去北平府就藩的时间延后,可准备事务却没有停下,听说老皇帝已经派了一名二品官员和若干能工巧匠前往北平府,又下旨给北平布政使马成弘,令其亲自督造北平晋王府,其布局参照京师的皇城,只是在规格上略微减少,但即便那样,那敕造晋王府,据说建筑面积也将近五百亩,换到现代的算法,那就是30多万平方米……

也就是说,该赏他的都赏过了。

这五个美人儿,便是为了纠正儿子的“不良嗜好”来的。

得知府里又新进了美人儿,后院里那三位不知道什么想法,总之丫头婆子们都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只有夏初七当自个儿透明的,根本就对此事毫无兴趣。

就在众人期待那五个美人儿会按照惯例被打发出府,却没有被赵樽打发出府的时候,府里的人眼睛又都开始往夏初七的身上瞅了。

大概都想看看,她会不会因为此事而有所举动,或者说作为?

可是凭良心说,夏初七半点儿感觉都无。

那几个姑娘她见过,左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个头和她差不多,身量都还没有长开呢,那古人的口味还真是重,她还真不敢相信赵樽会把她们给“啪啪啪”了。

这些事儿,她真不焦心。

赵樽如果真的要找女人,又哪里是她能够操心得来的?

她如今焦心的事儿就三件。

第一个是傻子一直没有消息,宁王那边儿也没有动静。

第二个是传出去的话也没有消息,东宫更是没有来人请她去医太子。

第三个就是范从良那事儿。她是随了赵樽从水路回京的,速度很快,而元祐押解着范从良却是走的陆路,听说这就是这两日便要返京了。赵樽虽然没有与她说过范从良的事儿如何解决,可她心里却清楚得紧,那东方青玄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她死了也就罢了,如今又“活”过来了,哪能那么容易了结?金禅脱壳这种事儿,瞒得了别人,一定瞒不过锦衣卫的耳目,东方青玄岂能饶得了她?

想到东方青玄妖绝无双的脸,她便头痛。

如果锦衣卫审范从良,他一招供,她该怎么办?

这几件事儿,让她想龟缩在王府里低调做人都不行了。

次日,便是腊月二十八,离过年就两天了。

一上午,她都在良医所里,大概想的问题太多,她与孙正业探讨时方和经方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是锦宫行帮的人,没有把消息散布出去?

按理来讲不会啊。

在青楼茶馆酒肆之中,最是容易传播流言。更何况,锦绣楼里的达官贵人们自然不少,听得这样儿的消息,难道就不会有人为了邀功而主动向皇帝或者东宫引荐?

“表哥,咱们一会儿得出去一趟。”

夏初七想想不对劲儿,生出了要亲自出去问问的想法。

“做什么?”李邈不解地看她。

“你为我引见,我去找一下你那个旧识,锦宫的人。”

她把自个儿的想法说了一下,李邈想了想,便点头了。

夏初七作为晋王府里的良医官,虽然住在晋王府里,可毕竟不是晋王爷后院的女人,来去还是可得自由的。

当然,这也是她当初非得做王府良医官的原因。

吃过晌午,她与顶头上司——良医正孙正业告了个假,便领着李邈出了晋王府。

大街上仍是一派繁华之态。

只不过古代真不能与现代的花花世界比,由于这大晏王朝对老百姓的穿衣住行都有明确的规定,街上的老百姓大多穿着的衣服样式都极少,颜色也甚为单一,只要稍稍穿得华丽一点的人,都不是普通的人家。而这样儿的结果,就是仅仅从衣着上,就很容易分辨出人与人的阶级层次不同来。

因了与赵樽这几日“不和谐”关系,夏初七与李邈是走路出来的,没有叫府里的马车。

一路往锦绣楼去,她正寻思着逛古代青楼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街道对面就传来一阵尖叫的嘈杂声儿。

周围的人群,也迅速往边儿上挤去。

“好像出事儿了。”

夏初七念叨了一声儿,却见李邈已经拔了腰上悬着的长剑便往那边儿冲了过去。

她微微一愣,攥紧拳头紧随其后,有些不明所以。李邈那人看着冷淡,其实性子有些冲动,她怕那姑娘吃了亏。

“袁形,你怎么样?”

人群里头,是李邈略带惊慌的声音。

“这人怕是不行了。”有人在低叹。

“刚才那些是杀手吗?我连影子都没看清,杀了人就不见影儿了。”有人在惊恐。

“快,二愣子,快点。把老大抬上马车,抬去汇药堂……”有人在尖声大吼。

夏初七好不容易挤入人群的时候,那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人群包围的中心,是一个浓眉高鼻,做江湖武人打扮的络腮胡子。他身上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半躺在地上,手边儿落上了一柄大刀。地上,刀上,流了一滩红汪汪的鲜血,而他面容扭曲着,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腹的位置,脸色苍白得像个鬼。

“楚七,快来看看。”李邈小心翼翼地扶了他。

夏初七抢步过去,拧了下眉头,“表哥,他是?”

“他是袁形。”

来不及过多解释,李邈一说名字,夏初七便明白了。

袁形便是李邈两年多前救过的那个男人,也就是锦宫行帮的老大。这样子的人,会被人砍伤在大街上也就不太奇怪了。

一个混江湖上的人,仇家自然不少,肯定是被人给偷袭了。

心里寻思着,夏初七手上却没有迟疑,蹲下来身来,她挪了挪袁形的手臂,简单地察看了一下伤势。只见那袁形虽然疼痛,却是咬紧了下唇,一声儿都不吭,简直就是水泊梁山上的绿林好汉,却也让她生出了几许佩服来。

“表哥,回府去把我的医箱拿来,要快。”

李邈点了点头,她对夏初七医术有十分的信心,什么都不多问,转身便上了袁形的马车,那驾车的弟兄也不迟疑,按她的吩咐便扬鞭驾马,极快地窜了出去。

马车离开了,夏初七的急救也开始了。

她敛着神色,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咬牙撕成了布条,做成绷带的形状给袁形包扎在伤口上,免得他体内的内脏脱离出来,到时候更加难以治疗。做好这些,她又把他的腿半曲起来,在膝下垫上剩下来的衣服,以便于减轻他腹壁张力和疼痛。有条不紊地做好这一切,这才抬起头来,镇定地吩咐袁形的手下兄弟,让他们赶紧去药堂里备上一些必要的伤口敷料过来。

“那人是医生吗?”

“大概是吧,只看他的年纪不大,只怕……”

在乱哄哄的人群置疑声里,袁形那手下的兄弟手忙脚乱中,便有些害怕了。

“这位先生,不如先把我家老大抬到汇药堂去吧,离这很近。”

“这样的伤势,挪动必死——”

夏初七治疗重症的时候,也是一个严肃刻板的人,说话更是掷地有声。也不与他们多做解释,她只拿眼睛看向袁形,给了他一眼“要不要小命”的暗示。那袁形虽不知道他是谁,可与李邈却是极熟的,忍着额头大颗大颗的冷汗,由她折腾着,有气无力地冲手下弟兄摆了摆手,还咬着牙吐了几个字。

“有劳……先……生!”

夏初七瞟了他一眼,“不劳。你闭上嘴,养精神。”

袁形尴尬的闭上了嘴巴,夏初七眉头拧着,怕他会失血休克,又紧紧掐住了他的人中穴。

李邈的速度很快,来回一趟晋王府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夏初七也与她多说废话,只让李邈按住的胳膊,又让两个人摁住了他的腿,拿出医药箱里的剪子来,便剪开了他腹部的衣裳,用自备的消毒水消了下毒,检查起他的伤情来。

“袁大哥运气不错。”遇上她了!

可以说他这条命儿是捡回来的也不为过,如果不是刚好遇上了她夏初七,这样的重症创伤,换到此时的医疗条件,基本上都很难救治。

这里没有外科手术需要的设备和条件,夏初七只能凭借着经验来了。先对他用银针施以了“针麻”和“止血”的针灸之术,再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和缝合。在围观人群的嗡嗡声里,她完成着高精准的外科手术,额头上也是布满了冷汗,可一张脸儿紧绷着,从头至尾都极为冷静。那一条刀口不短,看上去足有十几厘米,好在并伤及要害。

她在缝合之时,那袁形却是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小先生,你……真是……神医啊……不痛……”

“别说话。”

夏初七瞪了他一眼,继续手里头的活计,待伤口缝合完毕,又在他伤口上洒了一层她自制的三七止血粉。这个时候,袁形那手下兄弟在药堂里拿的敷料也送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裹上敷料,再在袁形的小腹上缠绕一圈儿消毒过的麻布,等伤口包扎好了,这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如今可以抬去药堂了。”

袁形嘴皮抖动了几下,看看她,又冲李邈露出一个笑容来。

“邈儿,你这表弟,神,神医,真是神医。”

他一脸都是络腮胡子,人生得也黑,完全长成了一副绿林强盗的样子,只是两排牙齿却是洁白。那因疼痛而扭曲的笑,让李邈皱了皱眉头。

“我表弟是有名的神医,医术自然是了得的。只是……袁大哥,谁能在应天府的地盘上,把你当街砍成这样?”

袁形考虑了一下,狐疑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不知,那些人功夫实在是好……”

李邈皱着眉头,有好些话想问,可是这会儿在大街上,有无数人围观着“神医救人”,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扶住袁形的肩膀,低低说,“袁大哥,此处不太方便,让他们先送你去药堂,等回头再仔细说。”

“好。”袁形面色苍白的说完,几个手下兄弟便手忙脚乱地将他抬了起来,往那马车上送,很快,那一辆马车便在“驾”声里,离开了现场。

救死扶伤的事儿做完了,一直蹲着身子的夏初七,做为医生的成就感也有了,只是两条腿却酸麻得不行。

这医疗条件!太操蛋。

她心里头曝着粗,随意地拍打着酸涩发颤的膝盖和大腿,拍着拍着,突见地面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一动不动,接着,头顶便适时地传来了一声不太友好的声音。

“这位小先生,我家主子爷有请。”

主子爷?

呵,天子脚下的主子爷太多了!

她不紧不慢地直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角,侧眸望了过去。

就在街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四马并辔的黑漆马车,马车的青缎帘子里,有一双最是温柔夺目的眸子。那人也偏着头看她,眉目雅俊,黑发高束于头顶,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得如同谪仙,却有又着骨子里透出来的皇家之气。

一时间,仿若隔着万水千山的思绪,滚滚而来……

------题外话------

(一万五千字,补上了昨天断更的)

昨天身体不太舒服,请了一天假,在文下置顶的地方贴了,也请管理员通知了,不过好些美人儿可能没看到,觉得对二锦很不爽啥的,或者很失望啥的,哎,追文的心情我理解,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写了这么久,如今身体不好了,我才真真觉得……只有身体好,才是真的好,才会来日方长。我不会无故断更,还请多多体谅,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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