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将玉片戴在身上。
她一定也想念着他。
*
第二日,傍晚。
窗外的雨渐渐稀疏了,下了两天一夜的雨终于出现了停的预兆。
穆旭楠给江葳尘换了新的绷带,红着脸给她盖上被子,看了一眼监测仪器,上面显示的各项指标都还处于基本合格的状态,心脏跳动的波线依然很微弱。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茶几上中午点的外卖慢慢吃了起来。
这两天,他没有允许任何人再来他的公寓,霍子乔打电话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简单的一句“你去问方正”就挂了电话。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江葳尘的身边,只有在饿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点个外卖,吃饭基本上就是囫囵着。
床上,江葳尘眼皮动了动,接着紧蹙了一下眉头,又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了眼睛。
外面还是阴云密布的天气,虽是傍晚,已经黑漆漆的。
屋内,穆旭楠只开了床头灯,光线不是很亮。
江葳尘睁着朦胧的眼睛,入眼是光线暗淡的天花板。
侧头,不远处好像有个人影,朦朦胧胧地看得不是很清楚。
她觉得喉咙很干,浑身无力。
穆旭楠刚刚喂了一口凉米饭进嘴,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他蓦地一顿,手拿着筷子停在了半空中,嘴巴微张着,慢慢转头向声源处。
又是微弱的一声,“水。”
穆旭楠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口吐出嘴里的米饭,跑到了床边。
清冷的眸对上一双朦胧的目光。
他兴奋地心脏狂跳。
“小四!”
江葳尘又蹙了蹙眉头,怎么会有人知道她小时候的小名,这个名字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被人叫过了。
她是不是在做梦?
梦中又回到了贫穷的松山县,四个女孩在前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身后一个男孩低头沉默地跟着,那模糊又亲切的童年。
那个从来不说话却总是默默地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的男孩,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了。
江葳尘眨了眨眼睛,头顶一双清冷的眸在看着她,眸底漾着兴奋又急切的光。
“小四,你醒了?!”
“水。”
穆旭楠忙去给江葳尘倒了一杯水,端着水杯,从大床的另一侧爬到上去,避开了监测仪器的线,一只胳膊从江葳尘的脖颈下穿过,轻轻抬起她的头,将杯口放到她的唇边,一点点喂她喝了半杯水。
清凉的水顺着口腔流入心肺,她的头脑渐渐清明起来,微微向上抬起头。
入目是一双清冷又幽深的眼眸,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穆旭楠轻轻地放下江葳尘,从床侧退了下去,把水杯放到了床头柜上,才绕到另一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江葳尘侧头看着眼前的男孩,明朗清透的面部线条,柔和中又略显坚硬,唇角漾着兴奋的笑容。
那眼、那脸,渐渐地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沉默的小男孩重合。
像!很像!
“林寒?”很轻的一声。
穆旭楠笑着点了点头。
嗯,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会像小时候一样,除了点头就是摇头。
不对!刚刚他好像说话了。
江葳尘向穆旭楠投去了疑惑的目光,看了他几秒钟,她就收回了目光,微敛着眸,沉思。
“小四……”穆旭楠轻轻唤了她一声。
这次听得真切,他确实说话了,江葳尘掀起眼皮,漆黑的瞳眸上下转动,眼睛从穆旭楠的额头开始往下,一寸寸、一点点的审视。
穆旭楠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甚至还有些防备。
“我是林寒。”
江葳尘蹙眉。
“我在你离开松山的那天说话了,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那样,那天,我的亲生父母来找到了我,见到我妈妈的那刻,我就能说话了。很奇怪是不是?林婉的妈妈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不过她和我妈妈是好朋友,她也不姓林,她的真名叫慕晓,她现在是我的干妈。林婉现在也不叫林婉了,她随了干爹的姓,叫彭筱瞳。林婉的年纪比我大,她其实是我的姐姐。我们的家在烨城,就在你离开松山那天,我们一起回了烨城。…………”
穆旭楠絮絮地说了很多,他恨不得将十二年前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给江葳尘听。
“小四,后来我去江城找过你,收养你的人说你从他们家溜走了。”
溜走了?
江葳尘的头脑中不由浮现了在江宅发生的一幕幕,眸底渐渐生出了恨意,那半年,是她童年中最阴暗无助的时候,也是因为住进了江宅,她以后的人生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越来越阴暗,越来越见不得光。
“小四?”
江葳尘回神,目光从穆旭楠的脸上又移到他身上。
手工剪裁的服装,做工细致精良,腕上戴的表是国际名牌,价格不菲。
他的亲生父母很有钱,家境不简单。
再看他现在的气度,矜贵、清俊、冷傲。
哪里还像在松山的时候那样,沉默、怯懦。
她和他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心里有些堵,浑身都疼。
江葳尘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眼前的男孩。
穆旭楠想着,江葳尘可能是刚刚醒过来,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他在心里暗暗嗔怪自己太过着急,一股脑地跟她说了那么多,没有让她好好休息。
他轻轻给她掖了掖背角,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闭上眼睛的江葳尘,心理活动更加频繁。
她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完成任务,赚取的佣金全部存起来,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够摆脱现在的身份,回到松山,去找那个答应了长大娶她的男孩。
问他,还愿意娶她吗?
如果,他说愿意,她就带着全部的钱嫁给他。
在松山那个贫穷的地方,做个富翁,一辈子衣食无忧地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原来,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从她被人暗算扔进了满是老鼠的地窖后,她与他的命运轨迹就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