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安和李遂馨倒是也没有久等太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工部尚书府的马车便姗姗来迟的到了。
李遂馨早早在见到马车从街另一头驶过时,便一脸欢喜之色的拉着于安安下了自家马车。
清河崔氏乃是氏族之家,因此家中的马车单看外表倒是普通,挂饰和选材都十分低调,并不奢华张扬。
“月茹妹妹!”
马车刚刚停稳了,车门便被人从里面急匆匆的推开。
一个灵动活泼的少女现出半个身子,喜滋滋回道:“遂馨姐姐!”
清河崔氏的贵女一贯晚婚,出门子比较晚。
崔月茹今年刚过十五岁,还没到他们族中女孩说亲的年纪。又是尚书和夫人的幼女、上面有好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疼宠,因此被养的十分天真娇憨。
待看到含笑站在李遂馨身侧的于安安后,崔月茹微微一怔,问道:“这位姐姐是......”
李遂馨对她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父亲的义女于安安于姐姐了。乃是我父亲的八拜之交,已故的平威将军于将军家的独女。”
于家?
平威将军?
崔月茹轻轻蹙眉思忖。
她年纪小,出生时候昭歌城里老早就已经没有于家这户人家了。
加上清河崔氏是文官出身,因而对武将门第不甚熟悉,以至于她根本没听过所谓的“平威将军”。
但小姑娘虽然娇憨,却也十分有礼貌,并未将自己的疑惑显露的过分明显。
李遂馨与她年纪相仿,两人十分熟悉,知道她久居内院必然对不上人,于是不动声色的带了一句。
“月茹妹妹年纪小,兴许还不识得平威将军昔年的威名,不过于姐姐的母家,月茹妹妹你定然听过的。”
她眨了眨眼,笑着继续说道:
“大名鼎鼎的太子太傅、宁无疾宁老大人,正是于姐姐的外祖父。”
“啊!”
这下崔月茹就知道了。
她瞠目结舌的看着气质温婉但其貌不扬的于安安,忍不住错愕惊呼:
“永州宁!于家姐姐的母亲原来出身永州宁氏?
我们崔家有一位远房姑奶奶,便是嫁到了永州宁家。这般说来,我们还是亲戚呢。”
天宸世家大族之间世代通婚,旁支冗杂,子嗣众多,姻亲关系复杂凌乱。
往那上下左右各自拐上几个弯儿,谁家都能发现几个突如其来的姻亲旧故。
于安安从善如流,含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瞧着月茹妹妹如此面善,原来是我与妹妹本就有缘分。”
于安安为人本就温柔周到,加上有了这么一层说远不算太远、说近也着实不近的所谓远房姻亲关系,因此和崔月茹之间倒也少了那么几分初见的陌生和隔阂。
三个女孩子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在门口递上宴会帖子,便结伴进了眼前的万府。
此时,万府里面该到的人几乎都已到的差不多了。
李遂馨行走间还惦记许久未见的长姐,关切的问:
“对了月茹妹妹,我大姐姐近来可好?”
崔月茹捂唇笑。
“大嫂自然安好,只不过小三郎最近肠胃略有不适,大嫂难免挂心,因此这次便不曾同我一道出来。”
李大小姐十七岁出嫁,如今嫁入崔家已有十一年。
她婚后次年便十分争气的给崔月远诞下了嫡长子,两年后再诞次子,又过两年再育第三子。
李大小姐嫁进夫家连生三子,加上娘家实力亦不容小觑,因此在夫家的地位可谓是稳如泰山、顺心如意。
而崔月茹口中的“小三郎”,便是李遂鸿所诞的幼子,如今不过六岁总角之龄的崔家小三公子。
崔小三郎因为最近肠胃不适,精神萎靡不振,因此身为崔氏当家长媳的李遂鸿十分忙碌。
像今日这种别家举办的不甚重要的诗会茶会,崔少夫人几乎很少涉足,一贯便是小姑子出面,全当是小姑娘出门玩耍。
李遂馨闻言,连忙关心的追问:
“小三郎病了?病症可严重吗?可瞧了大夫?”
“放心,我父亲啊,隔辈亲,对三个小金孙爱护有加。还特意上了折子请了一位太医院挂职的医师到府,说是吃几贴药剂便无碍了。”
李遂馨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再好不过了,小孩子总是娇贵些。”
崔月茹也笑着随口答了一句:
“可不,我儿时据说也很娇贵,难养的很。”
几人本在闲话家常,谁知突然,背后连廊中不知何时走来了几个与她们年龄差不多的小姐。
其中一人,更是明显带着敌意,她曼声插话道:
“呦,我当是谁如此‘娇贵’,原来是清河崔家的六姑娘,这也就难怪了。”
如此明显的恶意,让凉亭中纳凉喝茶的三个少女齐齐蹙眉一顿。
崔月茹和李遂馨不经意相互对视一眼,转过身去。
待看到身后那个被一群闺阁女郎簇拥着的少女时,二人当即拉下脸来。
被如此莫名其妙的拿话阴阳,崔月茹亦十分不卑不亢,她脆生生道:
“偷听来客的壁角,原来万府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和家教,月茹领教了。”
而被众人簇拥着的那个方才出声讥讽的少女,闻言当即高高抬起下巴,昂起她那一头奢华夸张的金玉头面,语气傲慢:
“放肆!我们万府乃是淑妃娘娘的母家,你胆敢质疑万府的教养,那便是在质疑淑妃娘娘的教养!”
谁知崔月茹虽然年纪小,但却立得住,也不是个怕事的。
只见她亭亭玉立的站起身,自带一派世家大族、大家闺秀的气度。
“万冰儿,你不过是淑妃娘娘的族亲堂妹罢了。
我自是不曾对淑妃娘娘不敬,想来娘娘明察秋毫,也会明断是非。
再者说来,贵嫔娘娘亦是我的嫡亲胞姐。贵嫔与淑妃娘娘在宫中一贯和睦,你休要次次故意借机针对。
我清河崔氏百年望族,虽不愿招惹是非,但亦不怕是非招惹。
我本是看在淑妃娘娘面上才来赴宴,万家若是待客之心不诚,那么下次我们崔氏子弟也自不会再上门。”
于安安微微蹙眉,这才明白其中的眉眼官司。
她先前不知其中渊源,原来清河崔氏还出了一位皇妃崔贵嫔。
而这位贵嫔娘娘,正是工部尚书家的五姑娘崔月葶,是比六姑娘崔月茹年长两岁的同母胞姐。
虽然崔贵嫔在宫中,位份和盛宠皆不如万淑妃势强。但是清河崔氏却是南朝四大世家望族之一,在文坛和朝堂上旧故姻亲众多。
崔氏门庭清贵,文坛力量不容小觑,绝非一个半路出家泥腿子出身的万家可比。
但是她这话,无疑是彻底开罪了万冰儿。
“大胆!即便贵嫔是你嫡亲的姐姐又能如何?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嫔罢了!”
万冰儿高傲的扬起下巴,冷冷道:
“我堂姐与陛下青梅竹马,自幼便与陛下和天宸长公主相识,别说是你们崔家,即便是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满庭大惊!
即便如今整个昭歌城有些头脸的大户人家都知道,皇后柏氏的圣宠和在陛下面前的体面及不上万淑妃,但这话哪里是能放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摊开来说的?
“——小姐,慎言!”
万冰儿身后的乳母见她居然越说越不像话,连忙从后面轻轻拉了拉她的袖摆,焦急劝阻道:
“小祖宗,这可不兴乱说啊!”
乳母是府中老人,在淑妃尚未进宫前便见过她,对家里的阴私之事门清儿!
小姐总是喜欢以淑妃娘娘的堂妹自居,到处出风头。
但是淑妃娘娘跟他们家到底有几分情分,别人不知究竟,难道她还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