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中那位“大公公”的名讳是曾一毒,而“二公公”的名讳则是邹无邪。
据说这两位如今都已年近百岁,乃是啸帝时期便在宫中任职的老人,伺候过啸帝、威帝、靖帝三代帝王。
昭歌皇城密探大多都是观宇境和大乘境,所以他们拿武道境界在圣王人境的“逍遥医圣”闽逍遥自然毫无办法。
但若是半步虚空境的两位大能出手,至少不至于大半年过去,还寻不到闽逍遥的一丝蛛丝马迹。
靖帝符景言蹙眉。
“你是说曾大伴和邹大伴吗?”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不妥。两位大伴效力于皇祖父、父皇两任先帝,劳苦功高,何况如今年事已高,应该在宫中荣养天年,这等琐事不便叨扰。”
倒不是说这两个人用不得,而是说,不夜城的刀刃就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杀鸡焉用牛刀。
袁艾有些着急了。
“陛下的龙体安康怎算得上是小事?陛下——”
“此事不必再提。”
符景言轻轻捏了捏鼻骨,看来圣意已决。
“闽逍遥那边......你看着办,着手继续安排不夜城的皇室密探找着。能找到便找,找不到也无妨。朕不过是惊梦头痛之症,并非什么大毛病,想来过段时间自会痊愈。”
“......奴才,遵旨。”
天子大半年来夜不能寐的苦楚,甚至只能闷在心底无法对人言说。
袁艾看在眼中,急在心头。
他知道,皇帝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但是人死不能复生,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昙花,便无法回到高贵的枝头......想要找到真正能治愈陛下心病的那味良药,又谈何容易?
虽然太医院的太医们开的汤药,陛下也喝了一段时日了,但收效属实甚微。
靖帝不知怎么想起了什么,突然崩出来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
“‘展颜’呢?袁艾,你将‘展颜’收到了何处去?”
袁艾一愣。
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之间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天星“展颜”本是一块天降陨石,某一年正巧落在了神台宫的摘星殿上,被神女符景词所拾,后为其所有。
据说,“展颜”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特殊的物质,可以使得佩戴着它的人,不惧一切迷障幻术,亦能身强体健、百毒不侵。
此物珍贵异常,本在被神女拾取后,便成为天下第一门派神台宫的镇宫之宝之一。后来在四年前,靖帝还是太子之时,被神女天宸长公主殿下赠予,以贺其十四岁生辰。
后来的几年中,天星“展颜”也一直被靖帝符景言珍之重之、随身携带。
直到一年前的......某件事过后,陛下命太监总管袁艾将“展颜”收了起来,从此束之高阁。
如今已经一年不曾提起过,不知今日怎么的,少年天子居然想起此物来了。
袁艾顿了顿,观察着少年皇帝脸色:“奴才当初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天星妥善安置在您的潜龙故居、东宫蓬莱殿的多宝柜中了。”
靖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似乎还沉浸在梦中莫名的负面情绪里。
他不知有没有听到袁艾的答话,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去......取出来,朕要看一看。”
“是。”
袁艾连忙应下,他想起了什么,心中一动,小心翼翼的道:
“对了,奴才想起来这‘天星’除了能避百毒之外,似乎还有强身健体之效。陛下若继续近身佩戴,说不定对噩梦惊眠之症也会慢慢有所改善。”
天子轻轻哂笑一声,摇了摇头:“它只能规避百毒、破处迷障幻术,那些所谓强身健体之效用,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当年她......传讯告知朕‘展颜’的功效时,你不是也在朕的身边,怎么如今也跟着市井传言犯傻?”
袁艾脸上的希翼淡了下来。
是啊......
他当时明明也在,清清楚楚看到长公主殿下连同“天星展颜”一同寄来的信中写的分明,此物可避邪祟幻术、预防百毒入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效用。
“天星展颜”解不了陛下的惊梦失眠之症,但或许可以一解陛下心中思念。
袁艾垂下头,轻声恭敬道:“奴才这就去。”
“等一下。”
靖帝再一次叫住袁艾。
少年帝王一向果决,此时居然难得啰嗦了一句,“此物珍贵,你务必亲自去取,不要假他人之手。”
袁艾当即躬身应下,“奴才明白。”
此物的名贵珍惜,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其实,即便天子不多说这句,他也万万不敢让旁人去触碰的。
袁艾此行并没有带随行的小太监,因为靖帝不喜旁人随意出入他做太子、潜龙在渊时的故居旧殿。
东宫蓬莱殿大多时候,除了固定的几个陛下十分信重的老人留下洒扫外,外人几乎无从踏足,也不敢踏足。
如今得到陛下恩准,可以长居蓬莱殿的宫中唯一一位主子,那便是只有淑妃万氏了。
袁艾运气不好,这一趟差事他本想悄无声息的给办了——溜进去取了东西马不停蹄便走,一刻都不多停留。
不成想,到底却让他撞见了万淑妃。
他心里发苦,暗道自己倒霉:天娘老子啊,这个时候天才刚蒙蒙亮,这位小姑奶奶怎么就起来了?
淑妃是主子,他是奴才,若是以天未大亮不便打扰主子安眠为由,躲过去便躲过去了。但是若是如此当庭撞了个正着,还假装是没看到淑妃,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陛下面前尚且游刃有余、宫中人人都要敬称一句“掌印大人”的袁大总管,此时吊着一颗颤巍巍的心,十分麻利的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跪拜之礼。
“奴才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蓬莱殿久无人烟,因此万淑妃不甚得体的披散着一头秀发,就这么形单影只的只是坐在蓬莱殿庭院中的秋千上发着呆。
她与天子同岁,如今正是十八芳华之年,听到请安声,也只是索然无味的转过头随意看了一眼。
不过,待看清请安之人是谁后,却明眸未敛,瞳孔一沉,唇角牵起一道嘲讽的凉薄弧度,冷冷道:
“呦,真是稀客啊,掌印大人不是一贯躲着蓬莱殿和本宫?怎么今日没在陛下跟前鞍前马后、拍马逢迎,却大驾光临了咱们蓬莱殿,本宫简直都要受宠若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