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呢?”顾子期岔开话题。
“看电影去了。”
“看电影?”顾子期十分意外:“爸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你自己不知道回来看,问我干嘛。”方雁南笑着怼回去,把顾子期给噎得没脾气。
“千万不要招惹失恋的女人,这果然是真理!报复心太强了。”
“滚!你才失恋了!你们全家都失恋了。”
顾子期吸了下鼻子:“嗯,姐,你说得对!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方雁南笑。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陪老人看电影那天,老人说他是跟着李老师去的电影院。
就问顾子期:“你觉得,爸和他们学校那个李老师有没有可能?”
“哪个李老师?”顾子期表示很迷茫。
“他是你亲爸,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
方雁南说完自觉不妥,又改口道:“你和爸一起生活的时间比我多多了。”
顾子期被说得有些惭愧,也感觉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对父亲的关心有些不太够。
“姐,那如果这事是真的,你反不反对?”
“我有话语权吗?”
“也是,咱们俩好像也管不着。那要是我谈恋爱了,你反不反对?”
“你才多大,就想着谈恋爱,别不务正业!”
“......”电话里一阵沉默。
方雁南有些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
顾子期已经二十二了,但她仍总是把他当个孩子。
“等我回去了,见个面吧,我请你们吃饭。”
“姐,你不反对?”
“儿大不由娘,我还管得住你吗?你别娶个媳妇回来给我气受,我就烧高香了。”
“方雁南,你给我好好说话!”
顾子期抬高了音量吼道,但语气里明显带着笑意。
方雁南也笑:“这是好事,我干嘛要反对。”
姐弟俩又说笑着绊了几句嘴,才挂了电话。
方雁南拿着手机,靠在沙发上,心情黯淡下来。
淘宝店的后台,她其实天天都有登录。
每天上午的时候,头天的订单都会做发货,商品的库存量也有减有增。
不用猜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帮她做的。
只是这趟回家,对她来说是一场流放。
她与郑逸南的过往,就像已经愈合结痂的伤口,她连缝合伤口的线头都不想留。
只是偶尔想起,在婚房里看到的那一幕,和郑逸南两次接到徐曼丽的电话就抛下她离去时,心口仍会隐隐作痛。
如令,不管是郑逸南想与她再续前缘,还是觉得亏欠了她想要弥补,亦或是别的什么,她都不想再让自己陷入角斗场中。
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流放的期限可以无限长。
直到有一天,在抽掉那两根线头时,她也能麻木无觉。
*
生活就像一柱檀香,即便感觉不到风的存在,那缕青烟也是忽左忽右的缥缈着,只有当下这一刻是可见的,却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它会飘向哪个方向。
方雁南在老家住了还不到一个月,徐曼丽突然发了条微信语音过来,约她见面,说有人生大事跟她宣布。
另外还有一条文字信息:“雁南,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这么幸福!”
方雁南望着手机屏的那句话,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没有她的干扰,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吗?
流放终将结束,审判日提前到来。
然而她只是一个失了忆的女人,不记得曾经与郑逸南相爱过,徐曼丽大可不必感谢她,把他让给了她。
*
之前腌好的鱼,用蚊帐罩着,挂在杂物间里已经晾干了。
王远洋带着老人和石头钓鱼回来时,方雁南也从镇上才回来不久。
她买了些食品密封袋,正在杂物间往袋子里装腌鱼。
王远洋进堂屋放东西时,打开方雁南住的里屋门瞄了一眼,看到行李箱打开着,放在顾子期睡的那张床板上。
王远洋把门原样合上,洗了个手,去杂物间帮方雁南装鱼。
“招娣,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要回去?我刚送顾老师回来时还在想呢,忘了买些塑料袋装鱼,结果你已经都帮我想到了。”
方雁南愣了一下,手里一顿。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她不走,王远洋也不走,她这准备要走了,王远洋就也要回去。
“我要带我妈去做个复查,你回不回?你要回的话,我顺便把你捎回去。”
王远洋立刻做了解释,打消方雁南的疑虑。
他见方雁南对他的提议并不回应,又道:“招娣,你看啊,这些鱼呢,是我和顾老师一起钓的,但全都是我腌的。”
“不过鱼是你帮我装的,我不收你鱼的钱,你也别问我要劳务费,鱼咱们一人一半,你觉得怎么样?”
王远洋说得十分严肃。
然而越是一本正经的逗乐,往往喜剧效果越强。
方雁南“噗”地笑了一声:“我才干了这么点活,那你岂不是吃亏了?”
王远洋特认真地掐着指头,计算了一番二人各自用的工时:“好像是我吃亏了。”
然后他又很大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反正这些鱼我本来就是要孝敬顾老师的,谁让你和顾老师是一家人呢,我就吃点亏吧。”
方雁南又是一阵笑。
“招娣,你要回去了?”
方雁南一回头,见老人站在杂物间的门口,一脸不舍地望着她。
方雁南鼻子发酸,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那你坐远洋的车回去吧,有个伴,路上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方雁南抿了下唇,不置可否。
她返回堂屋洗了个手,从里屋拿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把老人也喊进堂屋,将信封交给他:“爸,这些钱您拿着用。”
老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有钱,你自己留着,都存起来。我老头子吃饱穿暖了,也莫啥花钱的地方,你们年轻人开销大,以后成家了,要花钱的地方更多。”
“你和子期在外面,能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生活经营好,我就放心喽。”
“我就盼着你们都能早些成家,趁我身体还好,还能帮你们带崽。”
“你也不用担心,我把崽给你教不好,手机里啥子都有,上网一查就都晓得喽。我也有学习先进的教育理念,努力争取和你们没有代沟噻。”
“如果在外头过得不开心,就随时回来,房子又不会长腿跑喽,我也还在屋头的噻。”
老人絮絮叨叨地刹不住话头。
因为当老师养成的习惯,老人一向是讲标准的普通话,然而说着说着,就带出了乡音。
好像用普通话,已然无法表达他内心丰满的情感。
这些情感是源自于父爱的本能,只能用最本能的语言去表述。
方雁南胸口涨得难受,眼睛发酸,几乎就要泪崩了。
她没有想到,曾经她最想摆脱的家,如今却成了她的后路,她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