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亭枫三步并做两步，赶紧冲上前去，将方雁南拉回岸边。
他倒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问一句：“你要干什么？”
因为单看方雁南那受重创之后，泫然而泣的表情，答案就实在是显而易见。
方雁南今天确实是深受打击。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郑逸南和徐曼丽会一前一后赶到她家里去，而且呈现出联手之势。
她更没有错过，在三个人的静默中，郑逸南不时地朝徐曼丽看一眼，那紧张的眼神，似乎生怕徐曼丽会开口，说些什么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方雁南也同样怕。
他们无论选择在哪一天，跟她摊牌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要是在元旦这个日子。
方雁南以为，她从那间屋子，三人对峙的场面中逃出来，她就能活过一口气来。
然而并没有，长久以来埋在心里的猜测终于被确实的感觉，带给她的冲击太过强烈。
无论是否直面他们，方雁南都感到无法接受。
被叶亭枫拉回来之后，方雁南嘴唇嗫嚅了几下，蹲到地上纵声哭泣。
叶亭枫容她哭了几分钟，才开口道：“雁南，如果你没有湿身，我倒挺愿意陪你再哭一会的。但我们再不离开的话，估计朝阳大妈就该把警察给招来了。”
这话说得方雁南哭笑不得，只得跟着叶亭枫回到车上去。
*
方雁南盖着一条薄毯，坐在淡绿色的沙发上，望着墙上那幅蓝天大海的画发呆。
不一会，叶亭枫拎了两个手提袋进来，递给方雁南：“换上吧。”说完他关上门又出去了。
手提袋里装了一条摸着就很暖和的保暖裤，一条黑色直筒长裤，一双印有卡通图案的纯棉女袜。
另一个袋子里装的，是和方雁南之前那双款式差不多的小白鞋。
尺码全都刚刚好。
等叶亭枫再进来时，方雁南已经穿好了，端坐在沙发上。
叶亭枫坐在书桌前，先研究了一会方雁南的表情，这才开口道：“雁南，能不能和我说说，你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
方雁南把目光从画上敛回，落在手中的水杯上。
“听说过猎人在冬季捕狼的故事吗？猎人将一把锋利的尖刀浸在血水里冻成冰块，抛到雪地里。”
“狼寻着味会去舔食冰块，刀尖划破狼的舌头，但因为舌头被冻麻木了，直到血流尽而亡，狼都感觉不到痛。”
叶亭枫消化了一会，说道：“雁南，你的生活里没有猎人，你也不是狼。”
方雁南笑了一下，很认同叶亭枫的反驳，只是笑得有些凄凉。
“叶医生，你说对了，我不是狼。我是一条鱼，濒临冻死之际，被人救起，捂在怀里暖着，刚活过来，又被丢进冰块里冻着，如此反复几次，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有了逃离的机会，却又被你给捞了回来。叶医生，你难道不知道，鱼被拖上岸，是会死的吗？”
叶亭枫愣了一下，旋即便说道：“那湖里全是冰，鱼跳进去了只会被冻住。上岸了，起码还有生机，可以寻一处温暖的水域。”
方雁南十分冷静，语气冰凉且坚定：“不！那是永生！”
叶亭枫笑了，貌似对方雁南的回答很满意：“雁南，你也相信永生？”
他特意强调了“也”字，表示自己也是永生论的信徒，这倒令方雁南感到很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
“可是雁南，你知道获得永生的前提条件是什么吗？”
叶亭枫顿了顿，在方雁南的眼神中看到有思考，才又接着往下说：“想要获得永生，先得达到圆满，尽心尽力地生活好每一天，在生命即将终结时，心中不会留有遗憾。”
“那么，雁南，你告诉我，你有遗憾吗？”
方雁南显然被问住，低头陷入了沉默。
叶亭枫压低了声线，用温和而缓慢的语气说道：“雁南，你应该相信我，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你了，我也会依然陪在你身边，给你面对生活的勇气。你是相信我的，对吗？告诉我，你相信我。”
方雁南顺从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叶亭枫让方雁南尽量以最舒适的姿势，平躺在沙发上。
然而，方雁南比前两次抗拒得更厉害，筑起一道铜墙铁壁，令叶亭枫无法接近。
但叶亭枫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半途而废。
他抓住方雁南的双手，让她不要抗拒他，放松心身，好好享受。
方雁南渐渐平静下来，叶亭枫尝试再次突破时，她的情绪却又突然失控了。
他只能又一次提前结束。
叶亭枫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方雁南擦脸上的眼泪，坐回到书桌旁，背对着她。
“你还爱他吗？”
方雁南把纸巾在手里对折再对折，答非所问：“我不希望他是出于道义和责任，才继续留在我身边。”
送方雁南回去之后，叶亭枫去了趟南方咖啡馆，想找郑逸南聊聊。
郑逸南却不在店里。
叶亭枫随便点了杯咖啡，找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一边等，一边回想方雁南在他那里时说的话。
“不能站成并肩的连理树，可以化身成一朵守望在他窗前的花。”
*
方雁南上楼后，还不等从包里摸出钥匙，门从里面打开来，她被郑逸南一把捞进了怀里。
见到她没有像前两年的元旦那样，一身湿漉漉的，郑逸南悬了一天的心才落定。
方雁南推开郑逸南，将装着换下来的衣物的手提袋搁在门边，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边脱羽绒服边问道：“徐曼丽呢？”
“她刚走，你们没有在小区里碰到吗？”
方雁南摇摇头。
她在小区门口下车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凉亭里坐了一会。
郑逸南拿过方雁南的羽绒服，挂到衣架上时，看到了衣服下摆上的水渍。
他眼皮跳了一下，拎起手提袋翻了翻，方雁南出门时穿的那条裤子还是潮湿的，裤角一片泥渍。
郑逸南拎着手提袋进了餐厅，蹙着眉把里面的衣物塞进洗衣机里洗。
等他再返回客厅，想问问方雁南到底又干什么去了，却见她躺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睡觉了，一脸的疲惫。
半夜醒来的时候，方雁南发现自己枕着郑逸南的胳膊，睡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