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逸南拿着药包再返回卧室时，方雁南先前的窘迫态已荡然无存，正神色自若地看书。
好像，她就是因为手没洗，不得以才就着他的手吃了颗枣，仅此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看到郑逸南进来，方雁南把书放到一边，抬手接过药包，塞进被子里，在小腹上敷着，又把书拿起来继续看。
郑逸南无措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好像着实再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这不像之前，如果方雁南没有发出邀请，他还可以主动问一句：“我可以留下来共进晚餐吗？”
现在，总不能让他问一句：“我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
毕竟对于现在的方雁南来说，他不过只是门前咖啡馆的老板，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点吧，远不到可以一起睡觉的份上。
“你明天想吃什么早餐？我给你带过来。”
郑逸南这句话说得真是高级，他压根不问方雁南，明天是否可以继续过来看她。
如此一来，方雁南需要考虑的重心，就不再是让不让他来，而是吃什么的问题。
就好像面馆的服务员问顾客“需不需要加蛋”和“需要加几个蛋”之间的差别。
方雁南没带犹豫地回答：“随便！”
这个回答让郑逸南满意极了。
毕竟两个人相爱了那么久，方雁南早餐喜欢吃什么，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哼！起码叶亭枫肯定不知道。
*
第二天一早，郑逸南不仅买了虾饺和小馄饨，还拎了不少食材。
方雁南开门看到那一袋菜啊肉啊的，委实有些犯难。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下厨。
然而方雁南并未将为难的情绪表现出来，侧过身将郑逸南让进门里，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还不忘礼貌地道声：“谢谢了！多少钱？我一会微信上转给你。”
郑逸南愣住。
两个人的关系，竟如用沙子盖在海边的城堡，海浪拍打海风吹，潮涨潮落一夕间，就没了踪迹，又得重头开始修建。
郑逸南站在门边，看着方雁南拐进餐厅去，抬手捏了捏眉心，才打开鞋柜拿拖鞋。
重建就重建吧，只要能给他机会，其他就无所畏惧。
就算是盖一座会被反复冲刷掉的沙堡，他总还有一生的时间与之抗衡。
吃过早饭，郑逸南就让方雁南去上床躺着，并把床头柜上的书递给她。
他自己则从冰箱里取了昨天煎好的中药去热，又用微波炉把药包加温好，拿去给方雁南热敷。
方雁南喝完药吃完枣，很专心地看了会书。
直到药包凉了，她才起身，要把药包拿去厨房放好。
煤气灶上，砂锅里冒着白色的雾气，是在煎今日的中药。
郑逸南站在洗菜池前，略显笨拙地对付着一颗西兰花。
“你会做菜？”方雁南不免惊讶地问道，同时将药包放回微波炉上，有这个动作为掩饰，她的情绪就显得不那么波澜起伏了。
郑逸南的手停顿了一下，语气坚定：“我可以学。”
当初，方雁南也不太会做菜，不还是为了他，一样样的学着做吗？
他也可以！
而且信心实足！
“西兰花不是这样掰的，而是要放到菜板上，用刀切。”
方雁南毫不留情地打击了一下郑逸南的自信心。
但后者并不气馁，并且借题发挥，每天都自备道具，来请教方雁南如何做菜，一学就是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郑逸南每天都是早晨过去，直至晚上才回咖啡馆。
除了学做菜，新订的木料收到之后，郑逸南还继续“教”方雁南如何操作木雕机。
教得实在是用心，压根都不给方雁南上手的机会，活全部是他一个人干完的。
就算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这样朝夕相处，也会生出一些感情来的。
方雁南对郑逸南的态度渐渐有所不同，聊天时不再冷冰冰的，笑容也多了。
家里面也有了一些变化，郑母送给方雁南的那些书，又摆回了架子上，茶具也重见天日。
方雁南的理由是，郑老板你天天过来，在“教”与“学”之间，也总得有些课外休闲时间吧；我也总得倒杯清茶，聊表待客之道吧。
郑逸南习惯性地喊声“南南”，方雁南偶尔会下意识地应声，有时又会正色纠正，“郑老板，我叫方雁南。”
令郑逸南费解的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仍然如沙。
在白日里被阳光晒得再温暖，有时甚至迸出火花来，然而，当夕阳下沉，寒夜来袭，那沙子的温度便渐渐流失，到了第二天早晨，又是冷的。
郑逸南在周而复始的冷暖交替中，倒未觉疲累，心反而愈渐平静。
两人这段时间虽未有夫妻之实，但人间有多少夫妻，不就是如此，冷冷暖暖地过着平常的生活吗？
岁月还有那么长，郑逸南笃信，不管能否找回方雁南被冰封的记忆，他也终有一天能将方雁南的心彻底给暖过来。
这日，郑逸南的大学同学从国外回来，他征求方雁南的意见，后者表示并不想陪他一同参加聚会，郑逸南便独自前往。
席间，难免被问及婚事。
前年冬天，郑公子将于元旦大婚的消息，就在同学群里传开了，大家都等着喝喜酒，却因新娘怀孕而被延期。
去年冬天，二人的婚纱照及元旦完婚的消息发到同学群里，郑逸南又收获了一波贺喜，最终却因“新娘生病”，一众同学又没能喝上他的喜酒。
因而这次同学聚会，何时能喝到郑公子的喜酒，便成为了热度最高的话题。
*
据说，人只需要坚持二十一天，就能培养出一个习惯。
郑逸南每日过来“学厨”之前，方雁南都是自己做饭吃。
郑逸南去参加同学聚会了，方雁南拿着一把青菜进到厨房，准备给自己下碗面吃，竟有些无所适从。
锅碗瓢盆仍是原来的那些，可方雁南觉得好像都跟她不怎么亲了。
厨具调料摆放的位置并未有变，却令方雁南生出一份陌生感来。
方雁南人蹲在垃圾桶旁择菜，心思却不知飞哪里去了，好叶子烂叶子，全都揪到垃圾桶里了。
最后，方雁南索然地把幸免于难的半把青菜放回冰箱里，去客厅拿手机打算找徐曼丽约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