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雁南回过神来,敲击声已经停息。
郑逸南仍保持着紧贴她的姿势,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际,颈间。
方雁南的心一阵急急战鼓擂,万马奔腾起来,呼吸也渐渐稳不住。
“那个,郑老板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方雁南艰难开口。
“你说。”郑逸南低沉的声音里,也与她一样带着难抑制的颤音。
方雁南轻捏住郑逸南的衬衣袖口,将他的手臂挪开,侧身移了一步,脱离被他环绕的局面,朝晾皂室走去,并推开了门。
“我想把中间两个架子拆了,还恢复成操作间。”
郑逸南跟在她身后,看到几个晾皂架已经全部都被清空,十分意外。
“以后,不做皂了?”
“嗯,太累了,以后就做做小木件吧。”
“......”
郑逸南努力回想着,他生日那天,方雁南去给他送汤,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竟至于让她心灰意冷到,连她最热衷的事业都要放弃。
然而,郑逸南边拆货架边反复回想,把当天的记忆都揉碎再重组了,仍是一无所获。
方雁南要帮忙一起拆,郑逸南不让,只在搬木雕机的时候,让方雁南搭了一把手。
操作间里所有东西都各就各位,郑逸南洗了抹布,把木雕机擦干净,又开机调试了一番,才想到一个问题。
过去,前期的木料雕刻都是他在做,方雁南就没有操作过这台机器。
便问道:“你会不会用?”
方雁南过去坐在一旁看了那么多回,虽然没有上过手,但她人又不笨,看也早就看会了。
然而却说道:“家里有说明书,我可以学。”
郑逸南默然。
当初方雁南最打动他的,其中一点便是她在学习方面所表现出来的聪慧、勤奋,和超乎常人的韧性。
至此,郑逸南好像再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他正踟蹰不定,方雁南又说了一句:“要不,你示范一遍,教教我?”
方雁南边说边递过去一块木料。
然而话说完,方雁南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低头敛眉不敢抬眼看郑逸南。
可郑逸南只顾着暗自窃喜,又可以留下来多陪一会方雁南,并且听她挽留的语气,显然也是不想让自己走。
一时竟未细想,对于失去记忆的方雁南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开咖啡馆的老板,怎么会知道他还会操作这台机器?
郑逸南接过木料,给自己加了些戏份。
他先将木料放下,把西装脱了,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再返回操作间,拿起挂在门后的工作服穿上,然后将装木料的箱子推到木雕机旁。
他又从货架上的一个小密封箱里抽出两只一次性口罩,递给方雁南一只,自己也戴好,这才坐到木雕机前,开机切割。
哈!这架势,好像不把那箱子里的木料全部加工完,他是不会走的。
方雁南手里拿了个小刷子,站在郑逸南的身侧,他切割好一块,她接过来一块,用刷子刷去切割边缘的木粉,再放进另一个箱子里。
两人配合默契,接与递的动作之间,手指不时轻触一下。
空气里渐渐多了一些不可名状的化学成份。
然而之前余留的木料所剩无多,空气里的化学成份才刚碰撞出一些小火花,木雕机已经无料可以投喂了。
方雁南把最后一块DIY半成口品也放进箱子里,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到客厅架子上翻找出茶具。
郑逸南制止:“你在喝中药,茶解药性。”
方雁南这时才想起来,厨房里还煎着药呢,急急跑去把火关了,将中药盛出来,又再添水,煎第二道。
再回转过身来,方雁南见郑逸南拿着手机,低头站在餐厅里,一时纠结不知该站在原地,还是走过去,又找不到再继续挽留他的理由。
郑逸南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抬眼望向方雁南:“我给你订了晚餐。”有所期待的目光里含着未说透的话,别有意味。
方雁南的心速跳了一下,便接上郑逸南的话:“郑老板如果不忙的话,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
出息的,连“谢谢”都忘了说。
郑逸南正要欣然应邀,却见方雁南眸色一淡,面容倏忽间挂了一层霜,凉凉地背转过身去,不明就里地心中一悸,实在费解,女人的心思怎么说变就变。
方雁南站在灶台前,恼恨地用筷子不停翻搅着砂锅里的中药。
郑逸南系的那条领带,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趁主人不备,蹑进别人家里取暖,既可怜又可耻。
被这样的情绪擒住了心,方雁南也不去理会郑逸南都在做些什么,连耳朵都关住了,不去听他发出来的声音。
直至肩头被轻轻点了一下:“来吃饭吧。”
方雁南才发现砂锅里的药汤已经被熬得所剩无几,忙关了火盛出来。
又磨磨蹭蹭地倒药渣、洗砂锅、擦灶台,全部都收拾完,方雁南这才走到餐桌旁坐下。
“郑老板离开这么长时间,不怕影响店里的生意吗?”
方雁南的语气里显明有往外赶人的意味。
“他们都能应付,不用我太操心。”
郑逸南正在给方雁南盛虫草花鸡汤,也不知是说话分了心,还是方雁南的语气让他乱了心,手一抖,汤汁溅到了领带上。
郑逸南把汤放到方雁南前面,忙摘下领带去厨房用洗洁精洗涤。
方雁南没错过郑逸南起身时,那懊恼与心疼半掺的眼神,心被扎着疼了一下,也起身跟了过去。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郑逸南十分认真,却难免笨拙地清洗领带上的油渍,突然就泄了气,从他手中将领带捞过来:“我来吧。”
又凉凉地问道:“你很喜欢这条领带?”
郑逸南退至一旁:“你的眼光很好。”
声音里微微透出几分委屈,像一个弄坏了玩具,怕被大人责骂的孩子。
“嗯?”方雁南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刚才耳朵听到的内容是否失了真。
“你送的礼物,我没有不喜欢的。”郑逸南又沉声道。
方雁南的手仍娴熟地做着清洗的动作,大脑却整个僵住。
你送的礼物......
你送的......
像检查高考试卷般不敢有丝毫纰漏地核对再核对,确认信息真实无误后,方雁南恍若听到大脑里“砰”地一声,像老式的爆米花机被敲开锅盖,蓬松酥脆的爆米花,带着奶油和焦糖的香甜气息,如雪花般铺天盖地的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