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南走到桌边,放下菜单后,将杨安潼打量一番。
他大约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长相普普通通,唯一的亮点是皮肤挺白。
看着一脸书生样,目光略有些呆气。
这不会是方雁南喜欢的类型,郑逸南的唇角向上微弯。
“一杯特浓曼特宁。”方雁南既不看菜单,也不看郑逸南。
“特浓曼特宁很苦,要不要换其他风味的?”郑逸南建议道。
方雁南跟没听到似的:“杨先生呢?点些什么?”
“我喝柠檬水吧。我妈妈说喝咖啡会导致钙大量流失,不让我喝。”杨安潼眨了几下眼,一副乖觉好孩子模样。
“你母亲是专家吗?”方雁南的口吻略带戏谑,有些想发笑,忍住了。
“不是的啦,我妈妈是老师,比较注意养生。”
“大学老师?”
方雁南的脑中倏地跳出一个女老师的形象,齐耳的短发,坐在电脑前打印文稿,不时停下来转转脖子,揉揉肩。
她的眉峰便微微蹙起,眼底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憎嫌之情。
“是教小学的,带班主任。现在的小学生,不好带的,各个都是家里的至尊王者,一点闪失都不敢有。我妈妈责任心又强,操心的事情特别多,精神压力大,晚上就经常失眠。所以我们家里一点咖啡的味道都闻不得。”
郑逸南将咖啡煮好,端到方雁南的面前。
又让侍应生给杨安潼倒了一杯免费的柠檬水。
方雁南注意到咖啡杯与她上次来时用的不同。
杯子上有手绘的图案,蓝天碧水,一只大雁从天空飞过,倒影投于湖面上。
方雁南的心情,就如杯子上画的波光嶙峋的水面,瞬间一片繁杂。
杨安潼的话很多,东拉西扯地说个不停。
方雁南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淡淡地回应一句半句。
大约坐了四五十分钟,杨安潼的手机响了。
“妈!......见到了......嗯......嗯......好......嗯......妈再见!”
挂了电话,杨安潼对方雁南说道:“方小姐,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你看,咱们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再说吧。”方雁南的语气懒懒散散。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再说吧。”
杨安潼面色尴尬,知道自己这是被挽拒了。
“那,方小姐,我先走了。”
杨安潼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起身离开咖啡馆。
*
天气不错,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绒绒的,很舒适。
方雁南双目微阖,把头靠在沙发背上。
郑逸南手里端着两只杯子,嘴角微微上扬,掩着笑意,坐到方雁南对面。
他示意侍应生过来把桌上的杯子收了,将手里一杯加了蜂蜜的柠檬水,方在方雁南的面前,另外端着的一只咖啡杯放在自己面前。
方雁南的衣襟上,由他亲手绘的含苞未放的荷花,在她均匀的呼吸间轻轻摇曳。
看得郑逸南竟有些怔神,恍若又回到了两人初遇的那一天。
“方小姐,还记得我吗?”
郑逸南的语气极为轻柔,像是生怕惊扰了正落在花瓣上小憩的蝴蝶一般。
方雁南轻掀眼皮,漫不经心地朝郑逸南飘去一瞥,音色清凉:“郑老板,你好!”
郑逸南的心速跳了一下。
方雁南的记忆,终于没有再针对他做刷新。
然而,这一次能维持多久?
还是她的脑震荡后遗症终于有了康复的迹象?
郑逸南的思维如三月抽芽的柳絮般纷飞着。
轻柔而飘忽,毫无方向的捉摸不定,又有些令人烦恼的黏人。
方雁南又再睁开眼来,视线落在面前的杯子上。
这是一只很精致的水晶杯,上面有一朵淡粉色的荷花浮雕。
与刚才给杨安潼用的那只,完全不同。
再看郑逸南面前的咖啡杯,与她方才用的那只一模一样,也有手绘的图案,亦是蓝天碧水,一只大雁从天空中飞过,投影于湖面上。
“郑老板店里的杯子,很别致。”
“这两对是订做的,昨天刚收到。”
郑逸南笑得十分欣慰,方雁南果然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方雁南的睫毛闪了一下,又把眼睛阖上,头靠在沙发背上,很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的温暖。
“刚才那位,没看上?”郑逸南找不到话题,明知故问了一句。
“妈宝男,没兴趣!”
回想起杨安潼临走前说的那句“我妈喊我回家吃饭,”方雁南莫名喜感,禁不住笑出声来。
郑逸南双唇紧抿,憋着笑,却是想起了徐曼丽那天临走时说的话。
“这小娘们,脑子摔傻了,眼睛也摔瘸了吗?放着眼前高端大气的优秀男不要,跑去相什么亲?我让她相,我让她相,我让她相到前途一片灰暗,开始怀疑人生!”
郑逸南深吸了一口气,刚把笑憋回去,方雁南又道:“曼曼今天没来,可惜了。要不然,不知道她会不会笑得颠过去。”
郑逸南绷不住了,“呵”地笑出声来。
引得方雁南睁开眼,向他投去一瞥,目光别有深意。
“哦,我差点都忘了,你们关系很好,会八卦给她听的。”
郑逸南眼皮跳了一下,感觉出方雁南这句话的语气不太友好。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看着顺眼的。”方雁南淡淡答道。
看着顺眼的......
要不要这么扎心?
当初是谁小嘴浸了蜜似的,夸他长得好看,说什么都有道理?
现在,竟然只要求“看着顺眼”?
郑逸南无奈,却不敢不满:“要求也不是很高嘛。”
方雁南撇了下嘴角,哂笑道:“难就难在这个‘顺’字上,既要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又要明白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
郑逸南眸色淡了几分,目光低垂,修长的手指缓慢转动着他面前的咖啡杯,噤了声无言地坐着。
方雁南目光凉薄地从郑逸南的脸上拂过,喝完柠檬蜂蜜水,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压在杯子下面,起身离开咖啡馆。
郑逸南看着从水晶杯下探出一角的纸币,一腔的怅然,若滔滔江水奔腾不息。
即使是初相识时,他们之间也没有生疏到如此这般,区区一杯咖啡,都要与他把账算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