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丽张大了嘴:“哎!老郑,按你们刚才说的规划,这么一家咖啡馆至少也得两三百万呢!你就不怕我们俩选来选去,找个风水不好的犄角旮旯,把钱给你祸祸掉了?”
郑逸南抿了口咖啡,神色自若:“大不了我每顿少吃点,那也挺不错。”
徐曼丽没听懂。
方雁南双眸亮了一下,眼角溢出笑意。
这是她被人陷害隔离的那天,在去郑家的路上两人开的玩笑话。
郑逸南说要跟她私奔,以后自己一无所有了,问她愿不愿意养他。
她说可以养,就是他得少吃点。
“还真以为能吃穷了不成?”方雁南敛着目光,慢悠悠地说道。
这句回的,却是她怀孕时,担心头发会消耗营养,要把长发剪短,郑逸南劝阻她:“难道还怕把我吃穷了吗?”
被哑谜排挤出局的徐曼丽,很自觉地端了咖啡去客厅,瞪着装茶叶的柜子种蘑菇。
郑逸南伸出一只手,去揉方雁南的耳垂,已有大半年,没做个这个亲昵的小动作了。
方雁南双手捧着咖啡杯,眸中渐渐漾起一片潋滟水光。
“南南,要不我们今天回家蹭饭去?”
见方雁南心情委实不错,郑逸南提议道。
他之前也有提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一提回家去看父母,方雁南就说自己困了,要去睡觉。
不过今天小娘子没让郑逸南失望,只说要先回去换身衣服。
昨晚吃的火锅,若是就这么出门,身上那味儿,跟个行走的火锅底料似的。
方雁南回到家,从客厅的架子上拿起一个小密封箱,放到茶几上。
里面装了三个精美的锦盒,她一一拿出来打开看。
一个盒子里装的是竹节造型的乌木笔搁;一个盒子里是一把赞比亚血檀木梳;最后一个盒子里是一只花梨木的手镯。
方雁南几个月前离开的时候,笔搁和木梳都完工了,就差手镯。
她回来后打开看过,郑逸南已经把手镯也抛光好了。
方雁南望着三件物品,定定地怔了一会神。
锦盒被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那时的记忆。
抛光花梨木手镯时,肚子里的宝宝已经会踢她了。
彼时浓如蜜糖般的幸福,在此时似砒霜般噬骨蚀心。
方雁南回家的这些天,睹物伤怀的事日日都有发生,痛苦蓄积到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心脏。
蛰伏在她心里的那只蝉,被痛苦鞭笞着,难以忍受地扭动着身躯,想要往外爬。
*
方雁南只说是上楼换身衣服,郑逸南坐在车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她下来。
郑逸南有些不放心,便上楼去看。
才上到二楼,他看到方雁南拎着一只手提袋正往下走。
她眼圈微红,像是刚哭过,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却讳莫难测,竟看得郑逸南心头一悚。
本想问她怎么上去那么久,话到嘴边却噤了声。
驱车前往郑家的一路上,方雁南都很沉默,目光望着窗外,没有焦点,脸上一片云山雾绕,心事难猜。
郑逸南之前已经给家里去过电话,他们到时,王阿姨已将饭菜做好,一桌都是方雁南喜欢吃的。
王阿姨见到方雁南很是激动,还未开口,眼圈先红了。
郑父和郑母倒是神色如常,仿佛方雁南从未曾离开过一般淡然。
郑家吃饭一向安静寡言,这日也不例外。
唯一的变化是,王阿姨摆盘,一向是把鱼腹朝向郑父郑母那边,今日却是朝向方雁南。
以往吃完饭,郑父便回书房去了,郑母有午睡的习惯,要小憩一会。
方雁南帮着王阿姨收拾完餐桌,却见郑父与郑母都坐在客厅的竹椅上,她便过去烹茶。
茶海上换了一把紫砂壶,方雁南之前在郑父的书柜里见到过,不知道是什么由来,从未见用过。
茶叶也换成了正山小种。
方雁南知道,郑家一向只喝普洱,这一变化,便让她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
敬完茶,方雁南从她带来的手提袋中取出两只锦盒,放在二老中间的小桌上。
“叔叔,阿姨,这是我和逸南一起做的。”
又拿了另外一个锦盒,去厨房送给王阿姨。
方雁南再回到客厅时,一向不喜形于色的郑父,手里拿着笔搁把玩,赞喜之情毫不吝惜地写在脸上。
郑母拿着梳子,翻着面看上面雕工精细的花纹,也是爱不释手:“南南有心了!”
这二人同心协力做出来的小物件,对郑家二老来说,意义非比寻常,便是拿奇珍异宝孝敬他们,也不及这万一。
郑父把笔搁收进书房,又踱回客厅来,坐在竹椅上喝了口茶润润喉,缓声说道:“南南,再做几罐剁椒吧。”
方雁南心头颤了一下,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还未及细细体会蕴含在这句话里的父爱无言,厚重如山,王阿姨端着一盆洗好的红椒,拿过来给她看,笑道:“辣椒我都洗好了。”
“王阿姨之前也做过几次,你叔叔说,还是你做的好吃。”郑母笑说。
“南南做的,还是味道正宗一些。”郑父的神色,竟透着几分老父亲式的得意。
郑逸南与有荣焉地冲着方雁南挤眼睛,比自己得了父亲的夸赞还要得意。
*
从郑家吃完晚饭回来,方雁南的情绪有明显的好转,比前些日子要活络得多。
就好像一个跋山涉水的旅人,遥遥地望见由自家的屋顶升起的炊烟,那颗无所依附的心,便有了降落的方向,灵魂也安定下来。
然而剩下的最后一小段归途,方雁南却迟迟迈不开脚步。
郑逸南只要一提到咖啡馆的选址,或是说去新房看看,方雁南就找理由推脱。
人还是过去的那个人,但心思却陌生得让郑逸南看不透。
*
转眼又到周六。
因头一天方雁南说想吃饺子,郑逸南一大早就开车出门去了。
等他买了早餐,带着牛肉回来,方雁南才刚起床洗漱好。
她看到有一袋擀好的饺子皮,眼神十分困惑。
“今天不是星期六吗?”要和闺蜜聚会去的。
如果只有徐曼丽,方雁南还能把她也喊到家里来,一起包饺子吃。
徐曼丽别的方面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但在这点上却心眼分外多。
她不仅不让杨旭荣去她的住处,也从不把他往方雁南这里带。
郑逸南把牛肉放到洗菜盆里,搁在流理台上:“咱们中午吃饺子,下午再出去吃。”两不耽误。
吃过早饭,方雁南在厨房洗碗,郑逸南的手机响了,他去客厅接电话。
足足讲了七八分钟,他挂断电话一回头,看到方雁南已经快走到他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