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雁南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窗外。
天空蔚蓝如洗,几朵悠闲的云,在温暖柔和的阳光中伸着懒腰。
树枝间已经生出嫩绿的芽,一眼望去,像笼了一层淡淡的绿色薄雾。
如果她肯站起来,向下望去,应该能看到楼下的草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绿绒绒的春草。
踩上去一定很柔软,不过她肯定舍不得去踩。
兴许还能看到几朵蒲公英,明亮又金黄,那是太阳孕育在泥土里的孩子。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太阳的孩子们在各处发芽,生长,即使是阴雨天,也让地上明亮又金黄,所以世界才会越来越暖和。
*
手机铃声停息后,没两分钟又再次响起。
连着响了五六回,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像是在与方雁南的理智宣战。
再怎么深呼吸,转移注意力都没有用,方雁南只得投降了。
她去卧室换了身衣服,背上包,把郑逸南的手机装进去,订了辆网约车去学校给他送手机。
这个易老师既然如此急切的找他,就权当她是有十万火急的重要事情吧。
让他们说清楚,把事情解决掉不就好了。
管他是什么事,她才没有兴趣知道。
一路上,手机仍不住地响,聒噪得她有些心烦。
小院外的大树上,百十只乌鸦一起叫,都没这么聒噪。
*
直到方雁南快走到郑逸南的办公楼下时,手机才终于消停了。
这反倒让方雁南有些沮丧,这样她就没法理直气壮地对郑逸南说:“吵死了,我都怕你的手机把自己的嗓子给叫哑了,所以赶紧给你送过来。”
然而就算手机一直响,她也不可能这么说。
她得表现得很淡定,毫不在意,好像她只是出门散步,途经此处,顺便把手机给他带过来。
散步......还途经......顺便......
方雁南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时,一定是把脑子给锁到家里了。
*
郑逸南的办公室在四楼,没有电梯。
方雁南托着肚子走得很慢,边走边想说辞。
实在不行,就说宝宝想爸爸了,在肚子里踢她。
好像也不合适,这种话,她都是直接在微信里就说了,犯不着专门跑一趟。
上到四楼,方雁南有些喘,扶着墙休息了一会。
对啊,怎么都忘了,今天是郑逸南要陪自己去医院复检的日子。
这么现成而又完美的理由!
方雁南呼了一口气,慢慢朝郑逸南的办公室走去。
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她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声。
*
“我又不是故意的,放寒假我们俩总共也没见几面,我怎么知道偏偏会这巧,就正好怀孕了。”
“易老师,你这样讲也没有说服力嘛。都成年人了,你自己不知道采取措施?”
“那现在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让我把孩子打掉吧?”
“可是你来找郑老师,他老婆也怀孕了,你让他怎么办?就算你们俩之前谈过,你也不能这样为难他吧?”
“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呀,现在也只有郑老师能帮我了。”
“你让郑老师帮你,那他老婆怎么办?让他把他老婆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了吗?”
“我实在是被逼无奈呀,都拖了这么多天了,但凡我有一点办法能想,也不会这样求人。如果郑老师不肯帮我,我只能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了。”
“郑老师,你将心比心,想想你老婆怀孕要当妈妈了是什么心情?我也是个女人,我也想当妈妈。”
“这个孩子要是做掉了,万一以后我再怀不上了呢?郑老师,你到时候不内内疚吗?”
“你再等一天吧,我今天晚上回去和她商量一下,争取她的谅解吧。”
前面两个女人的声音,方雁南以前没有听到过,只能确定其中一个是易老师。
她说她也怀孕了。
最后一句话,是郑逸南说的。
*
方雁南把脑子拍得又松又软,像一团空空如也的棉花,什么都不去想,一边做着深呼吸,让自己放轻松,一边慢慢地原路下楼,搭了辆车回家去。
等她回到家里,阿姨已经来了。
听到开门声,阿姨从厨房出来,跟她打了个招呼,问她一大早去哪里了。
方雁南一边换拖鞋,一边轻描淡写地答:“在楼下坐了一会。”
阿姨回厨房去了,方雁南悄悄把郑逸南的手机仍放回操作间。
手机躺在雕刻机的台子上,还是早晨发现它时的位置,躺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就好像,她压根不曾拿起过。
易老师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方雁南听不懂,也不想去猜测。
在那个看着一树乌鸦飞去又飞回的小院里与世隔绝了一个多星期,再次被郑逸南抱在怀里时,她就说过:
再也没有猜忌,以后她会恒信,这个男人会不离不弃地拉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走到夕阳下的永远。
所以,不管刚才她都听到了些什么,一定都是误会。
方雁南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拿砂纸抛光一只花梨木手镯。
难怪易老师火烧火燎的找郑逸南,女人怀孕可不就是天大的事!
难怪郑逸南最近寝食难安,这样的抉择真的好难做呀!
这个长得好看的男人,真是棒棒的!
自己忍得那么辛苦,可是怕她会不开心,一丁点儿风声都不透露给她。
不在意的,她是真的不在意。
比珍珠还要真。
可是为什么,郑逸南说要争取她的谅解?
方雁南手里的动作顿住。
刚才太过努力地想要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此时思绪这么停顿,方雁南才觉得,阿姨在厨房里当当当剁肉馅的声音,吵得她心惊肉跳。
*
方雁南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卧室穿上外套。
现在,她是真的需要去凉亭里坐一会,把心拿出去晒晒太阳,拍一拍,让风把那些不好的情绪全都吹散。
快下到一楼时,方雁南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南南,我中午有事,就不回去陪你吃饭了。”
方雁南:“这是谁的手机?”真会抓重点。
郑逸南:“同事的。我的手机忘带了。”
直接说是易老师的不就好了?
这个号码一早晨打过来那么多遍,她再不情愿,也已经被强迫着背下来了。
方雁南:“你在哪?”
郑逸南:“有个同事不太舒服,我送她来医院做查检。”
方雁南:“哪个同事?”
郑逸南:“你不认识。”
方雁南:“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
郑逸南越是吞吞吐吐,方雁南就越是心跳加速。
郑逸南:“数学组的易老师。”
方雁南:“病得严重吗?需不需要做手术?”
郑逸南:“不严重,开些药,回去静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不做手术,那就是决定要保胎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