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易老师把学生送的礼物捎回宿舍,郑逸南就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一进办公室,便看到他桌上又多了个盒子。
皱着眉,有些头大:“这是谁送来的?”
“一个女学生。”连衣裙老师答道。
“哪个班的?”郑逸南拿起盒子,准备再跑趟失物招领处。
时不时就有悄悄溜进他办公室送礼的,女学生占大多数。
郑逸南的处理办法就一个——送失物招领处。
能问到是谁送的,他私下里通知对方去取,问不到的,他也就不管了。
“没见过,穿个白T恤,红裙子。”
连衣裙老师边说,边把手里的书举高,遮住自己一脸嫌弃的表情,和写满不自量力的眼神。
一听穿着,郑逸南愣住,又问:“是不是白T恤上有手绘荷花?”
“对对对,是穿这么个白T恤。”
短发老师说完,伸着胳膊打哈欠,顺便看了一眼郑逸南,这一看,张大的嘴便合不拢了。
不收礼君居然坐回办公桌前,正在拆礼物。
*
小娘子悄悄来探班了,虽然没见着,也令郑逸南心情大好。
待打开包装,看到那几根墨条,更是又惊又喜。
那墨条乌黑油亮,黑中泛着紫光,质地细腻,香气沁人心脾,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想到方雁南对自己一向节俭,却给他送如此贵重的礼,心下感动不已。
郑逸南把墨条和毛笔锁进抽屉里,又从柜子里拿出今天才收到的护目镜,赶紧开着车往方雁南家赶去。
已经两天一夜没见到她了,昨天忙完为表示感谢,他请徐曼丽吃了顿晚饭。
等赶到方雁南家楼下时,已近九点半。
思念成疾,却不敢去见她,怕自己一上去,就舍不得走了。
一直守在楼下,直至她熄灯后才离去。
漫漫长夜,在眼前晃动的,尽数是她的身影。
头天晚上,与她同榻而眠,只是黑暗中闻到她的气息,都令他血脉偾张,险些不能自己。
然而她紧张不安的情绪,让他只能按捺住身体里咆哮的洪水猛兽。
她是一朵种在他心里的花,他知道自己有能力为她遮风挡雨。
可她需要时间来确认,他愿意给她更多时间。
郑逸南把车在楼下停稳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发微信,见她的心情太迫切,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奔上楼去。
敲了会门,却没有人开,他拿出手机发微信:“雁南,你在哪?我在家门口等你。”
*
方雁南出校门后,搭了辆出租车,让司机直接把她送到单元门口。
连着擦湿了几张纸巾,才勉强眼前不花,用微信扫码付了车费。
下车后,方雁南却并没有上楼。
小区里有一幢楼,楼后有一小片空地,被居民开垦出来,种了些蔬菜。
这里除了菜园的主人,再无人问津,最适合处理不愿被人探究的情绪。
方雁南以前心情不好时,喜欢蹲在菜园边上,看这些被人精心照料,生机盎然的蔬菜。
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菜园边上多了个小马扎。
方雁南坐上去,抱着膝,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进泥土里。
好像全都明白了,郑逸南前天晚上是在等谁的消息,昨天又是陪着谁,一起吃的午饭和晚饭。
甚至昨晚,他可能都是与那个“郎才女貌”的她一起共渡良宵吧。
方雁南脑补了一出旧情复燃的情感大戏。
一朝一夕间,她似乎又变成了生活中可有可无的女配角。
之前不确定,郑逸南对她的好,是不是出于同情,如今便是得了证实。
所谓“你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是因为他的事,不屑于有她经手吧。
又突然明白了,方才站在大学门口,心里那些抓不住的情绪是什么。
她是个连大学都上不起的卑微女孩,而他却是受人景仰的大学老师,就算抛开他的家世,他们之间仍是云泥之别,她本就不该心生妄想。
方雁南脑子里一片混乱,然而心却很诚实,收到郑逸南的微信,沉入了冷冰冰幽潭底的一颗心,按捺不住地浮出水面,迫切地想要看到他。
寂黑的长路上,他是唯一照进她心里的一束光,哪怕在失去之前,能再多看他一眼也好。
*
微信发完,没有等到回复,郑逸南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方雁南打个电话。
单元门被人猛然推开,楼梯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身白衣红裙出现在郑逸南的视线里。
心头便是一紧,心爱的小娘子面色苍白,双眼红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到他时,硬挤出一个微笑来,但那笑容分外勉强。
“怎么了?”
“看了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方雁南笑得更苦涩,终于又看到他,心却更冷了。
这个男人如此优秀,如朗月当空,而自己不过是路边一朵卑微的野花,怎堪与他相配。
知道她喜欢看书,又多愁善感,郑逸南倒不疑有他。
待进门坐到沙发上,他才感觉出有些不太对劲。
方雁南不理他,目光也似刻意在回避他,总在他发觉她在看他,回看过去时,提前把目光收回。
可是她好像不愿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方雁南蹲在茶几前,泡好茶端起一杯放到郑逸南面前,用眼角瞥了眼放在旁边的两个护目镜,语气漫不经心地问:“多少钱?”
郑逸南以为她是在怪自己又给她买东西,把茶喂到嘴里,敷衍道:“没多少钱。”
方雁南用舌头舔了下嘴唇,又给他斟了杯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谢谢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一切,但我不习惯欠人情,之前买给我的那些东西,我会把钱都还给你。”
郑逸南心头一颤,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又要跟他说分手。
他没接话,在心里思酌,究竟又哪里招惹到她了。
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女人的心,天上的云,变幻莫测。
他这一声叹气,却让方雁南听出了如释重负的意味。
心里的悲凉便弥散开来,她果然逃不出命运的诅咒,无论到哪里,都只是别人的负累。
如今就连郑逸南也倦了,视她如包袱,急于脱手。
仍留有一丝倔犟,方雁南把下唇咬到出血,硬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现在,我还可以说自己是二十八岁,再过两个多月,我就二十九了。”
郑逸南一边说,一边想去拉方雁南的手,她明显迟疑了一下,才把手缩回去。
“到了这个年龄,不可能把感情当儿戏的,既然认真的开始,那就是以结婚为目的,奔着结果去的。”
郑逸南眸色深深,凝望着方雁南,她正低着头,手指在茶几边缘用力来回搓。
人一但钻进了牛角尖,一时半会很难从死胡同里绕出来。
郑逸南的这段告白,让方雁南理解成了他想将与易老师半途而废的恋情进行到底。
“你说得对,我想我应该支持你的决定。”
他是心甘情愿也好,迫于压力也罢,终究是做出了抉择,就算自己心如刀绞,又能如何?
郑逸南蹙眉,有些捉摸不透,方雁南到底是什么意思。